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狡詐

五年後,皇宮校場內。

烈日高掛,毒辣的陽光將比武場上的沙子都照射得滾燙起來,空氣中緩緩流動著悶熱潮濕的黏膩之感,直叫人喘不過來氣。

場地四周的樹木倒是綠蔭如蓋,蟬鳴不斷,可半分也遮不到場地中心數個揮汗如雨的少年們。

霍晁被親爹霍玉山直接用一柄紅纓槍挑飛幾米遠,重重地落在沙地內,他幹脆裝死地躺平,無力地擺擺手,喘著粗氣,說什麽都不肯起來了。

霍玉山冷眼看著他,毫不留情地將霍晁踹走,又轉身看向沙地正中央的少年。

那少年身著玄紅二色勁裝,身形矯健挺拔,比其餘人都高出半分來,他眉眼深邃,豐神俊朗,通身泛著淡淡貴氣,一雙濃眉斜飛入鬢,眼眸卻是黑黝黝的深沉,帶著漠然的寒意,瞧得仔細了,更能見他眼眸深處的一點金色。

他容貌明豔如畫,明明身上還帶著少年之氣,神色卻冷淡得如同塞上冰雪,整個人更是隱隱顯露出刀削般的鋒芒來。

霍玉山前腳還禮貌地衝祁宥點點頭,算是全了禮數,後腳卻猛地將手中的紅纓槍刺了出去。

祁宥亦反應極快,後撤半步,側身躲過,隨後左手猛然握住槍身,右手作拳,一記重拳已然落到了霍玉山的身上。

他悶哼一聲,硬生生地受了這一下,想要拉開二人的距離。

可祁宥哪裏肯給他這個機會,抬腿橫掃,挾裹著勁風,狠狠直擊霍玉山臂膀,奪過紅纓槍,那銀槍在陽光下泛出粼粼波光,華麗的耀人心神。

他在手上高高舉起,隨即重重地劈下去,長槍揮出,呼呼作響,精準地落於霍玉山的腹部,這位可憐的參領大人直接被橫掃出幾米遠,同他的兒子一樣重重地砸在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四周的少年們都發出聲聲驚呼,又熱血沸騰地將祁宥擁在中心,激動地紅了臉。

霍晁發出一聲不道德的哼笑,剛想嘲笑他爹的不自量力,卻被霍玉山提著領子往比武台上扔。

嚇得霍晁大叫:“……爹!我的親爹!我真不行……”

話未說完,人已劃出一道拋物線,摔向了比武台,可他顧不上肌肉的酸疼,手忙腳亂地爬起來,嘴裏還高喊著:“你讓我休息一刻鍾!……還有元思,你怎麽不操練他!不能厚此薄彼!”

陳元思亦在旁邊急喘著粗氣,聽了這話,氣得牙癢癢,作勢就要打他。

正當練武場鬧得雞飛狗跳之時,一道清冽秀挺的身影已靜靜地立於樹下。

不知道是哪個少年高喊了聲“崔相來了”,頃刻間人仰馬翻,一群少年們急急忙忙地整理儀容,生怕在這位清濯如山澗修竹的丞相麵前丟了臉。

祁宥本無聊地陪著他們操練,偶爾手中懶懶地和對手過著招,直到眼角晃過一襲青衫,腳下一個不穩,眼看著就要被擊中。

對麵之人本就下手不重,聽見丞相來了更沒了打鬥的心思,見到祁宥失誤,也不想乘勝追擊,哪知道祁宥不躲不閃,反而硬生生地迎了上去。

那拳帶著破空之聲,落在祁宥的身上,隻把眼前人錘得弓起身體,好像他這一拳極重似的。

那少年懵了,周圍的人也跟著懵了。

娘親啊,居然有人打中這凶神了?

除去頭兩年祁宥還打不過霍參領,隨著時間的流逝,這煞神是越來越強,若他想,別人怕是連他一根指頭都碰不到。

可此時此刻,他、他居然被這平平無奇的一拳給打得看似要趴下了?

隻見祁宥揉了揉胸口,從台上躍了下去,委屈巴巴地衝著樹下那道身影而去。

而丞相也麵帶心疼之色,關切地問他傷到哪裏沒有。

諸位少年:……失策了。

霍晁都忍不住爆一句粗口:“真是狡詐啊……”

陳元思讚同地點點頭,轉頭問他,神色認真:“你現在打我一拳還來得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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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宥站定在崔錦之的身前,身形寬闊挺拔,如山的陰影籠罩著她,遮去了日頭的毒辣。

崔錦之抬頭望向他,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同他初見時,他還那樣瘦弱幼小,就連她都能輕輕鬆鬆將他抱起來,而如今不過短短五年,他就已經高到需要她仰頭去看了。

祁宥自然而然地略微彎著腰同她平視,眉眼彎彎:“這樣炎熱,老師出來做什麽?”

崔錦之從懷中掏出一方錦帕,仔仔細細地為他擦拭著額角的汗,才溫柔地笑道:“臣又不怕熱,殿下擔心什麽。”

她一襲青衫,玉簪束發,周身沉靜如水,似出塵弦月般清冷,眸色溫潤淡雅,五年的時光,沒有在她臉龐上留下任何痕跡。

“今日是殿下的生辰。”她的唇邊仍蘊著笑意,“殿下莫不是忘了?”

祁宥的目光一寸寸地巡視過她的麵容,認真地問:“那老師是來接我的嗎?”

崔錦之點點頭:“也不知道殿下肯不肯賞臣幾分薄麵,去丞相府吃上一口長壽麵了。”

少年笑起來,再沒有剛才冷淡的神色,便丟下一眾少年,就要帶著崔錦之往比武場外走去。

崔錦之禮數周全地同霍玉山打了率粥個招呼,也跟著走了出去。

馬車上,祁宥一鑽進車廂,就靠了過來,崔錦之隻覺得一大團炙熱襲了過來,雖說她不怕熱,可也不太能接受火爐似烤著,頗為無奈地想要推開他:“殿下先更衣吧。”

祁宥卻慵懶地靠在她身上,不願意動彈,“在車裏怎麽換?況且老師還在呢。”

崔錦之無奈地揉了揉額角,懷疑自己養了一隻大貓,又冷靜地開口,“如何不能換?你我同為男子,有什麽見不得人的。”

祁宥的目光卻沉了下來,他默默地直起身來,拿過一旁的衣物麻利地換了。

雖然崔錦之嘴上說著“你我同為男子”,等祁宥換衣服時,還是老老實實盯著車壁,沒有看他。

祁宥換好了衣服,又不依不饒地靠了過來,絲綢冰涼地貼在崔錦之手臂上,總算沒了剛才的熱氣。

“聽說……”他閉著眼,狀似無意地開口,“顧將軍在邊疆要娶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