第48章

幾秒鍾後,道裏安看見又一條人魚從側端的通道管遊進了水箱,通道口幾乎是咬著人魚的尾巴尖關閉了閥門,人魚預感到了什麽,拚命用指甲扒弄閥門的縫隙,結果自然是徒勞。

當人魚終於轉過身時,道裏安聽見了四下輕微的抽氣聲。

是的,即便是道裏安也不得不承認,那是一條各方麵都相當符合人類審美的雌性人魚。

她有著豐滿柔軟的上半身,和一條泛著霞光似的漸變粉尾巴——靠近腰部的尾巴是粉色的,越往下顏色越淺,到尾鰭的位置時那顏色便褪成了淺金色。

雌性人魚的體型自然比雄性人魚小了一圈,但如果你擅自根據X和Y染色體來小看雌性的戰鬥力,你就必定要吃苦頭。

事實上,夏娃在進入水箱後就展現出了強烈的攻擊性,即便這間水箱原本是亞伯的生活領域,她依然試圖將亞伯驅趕到離她最遠的角落裏。

實驗室裏的隔音器阻斷了大部分聲音,這讓人魚威脅性的嘶吼安全地進入人類的耳朵裏,道裏安看見在角落的控製台上,有錄音程序正在運作。

亞伯也算是脾氣相當不錯的一條人魚了,被夏娃威脅後,他自發地遠離了她,並不打算和入侵者產生衝突。

此時的道裏安仍舊沒能看出這場聯合實驗的目的,如果他們想要看到人魚因為領地問題而產生爭執,也許更應該讓西爾維和亞伯碰上一麵。道裏安敢打賭,就憑西爾維那嬌氣的獨占欲,他能在入侵者露出個尾巴尖的瞬間便將其啃成一塊魚骨頭。

在度過了平靜的幾分鍾後,研究員們終於有動靜了,他們開始朝水箱播放鯨魚和海豚的叫聲。

在道裏安聽來並不奇特甚至有些吵鬧的魚類鳴叫裏,人魚開始有了些動靜。

原本夏娃和亞伯分別位於水箱兩個對角,現在他們開始有些焦躁地遊動起來,但仍舊保持安全距離。

當道裏安看見加布裏埃爾命令助手朝水箱裏排放一種詭異的紫色不明藥水時,他終於在無法自控的寒顫裏意識到這場實驗的意圖。

那種紫色藥水又叫“促生劑”,是本世紀的新發明,為了應對由海洋災難導致的動物大滅絕,這種試劑能有效提升動物發q的頻率,通俗點說,它又叫“c藥”。

這是一場強製生殖實驗。

他們想研究人魚的**過程,如果夏娃能成功受孕,或許他們還將能夠幸運地飼養一條新生的人魚幼崽。

從ta成為一枚受精卵開始,直到ta死去,ta的一生將永遠被困在這間幾十平米大小的觀察水箱裏,變成惡意窺探下的展覽品,手術刀下肆意褻瀆的實驗品。

ta的名字會在無數腥臭口舌中咀嚼撕咬,直到ta像甜味消失的口香糖,被時代吐出去,黏在人類走過的曆史漫道上,屍首變成一團惡心的黑色黏著物,再被人扣下來釘在新紀元海洋生物展覽館的展台上。

道裏安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如此痛苦,他是人類,他應該像站在他身邊的眾多同僚一樣,抱著為人類偉大進步做墊腳石的高尚夢想,虔誠地,冷靜地,理智地觀看這一幕。

他應該思考的是,如何從人魚的行動模式裏研究出更方便人類行動的機械輔助器,如何從人魚的生育模式裏找到增加瀕危動物繁殖率的啟示,又如何從人魚的基因構造裏得到推動人類朝海洋生物進化的奧秘……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把自己置於觀察水箱裏,擺動著不存在的尾巴,從人魚的角度來體會被操控,被褻瀆的憤怒和痛苦。

第一次促生劑的排放並沒有令人魚產生過多交流,兩條人魚隻是開始變得暴躁,他們的尾巴甩在玻璃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於是第二次,第三次促生劑排放開始。

紫色的藥水很快就融進藍色水箱液裏消失不見,但它的效果無疑是明顯的,因為亞伯開始朝夏娃發起“攻擊”了——那種動物界經常會發生的較為激烈的求偶方式。

當然,在人類眼中,人魚求偶時的這一套流程與他們因矛盾而產生爭執時所進行的打鬥並沒有太大差異。

亞伯先是用尾鰭甩在夏娃的尾巴上,這是一個小小的試探,但夏娃顯然憤怒極了,她從亞伯剛開始靠近時就不停嘶吼警告,在被亞伯的尾巴擊中後,更是進行了瘋狂的反擊——利爪抓撓,尾巴碰撞,一次交手後立刻分開。

弗林奇和加布裏埃爾又開始低聲交談起來,道裏安知道他們對目前的情況並不滿意,因為就連道裏安都能看出來,夏娃和亞伯彼此之間仍有保留,他們的爪子甚至沒能在彼此的身上劃出一道傷口。

