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裴鬱也夢見了雲葭

外麵天光大白。

午後時分,正是陽光最好的時候,而伏案小憩的裴鬱卻忽然從夢中驚醒過來。

“不要!”

裴鬱大聲喊著坐了起來,他滿頭大汗,雙目無神,心髒也還在咚咚咚不住鼓噪著,寂靜的屋中滿是他心髒跳動的聲音,裴鬱呆坐在椅子上半晌才像是終於從那個夢境中抽回過神,他喉嚨艱澀,呼吸沉重,就像是夢裏那一場大火真的燎到了他的身上,他被那股子窒悶壓抑得喘息不過來。

過了好一會。

裴鬱才終於想起要做什麽,他要喝茶。

口幹舌燥,他急需一盞冷茶解渴,也急需這一盞冷茶來灌醒自己。

裴鬱站了起來,可他腳步虛浮,身上無力,才坐起來就又重新跌坐了回去,裴鬱索性沒再堅持,閉目於椅子上平息自己還紊亂著的心跳和呼吸。

咚、咚、咚……

有力的心跳還在持續不斷地振顫。

裴鬱手撐著額頭,閉目往後靠,脊背貼著椅麵,他素來挺直的脊骨也仿佛在這一刻變彎了。他從未感受過這樣的悸動……即便十四歲那年在山中偶遇猛虎與它搏鬥廝殺差點命喪黃泉的時候,裴鬱都沒有這樣深刻的悸動。

不過是一場夢,隻是一場夢,卻讓他遲遲不能從中抽離出來。

想到夢中喪命於大火之中的雲葭,裴鬱撐在額頭上的手又開始不由自主地發顫了,連帶著他的靈魂也在振鳴共顫著,他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做這樣的夢,他隻知道絕不能讓這樣的情形出現!

他絕對不會讓雲葭處於這樣的險境之中……

絕對不會!

呼吸還有些沉重,像是身上背著千山萬水,可心髒的悸動經由這麽長時間總算是慢慢平複下去了。

裴鬱手撐著桌麵重新站了起來,這一次他總算沒再跌坐回去,他一步步朝屋中的圓桌走去,裴鬱的臉色依舊難看,步子也放得很慢。

桌上的茶早就涼了,他卻懶得理會,連著喝了兩大碗冷茶,他才終於好了一些。

手握著茶碗。

他回想剛剛那個夢。

夢中雲葭婦人妝扮,明顯是嫁人的模樣,院子外麵還有人喊著世子,顯然是嫁給了裴有卿。所以他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還是他害怕雲葭會變成那樣的結局,所以情不自禁做了這樣的夢?

裴鬱猜不透。

但不管到底是因為什麽,他都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裴鬱垂眸,他那張俊美陰鬱的臉籠罩於屋中的暗影之中,眼中的情緒也全都被濃密的眼睫覆蓋。

他緊抿著唇。

茶碗依舊被他緊握。

從他手背繃起的青筋能察覺出他此刻用了多大的力道。

“徐小姐,你可千萬別怪我,我也不想的,你要怪就怪夫人吧。”外麵忽然傳來一個微弱的女聲。

裴鬱皺眉,他朝半開的軒窗往外看去,有寥寥幾縷熏煙正從院子外麵飄落進來,想到夢裏的那一場大火,裴鬱剛剛才沉寂下去的心髒又連著撲通撲通跳了好幾下。

想到雲葭夢中的慘狀。

裴鬱一時煩躁難忍、鬱氣交加,甚至顧不上此刻還不是和陳氏作對的時候,他放下手裏的茶盞就推門走了出去。

外麵有個十幾歲的小丫鬟正在燒東西。

她是陳氏院子裏的人,陳氏吩咐她把東西處理掉,還要不被人知曉,怕被徐家人瞧見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小丫鬟不敢違背陳氏的命令,隻能想出這麽一個法子。

