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傅時一開車將紀瑰夏送到了遠藤律所樓下。

車子停下, 紀瑰夏解開身上的安全帶,扭頭看身旁的傅時一,欲言又止。

傅時一察覺目光, 轉頭看來:“怎麽?”

“沒什麽。”

紀瑰夏抿了抿嘴唇, 拿起膝上的手袋, 推門下車。

遠藤律所占地三層,趙長安的辦公室在19樓, 紀瑰夏乘電梯上樓,路過忙碌的公共辦公區域,敲開趙長安辦公室的門。

“你來的正好, 我剛把合同印出來。”趙長安從打印機前走來,順路給紀瑰夏倒了杯水。

紀瑰夏坐在辦公桌前的椅子上, 接過打印好的合同翻閱了一遍。

“我不想見他,房子的事隻能請你幫忙去談, 要不我們倆先簽一個委托合同?”

趙長安點頭:“好。你那邊資金什麽時候會到?我明天下午有空, 先和他談一談價格,再聯係你。”

“資金最快要後天,”紀瑰夏拿起筆, 在趙長安推來的委托合同上簽了字:“我聽說你如今的代理費是按照案子金額抽成?你算出個具體金額, 到時我一並付給你。”

趙長安拿起紀瑰夏簽好的委托合同,放進抽屜裏,抬頭時繃著臉佯裝生氣。

“小夏, 我們認識這麽多年, 舉手之勞的小事, 你還要和我分的這樣清楚嗎?”

紀瑰夏愣了愣, 有些不好意思的開口。

“可我已經欠你太多人情了。”

趙長安見紀瑰夏當真了, 連忙笑起來:“你要想感謝我, 就請我吃飯吧。”

“而且若真按你說的算法收代理費,讓同行們知道我幫忙代理買個房就掙了幾百萬,他們恨也得恨死我了。”

趙長安又和紀瑰夏確定了一些細節,眼看快中午了:“走嗎,請你吃公司食堂。”

紀瑰夏想到還等在樓下的傅時一,尋了個理由拒絕。

“改天,我請你飯。”

此後幾天紀瑰夏都奔波忙碌在律所、銀行和產權處之間。

傅時一每天陪她輾轉各處,如他所說那般,他從未對她做的事情提出半句疑問,他隻是負責將她送到目的地,然後坐在車裏等候。

手術排期前一天,張醫生打來電話,叫紀瑰夏來醫院簽醫療知情同意書。

紀瑰夏簽完字,張醫生問了句。

“他就在上一層的病房,你要去見一麵嗎?”

紀瑰夏幾乎毫無猶豫:“不用了。”她拿起桌子上的手袋轉身欲走,又被張醫生攔下。

“我留紀小姐一個微信吧,後續手術情況方便告知給你。”

紀瑰夏看著張醫生,笑了笑:“還是不留了,後麵若有需要我出麵的事情,監獄會及時通知我。”

張醫生聽懂了言下之意,無奈一笑:“那紀小姐就當是我私人的請求,我想加您的微信,可以嗎?”

紀瑰夏雖然不懂張醫生如此堅持到底是為了什麽,但再一再二不再三,她還是拿出手機與張醫生互加了微信。

紀瑰夏走出醫院,仰頭望著天空,忽然覺得鬆了口氣,那塊壓在心頭多日的巨石消失不見了。

紀瑰夏慢慢收回視線,站在台階上,看向醫院的停車場,她很快找到傅時一的身影,他的視線剛巧也望過來,他倚著車門,頎長的身影沐浴在陽光裏,紀瑰夏走下台階,快步朝傅時一走過去。

傅時一看著一步步朝他走來的紀瑰夏,待她走近了,低頭熄滅了指尖的煙。

“等久了嗎?”

紀瑰夏走到傅時一身前,見他將煙盒收入口袋裏。

“不久。”

傅時一倚著車門未動,目光鎖在紀瑰夏的臉上,察覺出她眉眼間的幾分輕快,他的視線停留片刻。

“等下去哪?”

“回家。”紀瑰夏笑了笑。

傅時一聞言出神片刻。

“回家。”

他低聲重複了一遍,像是在自言自語。

開車回家的路上,紀瑰夏坐在副駕駛倚窗出神。

她憶起小時候,在家裏的花園亂跑,一身雪白的裙子摔進泥潭裏,她以為定要挨一頓責罵,可母親把她從花壇裏抱出來,瞧她一身汙泥,隻彎腰笑著點了點她的鼻尖。

倒是外公拄著拐走過來,看到被她壓倒一片的幼苗,氣的用拐杖捶地。

遇到紅燈,傅時一停下車,側頭看身旁的人,紀瑰夏靠著車窗,眼睛看著近處,她神情不動,嘴角帶著笑。

“你今天好像很高興?”

紀瑰夏聽到傅時一的聲音,回過神來,看到擋風玻璃外,遠處紅燈下排了長長的車隊,她摸了摸臉頰。

“有嗎?”

“在想什麽?”

