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道裏安非常不小心地同軍方的精銳部隊碰了頭,他們在這裏埋伏很久了,在道裏安露頭的瞬間就發起了猛烈的進攻,並且他們的武器也更加先進多樣,道裏安中了有毒的煙霧彈,這讓他喪失了大部分的感官,而正是在他受困的那一刻,激光擦傷了他的尾巴。
“嘶——!!”
這聲代表疼痛的吼叫並沒有多少攻擊力,道裏安已經被這隻部隊追擊了快一刻鍾,他筋疲力盡,遍體鱗傷,紫紅色的血液弄髒了他白色的尾巴,叫他看起來格外狼狽。
不要忘了,他隻是一條新生沒多久的幼年人魚,縱使人魚的力量是人類的數百倍,新生的軀體仍舊非常脆弱。
道裏安勉強幹掉了兩個人,不過這已經是他的極限,他被槍彈追趕著上了研究所的頂樓,接著再無處可逃——他們為了抓捕道裏安,將整個研究所封閉成了一座鋼鐵囚籠。
道裏安的體力不夠用了,他在毫無遮蔽的長廊裏四處逃竄。逐漸地,他的動作變得緩慢,血液讓他的鱗片打滑,難以攀附在牆壁上,在某個瞬間,他突然一陣目眩,眼看就要從天花板上掉落下來。
雖然道裏安清楚自己不會輕易死去,但他不甘心自己再一次落到這些人手裏。
然而,預想中跌落在冰冷地板上的疼痛感並沒有來臨,道裏安被一道銀灰色的影子接住,並在幾個跳躍後躲進了一間不知何時開了門的實驗室裏。
金屬門很快在身後閉合,房間裏還有三名研究員,他們明顯都失去了神智,表情空洞,剛剛替他們開門的正是其中一人。
但道裏安全然沒有注意到他們。
他感到自己被人溫柔地抱在懷裏,接著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地板上,有一隻手撩開他的長發,輕輕撫摸他花瓣似綻放的耳朵尖,又用指尖勾起他尾巴上的側鰭,像撩開他的裙擺。
西爾維抵住道裏安的額頭,與他隔著一段若即若離的距離輕聲呼喚他的名字。
“我的道裏安……”
道裏安目不轉睛地望著麵前的銀尾人魚,他想開口說點什麽,可他的嗓子被堵住了,舌頭也打了結,現在他除了像個傻瓜似的盯著眼前的愛人,什麽也做不了。
好在人魚並不需要通過語言溝通。
道裏安的頭發觸手自發地朝西爾維探了過去,像在索要一個擁抱。
西爾維的觸手迎了上去,和道裏安的緊緊交纏在一起。
在那個瞬間,他們交換了如浪潮般洶湧的愛意和思念,以及隱藏在心底無盡的苦澀和哀傷。
太久了。
他們分離得太久了。
太陽的直射點已經離開了北半球,鮭魚開始洄遊,灰鯨向南遷移,棕櫚樹泛黃,鶯蘿也即將凋謝。
他們錯過了一整個夏天。
道裏安凝視著西爾維那深情的銀灰色眼睛,幾乎要當場哭出來。
而西爾維,他正憐愛地欣賞著新生的愛人,毫不吝惜自己的誇獎。
“道裏安,漂亮,可愛。”
當他發現了道裏安尾巴上的紫紅並非鱗片上的花色,而是從傷口流淌而出的血液時,他頓時暴躁起來,頭發在空中狂舞,眼睛也染上血色。
“他們弄傷了你。”西爾維齜起了獠牙。
但道裏安沒有允許對方將時間浪費在這種小事上,他猛地撲進西爾維懷裏,咬住他的嘴唇。
擁抱,撫摸,深吻。
再沒有什麽能阻止他們相愛,這天地,這傷痛,這鮮血,都是鑒證。
當然,現在並不是談情說愛的好時機,雖然西爾維控製著研究員從內部鎖定了金屬門,但外頭的人顯然有更多辦法。聽門外的對話,他們在向馬格門迪和羅伯特申請更高權限,這樣一來他們甚至不用費工夫破壞金屬門。
西爾維幾乎是立刻就察覺到了道裏安的情緒變化,他嗅著愛人散發出的冷酷殺意,探出自己蛇信一般的舌尖在他的耳鰭上輕輕掠過。
