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番外二 日月昭明
太初元年,對於千千萬萬的百姓來說,注定是不平靜的一年。
執政三十一年的令和帝在二皇子逼宮失敗後駕崩,傳位於四皇子。
這位四皇子乃是蠻族神女之子,因母妃神誌不清而被先帝所厭棄,多年默默無聞,其後承崔相教導,不成想,竟是這最後的贏家。
也不知是否是新帝幼年的經曆所致,他上位後絲毫不見驕亢自傲之情,更是慈厚仁民,任能舉賢,辨識忠奸,去讒除佞。
除去實行仁政之外,新帝亦申嚴百刑,修明法製,約束百官。還責令戶部核定天下民戶,借以調整賦斂之製。
唯一令四海臣民揪心的,便是丞相重病,昏迷數十日之事了。直到崔相蘇醒,隻需多加休養的消息傳來,眾人才放下心來。
可沒等心放回肚子裏,等待丞相回宮複職的那一日,卻真真震驚了朝野上下。
這位曾譽“大燕第一公子”的崔相,並未像往日一般玉冠束發,一身正一品絳紫仙鶴官服加身,而是穿著一襲月白窄袖長袍素裙,跪在莊嚴肅穆的太和殿之內。
此時此刻,無論是再眼瞎之人,也看得出那個為相八年,手握天下權柄的人,竟然是個女子!
朝堂之上一片嘩然,有些膽小的官員已出了一身的細汗,戰戰兢兢地雙手握著笏板,小心地覷了眼新帝的臉色。
自己幾輩子加起來,怕是也沒見識過如此駭人聽聞之事。新帝十二歲起便由崔相教導,如今驟然聽聞丞相是女子,還不知道要怎麽處置……
“起來回話。”冷淡的嗓音傳來,少年帝王端坐上首,讓人瞧不清臉上的神色。
文武百官:……
提心吊膽了半晌,你就說了這麽一句?
崔錦之卻沒有動,她仍跪在冰冷的地麵上,朗聲道:“臣有罪,本為女子,卻喬裝男子入仕途十數年,實在罪該萬死,還請陛下責罰!”
她雖跪著,又著素裝,可語氣平靜,舉手投足間仿佛還是那個雍容有度的大燕丞相。
少年帝王還欲開口說些什麽,卻被禮部尚書驟然打斷:“陛下!崔氏竟能在百官的眼皮子下偽裝多年,可見其心機深沉,還望陛下嚴懲!”
一人開口,剩下的官員仿佛也紛紛回過神來,連忙開口道:“是啊陛下!顛倒陰陽乾坤,攪弄天下風雲,若是留她,必使天下大亂啊!”
“古曰‘女在內,男在外’,可崔氏卻泯滅綱常倫理,妄圖以陰幹陽,若不嚴峻執法,誅殺此女,該讓天下人如何看待大燕之律啊!
“非正法無以儆在位啊陛下!”
要求誅殺崔錦之的話在太和殿中此起彼伏地響起,祁宥臉色已經沉下了,隻見陳元思冷笑一聲:“誅殺崔相以正法?丞相重民安民,清賢奉公,十多年從未出過半分差錯,如今不過因為她是女子,便喊打喊殺,這是什麽道理?”
“陳大人乃陛下伴讀,亦承此女教導,言語間處處維護她,豈非受她蠱惑?”
聽了這話,元思微微勾起唇角,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聲,望向方才說話的禮部尚書:“孔大人的意思是,陛下受丞相教導多年,也是被崔大人迷惑了心智嗎?”
“……你!”孔項明臉色漲紅,梗著脖子大聲道:“陽尊陰卑,乃天之道也,女不遵道,禍敗尤起!她混跡朝堂數十年,身居高位不說,如今竟然還成了帝師,難保不是妄圖躋身武後之流!此等狼子野心之人,怎能留她性命!”
“狼子野心……”站於武將首位的定遠將軍慢條斯理地重複了一遍,目光幽幽地望了眼孔項明,又望向高位的帝王,收起了方才漫不經心的神色,認真道:“丞相自十五入仕途,多年來無不克己奉公,江南度田一令推行阻力頗多,是她千裏迢迢奔赴,誅暴慢之徒,才讓如今的江南富饒一方,百姓安樂。”
“閩州洪災,宵小握權,使民困於野,也是她同陛下徹查此案,即便被人暗殺,其心不悔,多少百姓稱頌感念……”
顧雲嵩嗓音低沉,逐字逐句地訴說著崔錦之這些年來的功績,殿內一片寂靜,眾人拱袖垂目,一言不發。
“臣年少領兵,征戰在外,親眼見過民生凋敝,國勢傾頹之景,才知如今的太平盛世來之不易。崔相一身心血皆付諸大燕,力挽頹勢,到頭來,隻因為她是女子,便能輕易地抹殺她為國為民做過的所有功績?”
