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毫無生氣的家庭
這晚,顧逢晟始終小心翼翼陪在沈昱寧身邊,他幾乎一夜未眠,坐在床邊看著沈昱寧沉沉睡去,一步也不願離開。
她也一直未曾開口多說一句,沈昱寧不說,過去的事他也不敢多問,即使是他能從旁人的言語中猜測揣度一二,但也不能就這麽武斷的下了結論。
直接揭開尚未愈合的傷口是有會疼一陣子,那也總比一直痛著強,顧逢晟看著沈昱寧漸漸平穩下來的情緒,他自作主張去了她的書房。
靜海的裝修是她年紀不大時自己考量的,整體采用淺色係,偏溫暖的色調,書房裏也是,書架和書桌都采用了淺色的原木風格,門口和窗戶附近放了兩盆綠植,開了燈,在窗外濃墨般的夜色中顯得格外靜謐。
書架上擺放著琳琅滿目的書籍,其中外國書籍較多,有一整麵甚至全部放上了原版的法國書籍,最中間的格子裏,放著幾張相框。
他們兩個的合照擺在最前麵,那是兩人的第一張合照,是沈昱寧在他辯論賽過後拉著他拍的,在學校的涼亭裏,兩個一身白衣的少年少女在鏡頭前笑容燦爛的靠在一起。
緊接著,是她的單人照,她作為畢業生代表發言,站在話筒前,身姿挺拔,如皎月般遺世而獨立,更帶著蓬勃的朝氣。
下一張是沈家看似祥和但疏離冷漠的一張全家福,什麽時候拍的他也不知道,隻是照片上,已經沒有了沈謙敘,中式風格的全家福,沈嶽南和寧茵坐在最中間的兩張紅木椅,她穿著一件青色旗袍,麵色冷淡地站在寧茵身後,跟另一旁笑容滿麵的沈謙曄天差地別。
再之後,便是在非洲使館的工作照,她跟著領導去視察援建醫院的項目進程,穿著西服戴著安全帽,被人隨意拍下一張伸手指揮的照片,盡管是遠景,可她眼裏多了堅毅,更帶著從容不迫的沉穩。
是顧逢晟從未見過的樣子,他拿起照片仔細看,默默看了好一會兒也舍不得放下。他錯過了她從前太多耀眼的時刻,如今怎麽安慰自己,都覺得這是個天大且無法彌補的遺憾。
與此同時,他也很快發現,這些裏麵沒有沈謙敘的照片,大概是怕睹物思人,所以她直接選擇不去放,可思念又哪是隨隨便便就能遮掩的?
顧逢晟正在思索時,聽見門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放下相框回頭,發現沈昱寧光著腳站在門口。
看著他,她眼裏再度淌滿眼淚。
“你怎麽到這來了,我還以為自己是在夢裏……”沈昱寧徑直往前走,一麵走一麵說:“顧逢晟,我夢見你上了我哥的那輛車,盤山公路上那麽大的雨,我怎麽跟你說你都不聽,我就眼睜睜看著你們兩個離我越來越遠,但我卻說不出話。”
這些話,無疑是讓他更加難受,顧逢晟很快抱住她,感受她斷斷續續的清醒和夢魘,沈昱寧的眼淚浸濕了他的襯衫,他像哄小孩一樣的去輕輕拂上她單薄的後背。
“那是夢,昱寧,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站在你麵前嗎,不要怕,夢裏的都是假的。”
她大夢初醒,在顧逢晟一遍又一遍低聲柔和的聲音下,漸漸被拉回了現實。抬眼望去,窗外已經泛起微光。
天,亮了。
沒有什麽黑夜是不可跨越,正如同太陽永遠不會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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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昱寧精疲力盡,被顧逢晟再度抱回臥室,將她放到**後,又給林則發了信息,她現在的情況實在沒法讓他安心工作,他也不能離開,就算是公司現在離不開他,那他也隻能先顧沈昱寧。
安頓她吃過藥之後,顧逢晟去廚房準備早飯。
大概七點鍾,沈宗打來了一個電話。
他語氣聽起來很不悅,冷淡的提醒沈昱寧該回老宅,話末尾又強調一句,帶著顧逢晟。
沈昱寧猜想他已經得知了兩人領證的消息,此番回去,少不了要受一頓數落,她自己倒也沒什麽,反正這麽多年也習慣了,但要是眼睜睜看著顧逢晟在沈宗麵前被罵個狗血淋頭,那她多少還是不忍心。
怎麽說也是她拖他下水的,挨罵也應該是她。
她答應下來,想著一會兒回去了還得瞞著顧逢晟,掛斷電話,心不在焉的跑到衣帽間裏選衣服。
吃過藥情緒緩解,沒那麽低落,白天跟黑夜截然不同,隻要她自己稍加控製,在旁人麵前沒人能發現她如今是個病人,也隻有顧逢晟,才能清晰的察覺到她病情發作時的不同。
“我聽到你接電話了,這是要去哪?”
