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城裏富N代x山裏貧困生

那聲音在安靜的夜裏格外響亮。

雲予毫無察覺, 目光始終未從陳明夏身上挪開過,甚至盯得眼睛隱隱發紅,他的聲音又低又沉:“你給我送飯, 就是為了幫她打聽?”

那倒不是。

陳明夏說:“順便打聽。”

可惜這個回答足以激怒雲予, 他甚至覺得剛剛看著陳明夏吃飯竟然有點快樂的自己像個傻子,被人抓在手心裏玩得團團轉的傻子。

有那麽一瞬, 他委屈得眼睛發酸。

陳明春這麽對他, 陳明夏也這麽對他, 兄弟倆都這麽對他!

為什麽?

因為他已經快三十歲了嗎?因為他不是女人嗎?因為他沒有辦法像那些女人一樣光明正大又熱情開朗地對待他們嗎?

可他給了那麽多錢。

他付出了時間、付出了精力、在陳明夏這裏還給出了第一次, 最後他像什麽?像被丟在匣子裏的舊毛衣,偶爾想起來穿一次, 想不起來就壓箱底。

雲予的胸膛狠狠起伏幾下, 氣息粗重, 心裏難受到了極點,似乎有一塊沉重的石頭壓在他的肩背上, 幾乎讓他直不起腰。

他兩眼發紅地瞪著陳明夏,眼睫直抖,隨即怒火衝上腦海, 他的身體微微一晃,轉身坐回椅子上。

“你走吧。”雲予撇過腦袋, 冷聲冷氣地說,“不是還要洗碗嗎?去吧。”

陳明夏沒有眼瞎, 不可能看不出雲予的異樣,但他實在想不出雲予生氣的原因,若說雲予在生氣他亂打聽的話, 那也不會那麽仔細地回答他。

他端著碗筷站在門口,猶豫不決, 不知道要不要留下來,可他擔心自己說錯話,反而踩中對方的雷池。

雲予兀自氣了一會兒,本以為陳明夏走了,結果抬頭發現那道高大身影依然杵在門口。

陳明夏還沒走。

冷不丁的,一絲名為驚喜的情緒爬了上來,讓盤旋在雲予心頭的火氣瞬間消散大半。

他在這兩秒內迅速反思,心想也許是自己多疑了,陳明夏在這村裏本就受女人歡迎,那些女人喜歡他、對他沒有惡意,他再怎麽著也不可能一個都不搭理,村子不大,容易落人口舌。

這麽想著,心裏舒坦多了。

雲予抬眼看著陳明夏,剛想說話,陳明夏在他前麵開口了:“那我走了。”

話音未落,陳明夏轉身就走,順帶把門關上。

雲予:“……”

外麵的陳明夏還沒走出幾步,身後的門再次唰地一下被人從裏拉開,力道之大,門撞上牆壁,發出砰的一聲悶響。

“陳明夏!”雲予繃著聲音喊。

陳明夏停下腳步,回頭看向雲予:“雲老板還有什麽事嗎?”

雲予猛吸口氣,腦子裏亂得幾乎要炸開,他既氣自己口不擇言、口是心非,又氣陳明夏這個木頭疙瘩沒有一點眼力見,讓走還真走了?

月光下,他的眼神和臉色都尤為的冷,繃了半天,擠出一句:“你給我進來。”

於是陳明夏又端著碗筷進屋了,帶著一頭的霧水。

雲予把門關上,垮起一張臉地盯著陳明夏:“你看不出來我很不高興嗎?”

陳明夏老實回答:“看出來了。”

“那你還走!”

這下輪到陳明夏無語了,他在說不說實話之間糾結片刻,最後選擇實話實說:“不是你讓我走的嗎?”

雲予的後槽牙都咬痛了,很突然的,一滴眼淚流了下來,被他迅速抹掉,似乎不想讓陳明夏看到,他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把頭一扭。

“我讓你走你就走,你這麽聽我的話嗎?”眼淚控製得住,可聲音裏的顫意壓不住,他的所有情緒全部暴露在這個屋子裏,也攤開了暴露在陳明夏麵前。

陳明夏把碗筷放到桌上,走到雲予身旁。

他的角度從上到下,隻能看到雲予沒有打理的淩亂黑發以及被燈光照成暖白的側臉。

又有眼淚落下,雲予假裝無意地抬手,飛快地用掌心將臉頰上的淚痕抹去。

陳明夏不是第一次看到雲予哭,仔細算來是第三次,第一次是雲予剛住進來的晚上,對著他哥的書哭,第二次是他們**的晚上,雲予被痛哭,第三次就是今天晚上,可他不知道雲予為什麽哭。

他默默看了半天,開口解釋:“我不知道你為什麽不高興,可能是工作上的事,可能是私人的事,我不好問,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你,萬一說錯了話,會讓你更不高興。”

雲予睫毛濕漉漉的,鳳眼裏似乎籠了一層水意,他轉頭瞪著陳明夏:“還不是因為你。”

陳明夏驚了:“我?”

“就是你。”雲予起身和陳明夏對視,可惜他矮了陳明夏一截,隻能微微抬頭,“白天我看到的那個女人,你和她很熟嗎?”