內閣首輔陳峙沉默良久,亦輕聲開口:“丞相大人憂國恤民實乃有目共睹,雖欺君之罪無可辯駁,還望陛下網開一麵。”
此刻的局勢已逐漸變化,朝堂之上早就清洗過一遍,諸多寒門誌士本就意圖投跡朝野,讓曾經腐敗的官場煥然一新,他們本就是庶民之身,非世家大族,對於底層百姓的艱難處境再清楚不過。雖知丞相為女子一事驚世駭俗,可震驚過後,心中卻感慨波**。
冒天下之大不韙,不懼生死,不畏強權,隻為王道****,心誌之堅定,實在讓人感佩。
於是他們紛紛響應雲合,高聲附和顧雲嵩與陳峙。
剩下少數還嚷嚷著要重責的官員們偃旗息鼓了,光祿寺少卿高嶽還有些不甘心,餘光瞟到從一開始便一言不發的禦史大夫葉榆,突然道:“葉大人!身居彈劾百官之位,大人難道能看著功罪倒置的事情發生嗎!”
葉榆這才輕微地動彈了一下,抬起蒼老的麵龐,複雜地望了眼跪在大殿中央的女子。
在混亂的局麵之中,她一直安靜地跪在地麵上,近乎冷淡地垂下眼眸,仿佛這場言論之爭的主人公不是她一般。
崔錦之的臉色略顯蒼白,氣質清冷,仿佛山巔白淨的積雪,通透澄澈,側臉的輪廓卻略微帶著鋒銳的堅定與孤傲。然而就是這樣纖細羸弱的肩膀,承載了天下蒼生的期盼。
同為臣工,葉榆對這個後生從來都是欣賞的態度。
三元及第,帽插宮花,是多少人眼中的新貴,蕭薛兩黨把持朝政之時,無數次向她伸來了橄欖枝。
可她仍舊不偏不黨,也因此得罪了當權寵貴,走到如今的位置,她付出得遠比眾人想象的多。
此刻朝臣的眼睛都落在葉榆的身上,等待著他的看法。
祁宥的心微微沉了沉,雖然今日他勢必要促成老師以女相之職上朝,但如果禦史台拚命阻攔,再聯合翰林院聲討,此事必定波折不斷。
而葉榆向來鐵麵無私……
葉榆拱手道:“……老臣率禦史台多年,掌糾察百官之職,丞相清正廉明,潔己奉公,從未行差踏錯。況且崔相有經世之才,欲立中興,非賢臣不能成,望陛下三思。”
少年帝王站起身來,一步一步向崔錦之走去,他站定在女子的身前,伸出手扶起了她。
那雙沉穩平靜的眼眸注視著她,眼底深處還帶著不易察覺的溫柔,他輕輕笑了笑:“我幼年坎坷,是老師細心教導八年,為我遮風擋雨。這八年時光裏,老師對大燕付出的一切,我都親眼見證過。”
文武百官前,他卻沒有用“朕”這個字眼。
“是女子又如何?”玄服加身的少年天子一字一句地鄭重開口,“老師永遠是大燕的丞相。”
話都說到了這份上,再出言反駁,便是不要命了。
此事在京城中迅速掀起軒然大波,可還沒等百姓們品出個什麽,京中的書坊流傳起一本記載著崔相生平的書籍。
書院學子高談闊論,茶樓酒肆中說書人眉飛色舞地潤色著丞相的故事。
可反駁之聲並沒有想象中的大,雖然大燕之相是女子這件事固然讓眾人嘩然不已,可百姓們都是實實在在感受過崔相在位時帶來的清正之風。
懲治貪官汙吏,賑恤貧民孤寡,確實是不容置喙的好官。
緊接著,朝廷再度拋下一記重雷——創辦女學,先於京城試點,再於大燕各地推廣開來。
凡入學者,皆可免去修金,若為貧困學子,更可以由女學提供食宿,隻需下學後為書院傭工傭書即可,謂之“勤工儉學”。
兩年後參與書院考核,通過者甚至可入朝為官。
崔錦之知道百姓心中對男女之位的觀念非一朝一夕能輕易改變,所以政令先行,引導教化,終有一日會讓他們在思想上認同。
每日忙著同翰林學士商討教授內容,考究方式,還要親自看工部遞交上有關女學建造的圖紙,忙得腳不沾地。
半年後,百姓翹首以盼的女學修建完畢。
一座龐大規整的書院立於京郊處,飛簷翹角起伏連續,白牆黑瓦典雅大方,灰白相間,素雅大方。
其內以肅穆的講學堂為中心,其後依次排列藏書、供祀等樓閣,兩側對稱分布數百間學子舍,更是相應配置亭台樓閣,點綴樸實,自然淡雅。
而紅漆莊嚴銅門更顯恢弘大氣,門上掛著一塊真金字匾,上書由丞相親筆的“昭明書院”四字。
雖然知道這條裹挾著黏稠黑暗的道路注定泥濘難行,知道壓迫女子的困境非一日之功能夠破解,但她們在努力去燃亮第一盞微弱的燭光。
昭明,光明也。
第一盞、第二盞、第三……終有一天,日月皆昭明。
書院外人頭攢動,馬若遊龍,有人希冀著女兒能夠成為如崔相一般翱翔九天的龍鳳;有人不遠千裏孤身上京,隻為為自己謀求一條出路;還有人不過是為響應新帝之令,送來府中微不起眼的庶女。
可無論怎樣,她們最終都踏入了昭明書院。
哪怕是再微弱的星火,隻要迎風落在曠野之上,終能成就燎原之勢。
崔錦之收起名冊,衝負責本次入學考校的翰林學士點頭示意,同陳元思來到一處僻靜之地。
“蕭皇後要見我?”
