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證據
天邊微微擦亮,可閩州卻多了幾分和這數月以來不同的煙火氣。
因為前幾日郡守下令,讓他們這些修堰壩的苦力休憩一段時日,可災民們本就是為了平日裏那口可憐的清粥才加入到修河壩的隊伍中。
莊稼就早在數月前被大水衝毀了,甚至連房屋也沒能完好地保存下來。如今又要打發所有災民回家,沒了吃飯的營生,大夥自然不肯,隻好哀求郡守給一條活路。
就在災民們以為不過又是一場派遣官兵的無情鎮壓,當地的豪強卻突然放糧救災了,不僅如此,官府甚至大開庫門,還發放下種子,囑咐大夥種植。
百姓們熱淚盈眶,大水漫過的土地全是淤泥,可大家在看到了生的希望時,也顧不上那麽多,紛紛挽起袖子披星戴月地在田裏勞作。
負責打探的士兵向崔錦之等人稟報時,看到就是百姓勞作,炊煙嫋嫋的祥和之景。
“喲。”穆傅容笑眯眯道,“果然同丞相大人預料的一樣,這老狐狸還真把閩州裝飾成歲月靜好的模樣來了。”
隊伍停列在閩州城外,崔錦之沒有接話,負責守城門的將士小跑著下了城樓,想要查驗他們這一行人的身份。
崔錦之被簇擁在眾玄甲士兵中,一襲白衣耀眼奪目,她背脊挺拔筆直,如孤鬆般岩立,漠然地高舉手中的令牌,冷聲道:“看清楚了,陛下親賜令符,許臣在各郡縣間暢通無礙,還不速速開城門放行!”
守護城門的軍卒驚疑不定,烏泱泱跪了一地,其中一位領頭侍衛壯著膽子上前核實,一番查驗下果然無誤,便依令放行了。
一個頭戴黑甲的小士兵卻偷偷從城門處溜了進去,想要翻身騎馬往城內去。
可穆傅容反應更快,他夾緊馬腹,便追了上去,銀光一閃,長槍帶著烈烈勁風橫掃過去,那小士兵受了一擊,從馬上翻落,重重地摔倒在地麵,哇得吐出一口鮮血。
穆傅容的軍卒麻利地上前將人拖行至崔錦之前。
崔錦之淡淡瞥了一眼,沒有說話。
穆傅容則懶洋洋地甩了甩手,問道:“你不在此處鎮守城樓,往裏麵跑什麽?急著通風報信啊?”
那小兵不住地磕頭,額頭上滲出血絲:“大人饒命、大人饒命,我、我……”
崔錦之懶得聽他解釋,隻冷冷道:“捆起來,帶走。”
又轉頭對穆傅容道:“城裏的好戲怕是已經上演了,還請穆將軍先行,緝拿鄧翰墨。”
穆小將軍衝她抱拳,便帶著軍卒浩浩****地向城內走去,地麵被踏得隆隆作響,守城門的將士聽到“緝拿鄧翰墨”時,臉色已全然蒼白了。
而閩州城的寧靜,是被一聲響亮的尖叫聲打破的。
一名小販挑著擔子清晨出攤,霧氣彌漫,隻瞧見郡守府外密密麻麻地躺著數十個人,他驚疑不定,顫抖著上前——
數具麵色青紫的屍首殘骸映入眼簾。
他嚇得跌坐在地,尖叫著往後移上幾分,又連滾帶爬地跑開了。
可總有膽大的很快上前,不一會兒,府門外就密密麻麻地站了許多老百姓,隻聽人群中一個人高聲道:“這、這不是獅山的那幾個山匪嗎!”
眾人驚嘩,似炸開了鍋一般低聲討論起來。
而鄧翰墨也接到消息,匆匆披起外衣,打開了府門,看清楚了這場景,他臉色漲紅,一時間頭昏腦漲,怒吼道:“這是怎麽回事!”
“替郡守大人料理完那群窮凶極惡的匪幫,鄧大人不應該高興才是嗎?怎麽動了這麽大的怒氣呀?”
一道吊兒郎當、十分欠揍的聲音響起,眾人紛紛往兩邊退去,露出一位騎著高頭大馬,麵容俊美,唇紅齒白的小將軍來。
他彎眉淺笑:“東南駐軍都尉穆傅容,見過郡守大人。”
嘴上說著問安的話,穆傅容卻依舊穩穩地坐於馬上,絲毫沒有見禮的意思。
鄧翰墨臉色卻陰沉下來,“東南駐軍?也不知道我閩州犯了何事,竟然驚動了穆將軍?”
穆傅容笑盈盈地回答:“閩州沒有犯什麽事,倒是鄧大人你,作奸殘民,貪汙受賄,丞相大人同四殿下親臨閩州,為的就是革查你們這些貪官汙吏。”
他輕輕抬了下手背:“鄧大人,你的好日子啊,到頭了。”
黑甲軍卒頃刻間將郡府圍了個水泄不通,百姓們遠遠站立圍觀,仍然不肯離開。
鄧翰墨高喊:“可笑!有什麽證據嗎!”
府門的牌匾被狠狠扯下,無數隻長靴狠狠踏過,鄧翰墨披頭散發著被押解出府,仍大聲道:“難不成丞相竟把持朝政到這地步,還敢殘害同僚——”
話未說完,便被一位軍卒狠狠踹了一腳,喝道:“若沒有證據,我們怎麽會來,鄧大人的借口,還是留到大獄裏去說吧。”
就在眾將士們準備押解著鄧翰墨離開時,圍觀的老百姓中卻突然走出一個骨瘦如柴的男子,他直挺挺地跪了下來,眼中似有水光點點,朝著士兵離去的方向重重地磕了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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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傅容帶著兵卒來尋崔錦之時,她已經在驛站施施然看起了賬本,手邊還放著一杯茶,看起來悠然自得極了。
修長晶瑩的手指緩緩翻過一頁,臉上還帶著溫潤的笑意,口中讚歎道:“鄧翰墨可真是做賬的一把好手,每一筆賬麵都瞧不出什麽問題,看來還有一本暗賬呢。”
語氣沉穩,絲毫看不出來她手中沒有半點證據能夠證明鄧翰墨有罪。
祁宥亦坐在她身邊,看到穆傅容進來,隻懶懶地抬了抬眼皮。
穆小將軍看到這兩人怡然放鬆的模樣,差點氣了個仰倒,他忙上忙下地抓人,而這兩人卻跑到驛站來喝茶了!
他大踏步地上前,奪過茶杯,仰頭喝下,“噗——”
又盡數吐了出來。
“呸呸呸,什麽爛茶葉,一股子黴味。”
崔錦之挽袖抬手,給自己重新倒了一杯,輕輕品了一口,神色正常:“閩州曆經大小洪災,怎麽可能有好茶葉。”
穆傅容被她嗆住,暗暗咬牙,又問道:“丞相大人既然這般聰慧,怕是已經找到鄧翰墨貪汙的證據了?臣可冒著違國法軍令的風險把人抓來了。”
她麵上掛著一抹盡在掌握的笑,身形單薄,卻帶著一股果決鋒芒之氣。
“急什麽。”丞相輕輕放下茶杯,與石桌碰撞出叮當的聲響。“證據,很快就有人自己送上門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