仿佛魔鬼**的呢喃,西爾維在道裏安的耳邊輕聲道:“他們,還在這間研究所。”
“我知道。”道裏安在說話間露出鋒利的牙尖。
不需要更多語言,他們在刹那間明白了彼此的意圖。
房間裏的AI係統提示大門鎖定已被破解,在一場惡戰開始前,西爾維緊緊貼上道裏安,從身後擁住他,哪怕他的體型比道裏安整整大出一圈。
道裏安一邊警惕著門外的動靜,一邊縱容了伴侶的撒嬌,親吻他的下巴,接著道裏安便聽到身後這隻龐大又凶殘的人魚用曾經作為“笨蛋實驗體”的黏糊糊的聲音說:
“道裏安,求你,救救我。”
道裏安忍不住笑出聲,他曾對西爾維無辜的偽裝痛恨不已,但此刻他的內心卻湧起了泛濫的愛意。
“我會的,寶貝兒,我會的。”
隨著一聲清脆的叮聲,隔絕著兩個世界的金屬門緩緩敞開,道裏安和西爾維對視了一眼,一起衝了出去。
轟————
鋼鐵牆壁沉悶的低鳴昭示著對戰的激烈,一刻不停的槍擊聲偶爾伴隨著慘叫遠遠出來。
“我要離開這兒,立刻,馬上!”
讓羅伯特崩潰的當然不止是西爾維的出逃,還有地下實驗室裏的那群人魚。
有人幫忙打開了地下實驗室的所有大門,那群人魚就這樣不費吹灰之力地來到了地上,他們像死神一般在這座建築裏遊**,專門捕殺穿白色製服的研究員,轉眼間他們已經“清空”了一樓的所有活人,監控畫麵裏到處都是殘肢和鮮血。
人魚在報複,在屠戮。
羅伯特太清楚自己曾經對人魚做過什麽,他絕不能叫自己落在那群生物手裏。
“冷靜一點!軍方很快就會來支援!Fuck!”
馬格門迪拚命操作著終端,試圖和軍方的人取得聯係,但那該死的東西總是提示他設備故障。
羅伯特指著他的鼻子大吼:“閉嘴你這雜種!還不都是因為你!我們本可以在事故發生的初始就離開這間研究所,但某人擺出一副大局在握的模樣,認為憑借我們幾人就能輕鬆擺平一場人魚的暴亂。哈!軍方的精銳部隊?他們甚至連道裏安一條人魚都搞不定。”
“我?你當初求著要我投資你的醫院時可不是這副嘴臉,羅伯特,要是沒有我拉你入夥,你他媽現在還隻是個一無所有的庸醫!”馬格門迪的脖子漲得通紅,他恨不得現在就把羅伯特扔到樓下去喂人魚,現在的情況已經非常不樂觀,偏偏羅伯特這蠢貨還要攪局。
“你怎麽敢?!”
眼看兩人即將爆發一場爭吵,安保總長塔克不得不在此時站出來:“人魚很快就要上來了,我們得盡快去頂樓。”
他們已經錯過了最佳的離開時機,樓下的出口全部堵滿了人魚,現在他們唯一的出路就是去頂層天台的停機坪,那裏有幾架飛行器可以供他們逃走,雖然會碰上與部隊交手的道裏安,但有軍方的精銳部隊掩護,他們應該能順利離開。
於是馬格門迪和羅伯特停止了對罵,同安保隊伍一起前往頂樓。為避免被困在電梯裏,他們選擇了步行,好在這棟樓並沒有太高。
和隔著一道牆的療養院不同,真正的康斯比研究所在剛開始建造時就將隔絕海水列為了頭號目的,因此它本質上就是個陸地上的鋼鐵堡壘,如果有一天海平麵繼續上漲,淹沒了這棟建築,它也可以成為另一個費迪南海洋研究所在水下平穩運作。
而這一點此刻卻成為了馬格門迪等人逃命的巨大障礙——他們甚至找不到一扇能跳樓的窗戶。
在樓梯間這樣的密封空間裏,任何聲音都會被無限放大,那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台階仿佛某種不祥的預告,白熾燈發出滋滋的聲響,平等地給每個人的臉刷上一層毫無血色的白。
羅伯特數著自己的腳步,突然忍不住小聲問:“為什麽這麽安靜?”
