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沈漾連忙推著箱子小跑追上,跟著傅時一上了車,司機負責將兩人的行李放入後備箱,隨後開車前往機場。
沈漾特意坐在後排,他觀察著傅時一百年如一日麵癱一樣的冷臉,心裏偷笑,嘴上卻一本正經:“樓下店鋪這麽快就租出去了?”
“誒,我記得之前那家店的咖啡很好喝啊,生意也火熱,怎麽說不做就不做了呢,真是可惜了呀,傅總,你知道因為什麽嗎?”
沈漾見某人不接話,繼續陰陽怪氣:“我可是看到法務那邊的合同了,租金的價格怎麽有些不太對呀。”
傅時一神色不耐的掃了眼沈漾。
沈漾見狀,憋笑更加艱難:“你可別和我說這是巧合。”
“唉兄弟,你別這麽想不開好不好,不說別的,就單憑你這張臉,外麵可是有一大片森林等著擁抱,何必非要吊死在一棵樹上呢?”
沈漾說了一籮筐話,傅時一依舊一言不發。
沈漾受不了某人油鹽不進,連連搖頭,車裏沉默半晌,他突然又賤兮兮地撞了撞傅時一的肩膀。
“你不會在因為剛才的事吃醋吧?”
傅時一皺起眉頭:“再廢話,路邊打車。”
*
半個月後,沈漾先從韓國返回,他開車到公司樓下,發現紀瑰夏的咖啡店已經開始營業了。
一二樓中央的牌匾換了,簡約又醒目,名字叫——GESHA。
沈漾回到辦公室,讓秘書下樓給他買了杯咖啡,拍照發給傅時一。
【猜猜我喝的是什麽?】
難得傅時一很快回複他。
【開業了?】
【要不要讓我部門的員工都去捧場?】
【多餘。】
沈漾撇撇嘴,扯了兩句閑話,見傅時一不回複,又發了一張照片過去。
是他特意讓秘書買咖啡時偷拍的。
照片裏,大麵積純白的空間,上午十點鍾的陽光從三麵落地窗透入,一派明亮。
店裏坐滿了顧客,吧台前排著長長的隊伍,紀瑰夏站在吧台內,身上紮著深棕色的圍裙,梳著低馬尾,她一手拖著藍白相間的格紋杯子,一手拿著黑色的拉花缸,正在融合牛奶與咖啡液,陽光從左麵照來,她的側臉瀅白如雪,光下的瞳孔透出淺淺的棕色。
照片發過去,沒一會兒,對話框上便出現“對方正在輸入”。
【明天回去。】
沈漾見了,直接發去一條語音:“之前和你說的訴訟,這類涉外的案件市裏遠藤律所很有經驗,替你約他們的合夥人後天來公司見個麵?”
【約明天。】
沈漾見傅時一惜字如金的回複,在心裏為他的勞模精神默默點了個讚。
傅時一坐在荷蘭街頭的長椅上,兩指滑著屏幕,將照片放大。
因拍攝距離遠,紀瑰夏在照片中占據的並不大,傅時一將照片放大到隻有她一個人。
她微微垂頭,耳邊是幾縷不乖巧的碎發,不知是不是熱的緣故,耳唇透著粉,她手中的杯子裏,是一朵快要成型的鬱金香。
傅時一將照片仔仔細細看了數遍,然後點擊保存。
*
咖啡店開業三日,午高峰時客流量過百,其餘時段訂單平平,這樣的銷量在CBD隻能算是中規中矩。
午休過後,紀瑰夏接到樓上時代科技公司的電話訂單,她一手提著一袋咖啡,走進時代大廈,站在電梯裏按亮頂層的按鈕。
時代大廈共有四十一層,紀瑰夏站在電梯裏,看著不斷向上跳躍的數字,通往頂層的時間有些漫長。
期間電梯中停過兩次,有時代科技的員工上上下下。
到達頂層,紀瑰夏將咖啡送到秘書辦,回到走廊等電梯。
走廊右側盡頭是一扇三米多高的落地窗,陽光透過稀疏的雲層毫無遮擋的照入,折射在深色的地磚上,一派明亮。
總裁辦公室裏,沈漾大咧咧的聲音從座機傳出:“遠藤律所的合夥人到公司樓下了,我安排他們先去三十六樓會議室。”
傅時一掛斷電話,簽完手裏的文件,起身走出辦公室,碰巧見到王秘書一手抱著文件,一手端著咖啡從秘書辦走出來。
傅時一注意到咖啡杯上的logo,目光不禁多停留。
王秘書見狀,連忙將咖啡遞上:“傅總,樓下新開的咖啡店,聽說特別好喝,您嚐嚐。”
傅時一看著遞到眼下的咖啡杯,片刻後收回目光。
“不用了。”
紀瑰夏站在落地窗前耐心等了五分鍾,發現有兩部電梯停在B1層一直不上來,還有兩部到隻到36層又返回向下。
紀瑰夏看著這幾部氣人的電梯,正打算找個工作人員問問情況,聽到有腳步聲傳來,她扭頭看過去,一時怔住。
傅時一走入電梯間,看著眼前突然出現的紀瑰夏,神情微微波動。
午後的陽光正好,她獨身站在落地窗前,窗外碧藍天空一望無際,濃烈的日光落在她瀅白的肌膚上,她側頭看來,逆在光影裏的眉眼美豔如畫。
她看到他,眼裏滿是意外。
傅時一目光掃過那五部忙碌的電梯,抬起手按亮最右側的專梯,電梯門應聲打開。
傅時一半個身子跨入電梯,轉過頭,看向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紀瑰夏。
四目相對,紀瑰夏遲疑的望著傅時一。
他側身站在電梯旁,單手插在口袋裏,身上穿著件黑色襯衫,領口鬆散著,沒有西裝革履的拘謹,合身的剪裁,隱隱可見麵料下肌肉起伏的輪廓,他的眼神隔空望來,無形中帶著些壓迫感。
那日見他是在夜裏,光線昏暗,如今細看,倒當真是老天眷顧,五年科研,他甚至竟比大學時更帥氣奪目,歲月積澱,隻讓他的氣質愈發冷清深沉。
漫長寂靜的對視後,傅時一不耐煩的蹙眉。
“你打算繼續站那等多久?”