紀瑰夏轉頭看向傅時一,對上他的目光,抿了抿嘴唇。

“我在想明天要開業了。”

傅時一將車停在小區門口,紀瑰夏扭頭看了看小區大門,一點點解開身上的安全帶,她又扭頭去看傅時一,心裏糾結一陣,最後還是隻說了句。

“再見。”

傅時一單臂撐在方向盤上,聞言側身看向紀瑰夏,不置可否。

紀瑰夏又遲緩了幾秒鍾,手先摸到車門開關,她打開車門,一點點轉回頭,拿起膝上的手袋,低身下車。

紀瑰夏也不知道為什麽,心跳此刻有些亂,她關上車門,轉身向小區大門走。

風迎麵吹來,帶著幾分初秋的涼爽,紀瑰夏沒走幾步,聽到身後車門關合的聲音。

“紀瑰夏。”

傅時一的聲音隨風飄到耳朵裏。

紀瑰夏腳步一停,沒有轉身,她能很清晰的聽到,身後沉穩而有節奏的步伐。

傅時一走到紀瑰夏身後,低頭看著她的背影,抬手抱住她的肩,將人轉了過來。

紀瑰夏隨著傅時一的動作一怔,等她轉過身來麵對他,還未回神,腦門上忽然一熱。

傅時一抱著紀瑰夏的肩膀,俯身親她的額頭,隻是須臾,蜻蜓點水後緩緩離開,他垂眸看著懷中的人,嗓音沉穩和平緩,像是在說一件正經事。

“嗯,不燙了。”

紀瑰夏反應過來,臉頰迅速紅了起來,她微微低垂著腦袋,眼睛向下落在兩人咫尺相對的鞋尖,耳朵裏,心跳聲不爭氣的亂了起來。

*

咖啡店歇業了近半個月,今日重新開業,三款特調一上午賣空,磨豆機的豆艙空了裝滿,沒兩個小時又空了。

這一個上午,光是特調的預訂單就有幾百杯,紀瑰夏忙的暈頭轉向的同時,又不禁感慨,這難道就是傳說中“饑餓營銷”的魅力嗎?

熬過了午高峰,紀瑰夏終於得空喘口氣,拿出手機,點開微信,很快找到與傅時一的對話框。

紀瑰夏斟酌了一下,發了消息過去:你在辦公室嗎?

傅時一很快回複。

【怎麽了?】

【你的外套我洗好了。】

過了半分鍾,傅時一才又回了消息。

【我在機場,出差。】

紀瑰夏看到屏幕上‘出差’兩個字,有些出神。

【那你什麽時候回來…】

紀瑰夏看到自己下意識打出的一行字,嚇了一跳,連忙刪除。

她考慮了一下,又重新編輯。

【那我拿給你的秘書?】

紀瑰夏的消息還未來得及發出去,傅時一又發了條消息過來。

【等我回來。】

短短四個字,卻好像帶著溫度,紀瑰夏感覺心口有些發燙。

傅時一說的等他回來,應該是在說等他回來再把衣服還給他吧。

紀瑰夏出神的功夫,傑拉德的微信視頻打進來。

傑拉德就是紀童口中浮誇的美國華裔,從小在美國長大,他還有個中文名叫李北京,是他自己起的,他說他最想去的城市就是中國北京。

紀瑰夏寧願叫他傑拉德。

“親愛的夏,新版機器生產出來了,我已經給你郵了一台過去,之前那台就和我送你的玫瑰葬在一起吧。”

紀瑰夏已經習慣了他的浮誇,道了謝順便說了小唐朋友想買烘焙機的事。

視頻裏,傑拉德端起咖啡杯與紀瑰夏雲碰杯。

“好說,看你麵子,一律八折,他要幾台?”

“我具體問問再告訴你。”紀瑰夏隨手拿起外賣紙杯敷衍的和他碰了碰。

“對了,你知道嗎,WBC賽方前幾天出事了。”

“我沒關注,怎麽了?”

傑拉德又喝了口咖啡:“就你這屆,前幾天有人舉報,說有拿了名次的選手作弊,買通了賽方的人,在水裏動了手腳。”

咖啡製作,除了咖啡豆本身,萃取咖啡的水也尤其重要,水是否幹淨,是否甘甜,都會對咖啡液最後的品質產生影響。

這種影響,放到頂級賽事裏,選手們的水平本就相近,勝負的區分也往往藏在細節間,便更會被數倍放大。

紀瑰夏聽得一愣,沒想到竟然會有這種事。

“那最後查出來了嗎?”

“查了好幾天,最後賽方高層出了公告道歉,算是承認了。”

“那作弊的人是誰?”

“沒公開,”視頻裏傑拉德聳了聳肩:“隻是處理了那個受賄的工作人員,聽說是因為選手有些背景在身上,就給壓了下來。”

“前陣子鬧的可凶了,你竟沒聽到一點消息?我還以為你會比我多知道些小道消息呢。”

紀瑰夏搖搖頭:“我前幾天一直在忙著處理家中雜事。”

“什麽雜事?人生大事嗎?可是你談男朋友了?那我會很傷心的。”

紀瑰夏看著視頻裏又開始做作的傑拉德。

“…這邊忙,掛了。”

視頻通話掛斷,傑拉德發了個傷心的表情,又轉來一條外媒新聞,是這次關於WBC賽事作弊的報道。

紀瑰夏點開大致瀏覽了一下。

經傑拉德這麽一打斷,紀瑰夏再點開與傅時一的界麵,將對話框裏沒來得及發出去的字一個個刪掉。

她猶豫著怎麽回複,又想傅時一或許已經起飛了。

張醫生突然發來三條微信。

【紀小姐,你好。】

【手術成功。】

【未來三個月在觀察期。】

紀瑰夏看著張醫生的消息,忍不住皺眉,搞不懂這人究竟什麽意思。

她早已經明言說了不想聽到白誌鵬的任何消息。

她能明白他身為醫生可以對患者一視同仁,哪怕對方是個殺人犯。

可是她做不到,她不能原諒一個殺死她媽媽的凶手。

紀瑰夏皺著眉頭刪除了對話框,退出微信,將手機扔到了一邊。

*

紀瑰夏沒想到之前被她拋諸腦後的賽事醜聞,會在幾天後兜兜轉轉的落到她腦袋上。

以至於咖啡店被一群媒體記者圍得水泄不通時,她整個人還在懵怔的狀態。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