因為他的提醒,人們終於意識到頭頂沒有交戰的槍聲了。
再往上兩層就要抵達這間研究所的頂層,但人們都不敢朝上走了。
“他們抓到了道裏安,當然停止了進攻。”馬格門迪這樣說,但腳下紋絲不動。
“需要有人上去看看。”羅伯特說這話時將自己躲在了最後。
安保隊伍裏的幾人互相看了看,沒人動作。
砰!
突然從樓下傳來一陣劇烈的撞擊聲,嚇得樓梯間裏的所有人血液倒流。
塔克擦了擦額角的冷汗,指揮著自己的下屬說:“我帶人上去看看,等我們的消息。”
隊伍很快少了一半的人,剩下的那部分躲在樓梯間裏靜靜地等待,他們聽見塔克等人打開了頂層的樓梯間大門走了進去,接著再沒有任何動靜了。
搜索探查需要時間——羅伯特打賭此刻在場的所有人都是這樣安慰自己的,但他很清楚,他就是知道,他們不會再回來了。
十多分鍾過去了,焦躁正折磨著每一個人的內心,就在眾人以為塔克等人已經遇難時,頂層樓梯間的大門傳來被推開的響聲。
嘎吱——
在人們的預想裏,接下來必然該傳來一陣腳步聲,來人要麽告訴他們頂層是安全的,可以離開,要麽告誡他們危險,再另想辦法。
但寂靜再一次灌滿了整個空間。
並沒有任何人從頂樓下來。
恐懼在人們的汗毛上跳舞,極度緊繃的神經讓手腳不受控製的顫抖,空氣裏彌漫著一股難聞的氣味,那是黴菌,汗液,血液,再佐以驚恐與惶然的混合氣味。
馬格門迪朝其中一名黑皮膚的安保示意,叫他上樓看看,後者尚在猶豫之中,馬格門迪卻掏出一把手槍對準了他的腦袋。
氣氛在刹那間變得緊張起來,恐懼與憤怒的轉化隻在一眨眼,但安保別無選擇,這是他的工作,他得靠保護這群狗屎一樣的有錢人活命。
人們目送著黑皮膚安保朝樓上去了,他故意發出了很大的動靜,腳步聲響徹整個樓梯間。很快他抵達了頂層,推開門走了進去。
而等他離開後,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因為這表示剛才那聲“嘎吱”並不是有什麽東西進入了樓梯間,否則剛才那名安保不會就這樣輕鬆經過。
現在隊伍裏隻剩下六個人了,大家麵麵相覷,都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麽辦。
如果安保繼續減員,恐怕就無法保護馬格門迪和羅伯特的安全,他們自己也清楚這一點。
而更糟糕的是,樓下的樓梯間裏傳來激烈的動靜,有人闖了進來試圖逃命,但很快就被緊隨而來的人魚殺死了,他的慘叫在金屬牆壁上反射,回**,最終如同鐵絲一般插進所有人的耳膜。
不能再等下去了。
“我們一起上去!”羅伯特竭力壓低聲音,“繼續呆在這裏隻有死路一條!”
這話幾乎就意味著叫剩下的幾名安保替他們送命,好為他們爭取時間前往頂樓的停機坪。
“說的對,我們必須上去!”馬格門迪毫不猶豫地同意了他的話,剛才還在對罵的兩人達成了前所未有的一致。
然而幾名安保並沒有回應,他們甚至沒有看馬格門迪一眼,不知道為什麽,他們的眼神變得空洞,仿佛被什麽東西抽走了靈魂。
“嘿!動起來!來不及了!”馬格門迪憤怒地提高了音量。
突然間,有一小塊碎屑從頭頂落了下來,砸在了羅伯特的腦袋上,他伸手去摸,將那枚小東西舉到眼前——那是一小塊不規則的碎鐵屑,像是被什麽人用指甲扣下來似的,他疑惑地抬頭望去。
“啊————!!!”