白天?

那個女人?

陳明夏難得體會到了腦子一片空白的感覺,他和雲予猶如在雞同鴨講,甚至猜測自己是不是失去了哪段記憶。

他白天什麽時候見過女人了?他白天明明一直在地裏忙活。

雲予看陳明夏回憶半天,也不知道是真想不起還是在裝,但他不覺得陳明夏是會假裝的人,於是提醒一句:“穿花裙子那個,頭發很長,紮著高馬尾。”

陳明夏想起來了。

不過不是出於雲予的提醒,而是他在心裏迅速把今天經曆的事過濾了一遍,然後於翠的臉在腦海裏冒了出來。

“於翠。”陳明夏說,“你說她嗎?”

雲予垮臉:“我又不知道她的名字。”

陳明夏回答了剛才的問題:“我和她一起在村裏長大,她隻比我小一歲,所以我和她比我和其他人要熟一點。”

這是實話。

主要是於翠很主動,熱情洋溢,活潑開朗,像一朵永不凋謝的太陽花,他的冷淡和木訥驅趕了很多人,唯獨沒驅趕走於翠。

陳明夏很少說這麽長的話,更很少用這麽多詞去介紹一個人,在雲予這裏,於翠是第一個。

雲予的心髒揪得發疼,他說:“於翠喜歡你?”

陳明夏沒有否認:“嗯。”

雲予又問:“那你喜歡她嗎?”

雲予敢說,如果陳明夏再回一個嗯字,他絕對能氣到把屋頂都掀了……

不對。

他和陳明夏隻是合約關係,他出錢、陳明夏出力,所以他有什麽資格掀屋頂呢?

這個事實宛若一盆涼水,潑得雲予渾身濕透,一顆心的溫度也在驟然間冷卻下去,腦子裏隻剩三個字——沒資格。

他沒資格做任何事。

今天鬧的所有情緒,都讓他像極了一個跳梁小醜。

如果陳明夏知道他的想法,會怎麽想他?會不會覺得他自作多情、覺得他莫名其妙、覺得他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陳明夏不知道雲予在這短短幾秒間的心路曆程,他隻看到雲予的臉色陣青陣白,眼裏的光也明明滅滅。

他說:“不喜歡。”

末了,又加一句,“我現階段沒有喜歡的人。”

刹那間,雲予眼裏的光亮了,又很快想到什麽,他嘀咕一句:“那你還這麽積極地幫她打聽。”

陳明夏皺了皺眉,頓時意識到了什麽,說道:“我沒有幫於翠打聽,那件事是廖傑讓我幫忙打聽,他過兩天要回縣上,聽說你在村裏請客吃飯會找人手,給的錢比他回縣上幹活多,他在考慮要不要在村裏多留幾天。”

“廖傑?”

“嗯。”陳明夏說,“你也認識。”

前段時間廖傑在雲予手下做事,天天在雲予麵前晃來晃去,就為了刷點存在感,雲予喊了廖傑那麽多天,應該也認識廖傑了。

結果雲予回想片刻,恍然說道:“噢,就是那個和他表嫂……”

後麵的話沒說出來,但表情足夠生動。

“……”陳明夏失語,過了幾秒,無奈點頭,“對,就是他。”

原來是這樣。

剛剛是他誤會了。

雲予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了,好像這輩子的大起大落都交代在了這幾分鍾裏,酸楚和難受統統褪去,欣喜和快樂迅速在胸腔裏膨脹開來。

他想到自己剛剛醋意亂飛,臉頰和耳根都在發燙,嘴上哦了一聲,可手上亂得連怎麽擺放都不知道了,索性背到身後。

陳明夏也從中品味到了什麽,表情有些微妙,但也隻有一會兒,他斂去神色,重新端起桌上的碗筷:“那我先去把碗洗了,幹了不好洗。”

雲予夢遊似的:“好。”

陳明夏端著碗筷出去了,灶房和堂屋裏都沒人,灶房的燈關了,堂屋的燈還亮著,兄妹三人都回屋休息了。

陳明夏來到灶房,在鍋裏燒了熱水洗碗。

洗到一半,披了件外套的雲予晃了過來,他在灶台前站了片刻,接著繞到灶台後麵,瞧見灶台的洞裏燒著柴火,驚歎一聲:“原來是這樣的。”

陳明夏站在灶台前,拿著洗碗布擦碗,聞言抬了下頭:“以前沒見過嗎?”

雲予搖頭,他見過最老式的灶台就是用煤氣罐的了,之前出差,沒找到酒店,隻能借住在一戶人家裏,那家用的煤氣罐,他長這麽大第一次見。

居然還有比用煤氣罐更老的灶台。

雲予也是長見識了。

陳明夏說:“村裏沒有天然氣,家家戶戶都這麽燒火,每天燒兩壺水備著,晚上洗澡洗臉另燒。”

雲予坐到灶台洞前的小板凳上,明亮的火光映著他的臉,五官精致,鼻梁挺拔,即便坐在這種落後的環境裏,他也渾身縈繞著一股子貴氣,和周遭格格不入。

“那挺麻煩的。”

“村裏幹什麽不麻煩?”陳明夏笑,“最麻煩的就是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