於是開始第四次促生劑排放,外加大量致幻劑。

幾分鍾後,水箱裏的氣氛不太對勁了,兩條人魚停止了攻擊,分別躲在遠離彼此和人類看客的角落裏急促呼吸。

夏娃的體力消耗得厲害,在致幻劑和促生劑產生的高熱狀態下,她必然覺得頭暈目眩,所以才不得不用手臂扶著玻璃來保持身體平衡,而亞伯,他的生殖q膨出了體外……

道裏安不忍心再看下去了。

雄性在體型上天然比雌性優越許多,即便同樣在身體不適的狀態下,如果亞伯執意要侵犯夏娃,夏娃根本堅持不了多久。

這完全是一場人為主導的強j犯罪。

“嘿等等,我們可以停下了嗎?”

沒人理會道裏安可笑的要求。

道裏安絕望地環顧四周。

馬格門迪,弗林奇,加布裏埃爾是主犯,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是共犯,他們就這樣眼睜睜地,滿懷惡意地期待著這一幕的發生。

沒有人,沒有一個人叫停。

如果說剛開始亞伯仍然存在理智,對女士下手時保留著警惕和餘地,從被致幻劑奪走理智開始,他完全退化成了一個隻知道繁衍的低等野獸。

他完全不顧夏娃的掙紮,即便後者在他身上抓撓出無數帶血的劃痕,用背鰭刺穿了他的手臂,在他的尾巴上絞掉無數鱗片,但**還是無可奈何的發生了。

在那一瞬間,夏娃刺耳的悲鳴穿透了玻璃,刺痛了所有人的耳朵,對此,弗林奇的反應隻是提醒助手:“調整隔音器。”

但夏娃的反抗從未停止,她將指甲深深刺進侵犯者的胸口,她大概想直接掏出對方的心髒。

如果亞伯還留有神智,他大概會更加溫柔地對待女士,但現在他隻是一頭隻知道發泄的怪物,他以極其迅速地手法折斷了夏娃的手臂,再接著便是令所有人震驚的一幕——

亞伯一邊進行侵犯,一邊用力咬斷了夏娃的脖子。

那紫紅色的血漿如同驟然噴發的火山,它們源源不斷地從夏娃斷裂的頸部噴射出去,綻放成一團團絲狀的死亡之花,纏繞著亞伯的臉,染紅了整個水箱,最終湮滅於人類漆黑的瞳孔裏。

觀察水箱外響起了此起彼伏的驚呼,研究員們慌亂了起來,顯然大家都沒有預料到夏娃會被亞伯咬斷脖子,如果夏娃死去,他們之後所有的計劃都會落空,並且毫無意義地損失了一條重要的雌性人魚。

“停下!讓他停下你們這群蠢貨!看看你們這群殺人犯都幹了些什麽?!快點給他電擊,麻醉!她快死了,她快死了!你們看不見嗎?!”

道裏安根本沒有意識到這些尖叫來自自己的喉嚨,他在回過神來時,已經跟研究室裏的安保打成一團,因為他試圖去搶按控製台上的攻擊鍵。

“把他趕出去!”加布裏埃爾憤怒地命令道。

於是道裏安像一團垃圾似的被人丟出了研究室的大門,在他爬起來之前,堅固的金屬大門已經在他麵前關閉,空**的走廊裏隻有道裏安無意義的咒罵和捶門聲。

突然間,道裏安像是感應到了什麽,他突然扭頭看向自己研究室的方向,下一秒便大步奔了過去。

半分鍾後,道裏安抵達了自己的研究室,匆匆識別身份後進入大門。

研究室裏空無一人,歐文也許去吃午飯了或者別的什麽的,道裏安不在乎。

他直直衝向觀察水箱,西爾維正在水中焦躁地遊動,見到道裏安的瞬間便撲在玻璃上哭。

“西爾維,西爾維……”

道裏安小聲念叨著西爾維的名字,像信徒在絕境中無意識嘟囔出的祈禱詞。

冰冷厚重的玻璃隔絕了一切,道裏安思考了半秒鍾後,衝進了隔壁的電網實驗室,西爾維緊跟著他遊了過去。

道裏安沒有絲毫的猶豫,他先切斷了電源,再撲到電網前,打開了一道足夠讓人魚上岸的口。

他們之間沒有任何交流,但西爾維立刻明白了道裏安的意思,即便他的尾巴被沉重的鎖鏈緊緊墜住,他也用盡全力朝水麵上猛地一越——

“西爾維!”

道裏安接住了他,他坐在水箱電網邊,死死抱住了人魚的上半身。

感受著懷裏不停發抖的人魚,道裏安一遍又一遍撫摸過西爾維柔軟的背鰭,止不住地親吻他冰涼的耳朵尖,不知道是想安慰他,還是想從他身上汲取安慰。

“沒事了,西爾維,我在這兒呢,沒事了寶貝,我會保護你,我的美人魚,你會沒事的,我保證,我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