羅伯特的尖叫在整個樓梯間炸響。
他看見了人魚。
一條銀灰色尾巴的龐大人魚正像蜥蜴似的攀附在頭頂的天花板上,不知道注視了他們多久。
馬格門迪是第一個有所反應的,他將羅伯特猛地推倒在地,再顧不上那些安保,獨自一人朝頂樓奔去。
羅伯特的哀嚎從身後傳來,他在向人魚求饒。
“不是我!我是無辜的!是馬格門迪,都是他指使我做的,求求你放過我,我是無辜的,是他做的,是他……啊————”
慘叫。
鮮血。
滿地的殘肢。
馬格門迪在頂層的走廊裏瘸著腿奔跑。費迪南那場海難讓他斷了一條腿,雖然至今沒能完全康複,但不要緊,隻要他抵達走廊盡頭,讓智能係統識別了自己的身份,通往天台停機坪的逃生通道口就會朝他降下梯子。
他會安全地活下去,就像他曾經在費迪南海洋研究所的那次逃生一樣,他會幸運地繼續活下去,至少再活個三十年。
他會一如既往地成功,幸運,富有。
你知道有錢人的字典裏就沒有“失敗”這兩個字,成功要麽早上到,要麽晚上到。
這世上沒什麽馬格門迪得不到的,就像伊萬諾娃,就像道裏安,就像人魚。
有時候馬格門迪真希望約翰還活著,這樣他就會親眼看見自己的女人,兒子,以及一切成就,是怎麽進入馬格門迪的口袋裏的。
沒有為什麽,隻因為他想要。
馬格門迪就是厭惡約翰那張好看的臉,厭惡他的才華,厭惡他的善良。
天知道馬格門迪從來不在乎什麽人魚,水裏的東西他一概不感興趣,但是你知道一群年輕人因為對共同理想的追求而聚集在一起時,他們迸發出的耀眼的光芒實在是令人難以抗拒,於是馬格門迪千方百計地加入了約翰領導的人魚研究小隊,用財力使自己成為他們中的一員。
老實說,關於在羅賓鎮那兩年的事情馬格門迪實在沒記得多少,除了自己和伊萬諾娃**那段。這女人真是可笑,一麵說著自己愛約翰,一麵又忍不住貪戀馬格門迪對她揭開的有錢人世界的一角。一如她在三十年間一麵表現得仿佛無比討厭道裏安,一麵又千方百計地企圖幫道裏安搶得繼承權。
馬格門迪已經可以想象,如果他葬身在費迪南,伊萬諾娃會怎樣在媒體麵前表現得悲痛欲絕,接著跟約翰的好兒子道裏安占有馬格門迪所有的財產。
所以馬格門迪送她去了天堂,送她去找心心念念的約翰,多麽一樁美事啊!他們都應該感謝他!
至於道裏安,那可是馬格門迪一生中第一筆,也是最大的,最成功的一筆投資。
哈!誰說他沒有科學家敏銳的洞察力?
那條湊巧被打撈上岸的人魚有著和約翰相同位置的致命傷,這世上怎麽會有這種巧合?而當他得知伊萬諾娃懷孕後,他就篤定這孩子是個異種。
於是從道裏安降生的第一天起,馬格門迪就開始了自己的觀察研究。
你瞧,道裏安簡直就是約翰的翻版!
馬格門迪花了整整二十八年的時間養育了一條人魚的兒子,讓他長大,讓他讀書,讓他成為優秀的海洋生物研究員,他投入的時間和精力早就無法用金錢來計算。
要不是馬格門迪,他甚至不能降生在這個世界上。
道裏安應該感謝他!
他就應該乖乖待在觀察水箱裏,老老實實地做一條人魚,體諒馬格門迪的苦心,報答父親的恩情!
而不是像此刻,如同一頭惡心的怪物,在鮮血裏擺動著醜陋的尾巴,用尖牙和利爪恩將仇報!
“該死的,Fuck!為什麽打不開!”
馬格門迪狠狠捶在麵部識別器上,這東西總是提示失敗失敗失敗,去你媽的失敗!
馬格門迪幾乎不敢回頭,餘光裏,一條滿身是血的白尾人魚正在朝他逼近。
他要過來了,要過來了!
賤貨!
狗屎!
婊子養的!
“不不……道裏安,你不能這麽對我……”
馬格門迪最終放棄了識別器,他踉蹌著緩緩後退到走廊的角落裏,後背抵著牆壁,他的雙腿在打顫,完全失去了支撐身體的力量。
“我是你父親,我供你長大,給了你那麽多成功的機會,你想要什麽我都給你的,你會放我走的,對不對?”