實在是裴鬱在裴家太沒存在感了,以至於她全然忘記西院還住著一位裴府的主子,這會她一邊燒,一邊碎碎念,希望雲葭不要責怪她。

她其實很喜歡雲葭。

可以說這偌大一個國公府,幾乎沒有多少人不喜歡雲葭。

雲葭每次來裴家都會給他們送東西,有時候是帕子、有時候是絹花,有時候是一把蜜餞糖果,過年過節她過來串門的時候還會給他們包紅包。

他們也是真的盼著徐姑娘能跟他們世子爺在一起。

在他們眼中,他們世子那樣鍾靈毓秀、拔萃出群神仙般的人物也就隻有徐姑娘那樣天仙般善良貌美的女子才能相配,偏偏徐家出了那樣的事,偏偏夫人又是那樣的性子,他們就算再惋惜也不敢替雲葭說話,之前有私下幫徐姑娘說話的,現在還在屋子裏躺著呢。

小丫鬟怕疼,平時也隻敢在心裏惋惜。

東西太多,火盆裏的火被這些東西燒得很旺,她心裏正慶幸自己找了個好地方,沒人瞧見,就聽到頭頂傳來一道冰冷的聲音。

“你在做什麽?”

“啊!”小丫鬟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直接跌坐在了地上,手裏握著正要燒的香囊也掉在了地上,她驚恐地看向來人,在認清他是誰後更是煞白了那張麵孔,“二、二少爺……”

她結結巴巴喊人。

她也是這個時候才想起這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二少爺正住在西院,扭頭一看,她差點哭出聲來,她怎麽這麽背,居然燒東西燒到了這位二少爺的院子門前!

裴鬱在裴家的名聲不好。

他們都覺得他晦氣,是不詳之人,有像小六那樣欺負裴鬱的,自然也有害怕裴鬱的,小丫鬟就是害怕裴鬱的那一類,更不用說她剛過來的時候還聽到一則消息說這位二少爺直接把一個下人的手給擰斷了。

小丫鬟本來今天就膽戰心驚的,此刻更是委屈地差點哭出來,她抽抽噎噎的,覺得自己今天真的倒黴死了。

裴鬱麵上閃過不耐,他負在身後的手緊攥,極力壓製著心裏的情緒,目光落在火盆之中,火勢很大,看不清裏麵燒了什麽,隻能看見一些布料,這一時間,他的腦中閃過無數個念頭,他神色一沉,再次冷聲詢問:“這是什麽東西,你剛才為什麽說對不起……她。”

小丫鬟還在哭。

直到那道冷聲再次落在她的頭頂:“說話!”

小丫鬟立刻嚇得抖了幾抖,忙開口說道:“這都是徐姑娘以前送給夫人的東西,夫人、夫人讓我來處理掉。”她說完又怯弱地跟裴鬱說道,“二少爺,我真不知道您在這,我立刻把東西收拾掉,您、您別打我成嗎?”

小丫鬟說完偷偷看了裴鬱一眼,見他神色陰鬱卻未曾阻止,她偷偷伸手,也顧不上火盆還燙著,拿袖子包夾著火盆邊緣端起來就跑。

火盆太燙了。

夏日衣裳又薄,小丫鬟被燙得痛叫出聲,差點把手裏的火盆摔落。

但想到這位二少爺的名聲和今日的所作所為,小丫鬟還是包著兩汪淚忍著痛跑遠了,心裏不得不慶幸她燒得早,火勢已經沒剛才那麽大了,要不然隻怕她身上也得跟著燒起來。

裴鬱看著丫鬟跑開沒有阻止,他隻是神色冰冷地看著小丫鬟跑開的方向,心裏那一絲為雲葭而生的緊張終於落了下去,他剛才差點以為是陳氏想害她,弄了那些什麽巫蠱娃娃詛咒她。

還好不是……

幸好不是。

不過心裏的那些鬱氣卻依舊還在。

她耗盡心思做出來的東西,那個女人竟然說丟就丟!

她怎麽敢?!

他冰冷的雙眸像是淬了濃鬱的黑,雙手攥得更緊了,身上的烏雲也好似變得更重了,就連頭頂猛烈的陽光也化不開他身上那抹陰鬱,直到他的目光落在地上,裴鬱神色一頓……

地上躺著一隻暗紅色的香囊。

裴鬱想到什麽,臉上陰狠驟收,他彎腰伸手撿了起來,香囊上麵沾著塵土,他小心翼翼伸手拍幹淨,然後輕輕攏於掌心之中,這隻被人隨意丟棄的香囊就這樣被他小心珍重地撿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