元思點點頭,壓低聲音道:“她本該隨祁旭的逆黨在那日一同誅殺,隻是陛下當時才登基,又忙於您的病情,便一直將她關在詔獄中。”
“他們來報,說她最近總是精力不濟,隻說要見丞相。陛下說,崔相願意去就去,不願意也不必為難自己。”
“無事。”崔錦之撫平袖口上的皺褶,輕聲道:“既然她要見我,那便去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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詔獄中,蕭皇後坐在草垛之上,手壓在膝蓋上,抬頭望向天窗之外。
她穿著髒汙的囚衣,手腳上皆有傷痕,可能因為時日已久,早就幹涸凝結。蕭皇後麵色從容,隻是沉靜地望著一縷天光,全然不似旁邊哭喊嚎叫的犯人。
聽見背後的動靜,她微微側頭,看向牢房外站立著的崔錦之。
眼珠遲鈍地轉動著,將崔錦之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蕭皇後終於慘淡地笑起來:“……你居然,真的是女子。”
她越笑越大聲,連眼角都生生逼出了眼淚,而後猛地撲向圍欄,嘶啞著嗓音道:“獄卒談論時,我還不信,可你竟然真的是……”
“為什麽?”蕭皇後眼底猩紅,手指緊緊握住圍欄,一字一頓:“外麵的人怎麽會容忍一個女子興風作浪!他們難道不會千方百計地阻攔你,試圖把你關進四四方方的院子嗎!”
崔錦之平淡地同她對視著,連裙角都沒有動彈半分:“從前也許會,可是我做了那麽多,就是為了如今能輕易地以女子之身出現在眾人麵前,更為了……以後再也不會有這樣的阻礙。”
她的聲音極低極輕,卻仿佛含著千鈞的重量。
蕭皇後一時無言,隻是呆愣愣地看著她。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緩慢地坐回原位,用手輕輕撫了撫因為激動而淩亂的發絲。
“說起來,這還是你我二人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交談吧?”蕭皇後笑了笑,“我是後妃,你是朝臣,自然不可能有什麽機會見麵……可是丞相大人,我,甚至整個蕭家,都在無時無刻注意著你,警惕著你的一舉一動。”
“我知道。”
從未相識,卻能相知的對手。
“我或許應該果決一些,早在當初,就該在冷宮中悄無聲息地了結這個小崽子,而不是讓他如今篡位奪權,殺了旭兒。”蕭皇後冷笑一聲,“更應該殺了你。”
崔錦之溫和地笑起來,“蕭正平不是早已做過這件事了嗎,閩州時,他曾派出死士刺殺,可惜我沒能死成。”
蕭皇後似才回憶起這件事,“……是了,旭兒為此還跟我發了好大的火,他想用你,所以不準蕭家動你。”
“他太過婦人之仁。”丞相低垂下眼眸,眼神一片漠然,“既知勁敵,竟然下不去手。”
“為什麽他偏偏像他那個軟懦無能的父親呢?”蕭皇後咬牙切齒,眼中恨恨,“像我,像他祖父,都比他父親好上千萬倍!”
崔錦之沒有開口,蕭皇後便兀自安靜下來,過了會便又開口道:“……我其實一點都不喜歡這個位置。”
她的麵上露出一種近乎嘲弄的笑意,“我是蕭家獨女,名門望族,所以自小便要求我雍容有度,端莊大方,德才兼備。”
“比起坐在院中學所謂的繡藝,我更喜歡騎馬馳騁。可父親卻嚴厲地製止了我,一個皇後需要賢良淑德,需要知書達理,不需要我喜歡的東西。”
她陷入回憶之中,恍若喃喃自語,麵容似乎在一瞬間變得悲傷,很快又變得無動於衷,漠然道:“既然我必然要成為大燕的皇後,那麽我還有一個選擇。”
蕭皇後突然停頓下來,抬頭望向她,“我十五及笄之時,本該由長輩取字,但我第一次‘大逆不道’,想要自己取。我想了許久,便取‘燕燕’二字。你可知這是何意?”