道裏安擺動著自己的尾巴,不緊不慢地從走廊的另一端靠近,他的尾巴在染血的地板上拖出一道彎曲的弧線。他在馬格門迪麵前站定,個頭幾乎是後者的兩倍高。
當他的影子籠罩在身上的那一刻,馬格門迪狼狽地坐倒在地,那巨大的壓破感令他無法控製地顫抖:“道裏安,你不能,你不能……”
道裏安就這樣居高臨下地,冷漠地看著他,仿佛他和四周散落的殘肢沒有任何區別,終於,在漫長的沉默後,他開口對馬格門迪說了第一句話。
“你想活著離開這裏?”
希望的灰燼在馬格門迪的眼底複燃,他激動道:“道裏安,我就知道你會放我離開,你和你的親生父親一樣善良,上帝會保佑你的!”
道裏安勾起嘴角,對麵前這隻弱小的獵物露出一個嘲弄的笑容:“是嗎?那你願意付出什麽代價呢?”
“代價?”馬格門迪猶豫了一番後立刻說,“我可以給你錢!你想要多少都可以!你是我唯一的繼承人,我現在就把所有財產全部轉到你名下!”
“我不需要那種東西,人魚能用人類的貨幣做什麽?”
“那……那我就叫他們停止所有的人魚實驗,把他們全部放回大海!”
“這不是應該的嗎?”
……
在馬格門迪逐漸絕望的注視下,道裏安輕微俯身,無比輕柔地說出了那個“代價”——
“我要你把雙腿切下來留在這裏。”
“去死吧你這惡心的怪物!”馬格門迪終於揭開了自己的偽裝,他趁道裏安俯身的那一刻猛地從身後掏出手槍迅速按下扳機。
“啊————!!!”
這聲慘叫來源於馬格門迪自己,他捧著折斷的手臂哀嚎起來,劇烈的疼痛叫他在地上打滾。
而道裏安正用指甲尖擺弄著他的小武器,嘲笑道:“你不是想要尾巴嗎?為什麽又不肯放棄雙腿呢?”
“求你,道裏安,放過我吧,就算看在你母親的麵子上,放過我吧……”馬格門迪再也顧不上形象,他跪倒在地,趴在道裏安的尾巴前痛哭著求饒。
道裏安捏著那把手槍,用死神一般低沉的嗓音對他的繼父說:
“既然如此,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我媽媽,她是怎麽死的?”
馬格門迪抬起頭,露出自己裹滿了眼淚和鼻涕的臉,在他那雙鐵鏽似的瞳孔裏,邪惡和狡詐又開始蠢蠢欲動:“是……是病逝的,她因為太想念你,所以病逝了,道裏安,你相信我!”
道裏安盯著他看了許久,捏碎了手槍。
“非常遺憾,我本來想親手送你上路,讓你死得痛快些,看樣子,你本人更期待另一種死法。”
道裏安說完,轉身緩緩離開。
他的尾巴在地板上畫出隱約的圓,那是一個用鮮血構成的完美句號。
“道裏安,你聽我解釋,那完全是個意外,你不能這樣對我!道裏安!”
不知道為什麽,除了馬格門迪頭頂的那盞燈,走廊裏所有的燈光都熄滅了。
他試圖站起來追上道裏安,然而下一秒就被眼前的景象定格在了原地。
“不……”
在道裏安的身影融入黑暗的瞬間,無數點熒光在黑暗中亮起。
“不不不……”
是人魚。
是數不清的人魚。
他們擺動著五顏六色的尾巴,如同劇毒的蟒蛇一般嘶吼著,從走廊,從牆壁,從天花板上,從四麵八方爬了過來。
“不!救命!救我!啊————————”
馬格門迪的慘叫聲在研究所裏回**著,久久沒有停歇。
半小時後,黃昏浸染的大海中,一雙雙眼睛露出海麵,注視著不遠處的鋼鐵建築。
三。
二。
一。
轟隆——!
伴隨著劇烈的聲響和大地的顫動,火焰衝天,濃煙滾滾,康斯比研究所在接連的爆炸中與它的罪惡一同化為了廢墟。
道裏安和西爾維握緊了彼此的雙手,他朝那片大陸投去了最後一瞥,轉身同族人們一起沉入了海中。
風將硝煙的氣味送至海麵,落日這最後一位見證者也緩緩退場。
大海無波,風平浪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