紀瑰夏聞聲,反應過來,她糾結片刻,最後跟著傅時一進了專梯。
電梯門合上,密閉的空間裏,空氣過分寂靜。
傅時一掃了眼身邊的人。
紀瑰夏低著腦袋,柔軟的長發用一個發夾隨意固定,白色的半袖連衣裙外紮著深棕色的圍裙,上麵印著她店鋪的logo,隱隱地可以聞到她身上的咖啡香。
她的身體更貼近廂壁,躲閃的姿態明顯。
傅時一收回目光,明知故問:“你來這做什麽?”
紀瑰夏本以為寂靜會一直延續下去,心裏還在疑惑傅時一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聞言一愣,緩了緩,回答道。
“送咖啡。”
“為什麽回國?”
這兩個問題之間實在跳躍的太厲害。
紀瑰夏不禁抬頭看向傅時一,他也正毫不避諱的盯著她。
四目相對,紀瑰夏心中窘迫,她看著傅時一的眼睛,一時不知如何自然的移開目光。
腦海裏在瞬間的確翻湧出許多答案,足夠冠冕堂皇,但她的喉嚨就像是突然被什麽東西卡住,讓她說不出話。
封閉的空間,長久的沉默,讓他們彼此的一呼一吸都清楚可聞。
‘叮’一聲響,突然的聲音驚得紀瑰夏眼睫一顫,她趁機移開目光。
樓層顯示36,電梯門打開,有風吹入,吹散兩人身邊就快凝結的空氣。
紀瑰夏莫名想要鬆口氣,卻發現傅時一並沒有急著離開。
他仍站在原地,側臉有些冷峻,單手插在口袋裏,視線不移的看著她,像是一定要等她回答。
寂靜漫漫延續,直到電梯門將要自動關上。
傅時一抬手攔住,他收回視線,舉步向外走。
“我以為你會在外麵躲上一輩子。”
他背對著她,嗓音是一貫的沉冷。
隻是這一次,紀瑰夏輕易察覺出傅時一語氣裏的諷刺。
心上有一把錘子毫無征兆的砸下來,她避無可避,百口莫辯。
紀瑰夏看著傅時一的背影走遠,直到關合的電梯門遮擋住她的視線。
紀瑰夏乘梯下樓,走出電梯,迎麵撞上身著西裝,手提電腦包,正在等電梯的趙長安,在他身邊還站著位同樣一身西裝,還打著領結的中年男人。
“時代公司有個涉外訴訟案件,我陪領導來了解下案子。”
趙長安與紀瑰夏簡單聊了兩句,被領導催促著上了電梯。
*
下午兩點,三十六層會議室陽光正好,沈漾親自送走遠藤律所代表,快速折返會議室。
傅時一還坐在原處,正在翻看遠藤律所留下的法律建議書。
會議室內隻他們倆在,沈漾不顧形象的直接坐到會議桌上,順手擰開瓶礦泉水。
“我怎麽感覺那個年輕的律師那麽眼熟呢。”
沈漾一邊說,一邊覷著傅時一的表情,話一出口,果見傅時一抬眼看過來。
沈漾憋不住笑,喝水險些嗆了自己:“我發誓,我真不是故意的。”
他要是早知道,遠藤派來的代理律師之一是那天在紀瑰夏麵前獻殷勤的小白臉,他一定立馬換掉這個律所。
沈漾幸災樂禍一會,見傅時一不搭理自己,又十分善解人意的開口。
“要不,我去把這個律所換掉。”
傅時一將法律建議書大致讀了遍,他合上文件,抬頭看沈漾。
“我看起來很公私不分嗎?”