裙子穿到一半,顧逢晟走到衣帽間門口問她。
隔著門,她第一時間披上了件外套,反應過來後,看到關著門,這才長舒一口氣。
“有點事,回壹號院看看。”
她拉上身側的拉鏈,整理好後打開門。
“你忙你的吧,我看林則給你發了那麽多消息,公司現在正是需要你的時候,你別總是顧著我。”
這話義正言辭,要是沒發生昨天的事,恐怕他真會被她蒙蔽。
“不礙事,公司有林則就夠了。”
顧逢晟從上至下打量她一眼,“你是不是,還少跟我說了點什麽啊?”
“沒,沒有啊。”
她不會撒謊,每次騙人的時候都會不受控製的結巴。
他露出個無奈又寵溺的笑,拿出手機翻到通話記錄給她看,最上麵一欄的來電人,是沈宗。
甚至比給她打電話的時間提前了整整一個小時。
顧逢晟看她,一臉的意料之中。
沈昱寧掩飾不過,隻好帶著顧逢晟一起回了壽泉大院。
在路上,她開口解釋了很多次,甚至說起了解決問題。
“我主要是怕我爸發起瘋來會嚇到你,所以才沒告訴你。”
“而且,結婚本來就是我一個人的主意,他們說我也就算了,沒道理說你的,一會兒你就在我身後,我來解釋。”
她時好時壞,思緒時而清晰時而糊塗,但都這種時候了,卻還總是惦記著把顧逢晟藏在身後,不想讓家裏的風波禍及到他身上。她甚至怕家裏一會兒會大鬧一場,於是偷偷求助沈謙曄急忙趕回去。
這對兄妹倆僵持許久的關係,在最近總算是破冰了。
車子開進壹號院,顧逢晟卻在停車前接到了家裏的電話,是照料顧青山幾十年的管家,接通電話後顫抖著開口。
“顧老先生,怕是不行了,您還是趕緊回來吧。”
沈昱寧看他神色突然變得慌張,問他怎麽了。
他掛斷電話,照實回答。
最後不得已,在即將進入沈家門口時,他將車子轉了個彎。
沈昱寧也放心不下,想著趕緊進屋聽完沈宗的教訓後就去陪他,千算萬算,她都沒有想到沈宗見她時問的第一句話竟然是為什麽辭職。
眼前這個位高權重的父親,如今正居高臨下的質問著自己的女兒,他也是昨天在一場應酬上聽別人提起,起初還不相信,甚至一度認為是自己聽錯,直到給自己的老同學張清也就是沈昱寧的直屬上司通了電話,這才知道她已經離了職。
“你剛三十就已經有了現在的身份,比我當年不知道要順利了多少,你怎麽能眼見著即將步入康莊大道就中途放棄呢?”
在沈宗心中,權利永遠是第一名。雖然他要的是決策權而並非轉達權,可沈昱寧原本已經站上了一個不太容易跌落的位置了。
他不能眼睜睜看著沈家枝繁葉茂的果實驟然落地,更不能直視自己無法左右子女的選擇,他想要擁有她們對自己的絕對服從,可無論是沈謙曄還是沈昱寧,一直都在跟他的期望背道而馳。
寧茵笑話他是個失敗者,似乎也不外如是。
“您一大早把我叫回來就是因為這個?”
沈昱寧冷笑一聲,不可置信的看向沈宗怒不可遏的眼。
“爸,是不是在你心中,我一定要成為您為沈家後輩鋪設前路的墊腳石呢?”
她太寒心,也太失望了。這麽多年,沈宗對她不聞不問,得知她一人到非洲外派後也沒有問過她一次,國內興師動眾在網絡上傳播著達木讚的殘酷戰火,他也當做一個沒事人一樣,旁人問起這個女兒,他隻說是為國奮鬥,沈昱寧有時候甚至會想,若是自己犧牲在戰場上,那沈宗會不會高興他們家又出了個一等功。
想到這,她鼻一酸,眼眶裏有淚在打轉。
沈宗看著她此刻倔強的模樣,放緩語氣,心下有幾分懊悔但也無濟於事。
“不說工作,那說說你為什麽結婚?背著兩家人就這麽稀裏糊塗的領證,你看看你如今像什麽樣子。”
提起這件事他更來氣,看著沈昱寧一個人進屋,又有些不滿。
“顧逢晟呢?不是跟你說了叫他一起來嗎?”
“拐了我閨女,如今連見一麵也不肯,我看他真是太不像話了,你最好想清楚,以後是不是要跟一個這樣沒有責任的人生活一輩子。”
沈宗動了氣,說出來的話越來越沒個邊界,末了總結沈昱寧太過荒唐。
她站在一旁,聽到最後也忍不下去,連帶著這些年的種種不滿,都一一發泄出來。
“這麽多年,您有盡過一天父親的責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