崔錦之神色微動。
蕭燕燕……古史承天太後蕭綽的字,便為燕燕,她知曉軍政,在皇帝死後攝政當國,女主臨朝,駕馭天下長達四十餘年。
蕭皇後瞧她明白了,便滿意地重新低下頭,“有了旭兒後,我也曾想就這樣扶持他上位,可他……”
她失望地搖搖頭,“他實在是……太過像他的父親了。”
蕭皇後並不愛令和帝,於她來說,身為蕭家獨女的使命,便是嫁給皇帝,與情愛無關。
“你成不了蕭綽。”丞相微微揚起下顎,麵容冷淡地開口。
“承天太後明達治道,氣魄膽識猶勝萬千男子。她能任賢納諫,能修訂法度,可是皇後娘娘,你卻不是這樣。”
自始至終,崔錦之的語調都極為平穩,波瀾不興。
“你對令和帝無情無愛,卻仍然會對威脅到你地位的寵妃下手,會對尚在繈褓中的嬰兒下手,祁旭是你臨朝的一塊階石,長樂是你用來扳倒對手的籌碼,蕭家這些年在朝中做了多少藏汙納垢之事,難道你不清楚?”
她眸色微冷,“你,也妄想成為蕭燕燕?”
蕭皇後怔楞在原地,有些迷茫地不知如何反駁,她下意識開口:“不、不是這樣的。我、我……”
“蕭燕燕能讓遼國成為雄踞一方的泱泱大國,而你,不過渴求的是權力而已。”
蕭皇後猛地抬起頭,厲聲打斷她:“不是這樣的!你有什麽資格這樣評判我,若是讓我成為你,我也能做得同你一樣好!”
崔錦之沒有辯駁,隻是淡淡地瞧著她,蕭皇後驀地噤聲,繼而苦笑一聲,“我不能,我也……不敢。”
同為女子,同為……想要衝破這些桎梏之人,蕭皇後再明白不過崔錦之一路以來需要付出多大的努力。
她仰起頭,眼底有隱約的水痕,“今日獄卒都在議論著昭明書院,這是什麽?”
崔錦之道:“……是女學,從今往後,她們不必隻學習女紅,不必再被所謂三綱五常束縛,她們能像男子一般大大方方地學自己想學習的東西,能夠成為……她們想成為的人。”
蕭皇後呆愣愣地瞧著她,半晌才擠出一個笑來,“你知不知道,你會遇見多大的阻礙?不僅是那些早就享受到這些的男子,還有她們自身……”
“我知道。”崔錦之輕聲打斷她,低低地重複了一遍,“我知道……現在不行,還有以後,十年後,百年後,甚至是萬世。”
“終有一日,這些都能做到。”
蕭皇後在此刻露出了一個真情實意的笑來,“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長樂……是我對不住她。你說她是我的籌碼,其實……將她嫁給陳元思,是我的私心,若旭兒事成,她便還是大燕的公主;若敗,你們也不會對她下手……”
長樂公主,或許是蕭皇後內心深處唯一殘存的些微慰藉。她莞爾一笑,精致的眉眼沒有了從前的鋒利與狠絕,隻微微泛著柔柔的暖意,“如果她願意,請讓她同陳元思和離……讓她,像你所說的那樣,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蕭皇後從脖子上摘下一枚樸實淡雅的玉佩,輕輕一扭,取出一個隻比拇指大上丁點兒的小盒,一起遞給崔錦之:“槐安夢……並非無解,隻是他自出生便中了毒,即便解開,也難回從前……這個玉佩,便交給長樂吧。”
崔錦之的指尖有些發抖,她接過那兩樣東西,在手中用力攥緊。
“最後,給我一杯鴆酒吧……”蕭皇後倚靠在草垛上,輕聲道。
不知何時,一隻玉盞輕輕地推了進來。
她毫不猶豫地抬頭飲下那杯鴆酒。
麵龐綻開一個明媚的笑,她迷蒙地眨了眨眼睛,總覺得恍惚中看到一位嬌憨的少女漫山遍野地縱馬馳騁,隔著重重霧靄,衝她投來一眼,那雙眼眸中沒有爭鬥過後的疲乏,沒有逐漸失去本心的狠辣,隻是閃爍著細碎的光亮,帶著再幹淨不過的清澈。
她低聲道,
“我不是什麽皇後,我叫蕭昭……昭如日星,明若皓月……”
崔錦之腳步一頓,回首向她望去。
溫暖的日光透過天窗傾瀉下一縷,落在蕭昭的側臉上,她安靜地蜷縮著身子,臉上還帶著溫柔的笑意,仿佛隻是沉沉地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