沈漾接過傅時一丟來的文件,聳聳肩:“當然沒有。隻不過——你現在的臉色看起來特別難看。”
*
紀瑰夏回到店時,小唐剛接到二十杯外賣單子。
開業前,紀瑰夏聘請了兩位店員,咖啡師小唐和服務生孫果。
小唐從業多年,剛從某知名咖啡企業離職,操作手法非常學院派。孫果負責顧客點單和店內衛生。
紀瑰夏和小唐忙了一陣,趕在騎士到店前將二十杯咖啡製作好。
送走騎士,紀瑰夏才得閑,她站在櫃台裏發了會呆,才慢吞吞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打開百度,在搜索欄處,緩緩打下‘時代科技公司’。
頁麵跳轉,紀瑰夏很快在公司法人那欄看到了熟悉的名字。
紀瑰夏盯著‘傅時一’那三個字,即便心裏已有預料,但在確認的瞬間,還是不免恍惚。
她甚至萌生出店鋪搬家的念頭,但合同是她親手簽的,違約金的價格她知道賠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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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店開業,紀瑰夏暫定十點關業。
臨下班時,進來三位年紀二十來歲的男人,其中一位染了頭亮眼的紅發,三人進了門,在靠窗邊的桌子坐下。
孫果抱著平板電腦跑過去:“您好,這是我們的菜單,請問想喝點什麽?”
“來三杯酒。”其中一位寸頭男生開口。
孫果一愣,笑著解釋:“我們這裏是咖啡店,不賣酒。”
紅頭發男生聞言用力拍桌,罵道:“你個破服務生滾開,叫你們老板過來。”
孫果被嚇到,臉色都變了,忙轉頭去看櫃台裏的紀瑰夏。
紀瑰夏和小唐聽到動靜,剛一走過來,便聞到他們身上的酒氣。
“您好,我是這的老板,請問您有什麽需要?”
“老子今天就要喝酒!”紅發男生用力敲了敲電腦屏幕:“這上麵的破玩意,老子不喝。”
“不好意思先生,我們這是咖啡店,沒有酒的。”
“你哄誰呢!你那架子上麵不是擺著酒嗎?”紅毛指向櫃台上方的玻璃吊櫃。
紀瑰夏看著櫃子裏擺著的幾瓶洋酒,笑著解釋:“抱歉先生,那些是用來做特調咖啡的,菜單目前還沒有上線,您要是感興趣,我也可以給您做三杯特調。”
“老子說了,不喝狗屁咖啡,就是喝酒!”紅毛拍桌站起來。
紀瑰夏和小唐孫果對視一眼,立即明白這三人是故意來找事的。
作為唯一的男士,小唐上前一步:“先生您冷靜一下,您要是喝酒,出門右轉一千米,一條街上都是酒吧,要不您去那裏看看?”
寸頭男人頓時站起來,拿起桌上的平板電腦砸向小唐:“你小子說誰不冷靜?你誰啊?是不是找揍?”
小唐的眼鏡被打掉在地,鼻子也被砸出血。
紀瑰夏和孫果一驚。
紀瑰夏扶住小唐,看向鬧事三人:“你們再不走,我們要報警了!”
孫果低身想幫小唐撿眼鏡,被紅毛一腳踢遠。
紅毛和寸頭聞言大笑起來,轉頭看向一直坐在位置上沒動的黑衣男子。
“旭哥,您聽,這女的要報警!”
被叫旭哥的男人有恃無恐的坐在椅子上,上下打量紀瑰夏一番,色眯眯開口:“報什麽警啊妹妹,你陪哥哥出去喝杯酒,這件事就算了了。”
紀瑰夏掏出手機,按下110,還未來得及撥通,紅毛男子衝過來,一把搶過手機,狠狠砸在地上。
“敢報警?把她店砸了!”寸頭拿起凳子朝吧台砸過去,上麵未來收拾的玻璃杯碎了一地。
孫果被嚇得尖叫,往紀瑰夏身後躲。
被叫做旭哥的男人拿起桌子上的花瓶,起身一步步朝紀瑰夏走過來。
旭哥揪起小唐的衣領將他推到在地,他站在紀瑰夏身前,舉起花瓶,作勢就要砸下來:“當著老子麵還敢報警!”
花瓶破碎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隨後是孫果的尖叫聲最先冒出來,紀瑰夏感覺臉上落下幾滴滾燙的**,疼痛久久未至,緩緩睜眼,模糊的視線裏出現一道熟悉的背影。
她來不及反應,先被傅時一推開。
緊接著被稱作旭哥的男人被傅時一踹在腹部,翻到在地。
沈漾帶著保安衝進來,被當下的場麵驚得呆住,他看見傅時一淌血的手臂,說話都磕巴了。
鬧事三人見情況不對,轉身要跑,被保安製伏,沈漾掏出手機報警。
紀瑰夏驚魂不定愣站在原地。
一切都發生在轉眼間,她抬頭傻傻看著傅時一的背影,見他轉身,一步步走來。
他沉著臉,右臂的肌肉緊繃著,上麵的傷口又深又長,血沿著小臂一直淌到指尖,血珠隨著他的腳步,一滴滴掉在地上。
傅時一走到紀瑰夏身前,高大的身影將她籠入一片昏暗,他垂眸看她被嚇得慘白的小臉,視線落在她臉頰上滴落的血跡。
傅時一忍不住蹙眉,他抬手,指腹的力度有些重,摩挲過她的臉頰,蹭掉那刺眼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