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全都是破綻

曲凝兮抿著唇瓣,陷入兩難之境。

八百兩銀子對尋常百姓而言,不是小數目,她給得起,隻是不願替丁雲馥承擔過失。

況且被他們這麽一說,今日不論她買不買賬,都討不著好。

她扭頭看向丁雲馥,道:“不敢跟太子殿下比仁善,不過,丁姑娘這手抖的毛病還是治一治的好。”

原本沒想著交好,這麽一遭過後,不交惡都不成了。

白玉棋盤很是漂亮,即便棋子棋罐有些損毀,過後還能找玉料來填補。

曲凝兮想好了它的挽救方案,正要讓掌櫃的包起來。

邊上的丁雲馥雙手抱臂,道:“我的手沒毛病,但是有些話聽不得。”

“最厭煩你們這些閨秀,張口就是不擅書畫不會彈琴的,聽著就來氣!”她兩眼瞪著曲凝兮:“這棋罐算在你頭上有問題麽?”

“就是因為你的緣故,害我摔了它!”

丁雲馥的語氣非常理直氣壯,以至於,原本有幾分氣惱的曲凝兮都愣了愣。

原以為她看自己不順眼故意拿此事刁難,可這會兒聽著又有些微妙……?

映楚看一眼程駱明,笑道:“這位大人聽出來了麽,棋罐就是丁姑娘摔的,她說要算在我們小姐頭上。”

“此事,彥某可以作證。”

一位藍衫男子緩步出來,氣質溫雅,語調沉穩:“方才,彥某恰好目睹,是丁姑娘的衣袖導致棋罐掉落。”

“彥檀先生?”

程駱明大歎失策,出現了證人,還是這位親自開口。

他幫誰不好,偏偏幫了丁四姑娘,尚京有關她的傳聞,可都不怎麽樣,脾氣怪得很!

這偏架拉的……簡直讓東宮蒙羞了!

嗯?

這個名字,讓曲凝兮不由自主多留意了他兩眼,五官端正,眉目俊秀。

那日在花林裏沒能見著,今天才得以看到彥檀本人。

真是太巧了。

丁雲馥絲毫沒理會程駱明的感受,也沒把彥檀的證詞放在眼裏。

她高高的揚起下巴,道:“本就是因她之故,有瑕疵的棋子我不要。”

所以不可能買賬。

丟下一句話,就這麽帶著侍女,堂而皇之的離開了。

掌櫃的苦著臉,不敢攔她,沒想到事情會這般展開。

曲凝兮擺脫了道德層麵的裹挾,不想讓他為難,願意買下這套棋盤。

本就看著挺喜歡的,修補過後,依舊是珍品。

聽上去,丁雲馥不是想汙蔑她摔落棋罐,而是真心實意的認為[她的話我不喜歡導致我摔了東西]。

推卸責任的最高境界,便是先說服自己。

曲凝兮不清楚丁雲馥為何會有這種思維,左右怎麽聽,都是她不占理,而且還沒有遮掩的意思。

程駱明待不下去了,草草一拱手,扭頭就走。

心中不斷腹誹,就四姑娘這樣的,公主府陪嫁了金山銀山,尋常人也是不敢迎娶。

她怕不是要做尚京獨有的一份!

按理來說,不論男女老少,哪有不愛惜名聲臉麵的,丁雲馥就不。

妄為到一定程度,不顧慮任何人的感受,全然無視旁人的看法或評語。

*****

曲凝兮買完棋盤,目光落在彥檀身上,略一躊躇,還是朝他致謝。

彥檀側挪一步避讓開了,“當不得曲姑娘這句謝。”

他望著眼前這小姑娘,麵容楚楚,在心底歎一句有緣無分。

道:“白玉棋盤雕工精巧,彥某見之心喜,曲姑娘不若原價轉賣於我。”

他要買這個棋盤?

曲凝兮考慮了一瞬,拒絕道:“本應成全先生喜歡,但既已經是瑕疵品,豈能原價轉手。”

彥檀毫不介意,微笑道:“不妨事,我手頭有些玉料原石,閑時也會做些粗糙雕刻,可自行補上棋子,修複棋罐。”

這套器具,罐子也是玉石製成,才那麽不經摔。

曲凝兮聞言,不由猶豫。

彥檀又道:“彥某對棋藝一道淺有涉獵,還望曲姑娘割愛。”

他這麽一提,曲凝兮猛然想起那回相看前看過他的生平介紹,琴棋書畫無一不通。

當即不再猶豫,點頭同意。

不過損毀部分必須折算掉一百兩,雙方銀貨兩訖,避免單方麵占便宜。

曲凝兮道:“此物落先生手裏,才是物盡其用,不至於淪為擺件。”

彥檀忍俊不禁:“若賞心悅目,叫人心生愉悅,誰又能說擺件不好呢。”

他眸光溫和,與她的一觸即分,克製又守禮。

這話似乎意有所指,又也許是她想多了。

彥檀用七百兩白銀買走了棋盤,曲凝兮什麽也沒撈著,算是用一百兩花錢消災了。

人一離開,映楚就出言開解她,道:“小姐別往心裏去,程駱明不是殿下的人。”

明明已經投靠了殿下,還被東宮的人針對,且又無故破財,心裏哪能痛快呢。

“我沒事。”曲凝兮不會往心裏去,她的心性早就被磨煉出來了。

況且,東宮的家令官不幫曲家人,多麽正常。

他們又不是同一陣營的。

但映楚這麽一句,讓曲凝兮不由自主的陷入沉思。

太子中丞就跟陛下的起居郎差不多,品級不高,卻幾乎時時緊隨左右。

這樣的位置非同小可,誰敢放任給其他人?

他不是裴應霄的人,難不成會是皇後的?

姑母的手眼已到了這般地步麽……

可是裴應霄的諸多偽裝,如何瞞得住程駱明。

曲凝兮一直想不明白,堂堂太子殿下,有何必要刻意戴上溫柔的麵具,總不能是為了收攏民心?

她相信,就算裴應霄撕掉這層偽善,臣民一樣擁戴他。

因為他出身正統,能力出眾,一切生而如此,天經地義。

東宮內外若是嚴密如鐵桶,滴水不漏,勢必會引起警惕。

故意留個缺口,隻展示他想讓人看見的一麵,是裴應霄的行事風格。

示人以弱,麻痹對方……

曲凝兮走著走著,忽然頓住了步伐。

初夏的天氣,她的背後冒出一絲寒意。

——太師太傅乃至太子中丞,不都是……陛下安排的人麽?

“小姐?”映楚跟著停下。

曲凝兮小臉煞白,心口處鼓動不停。

她扭頭看映楚,蠕動著柔軟的唇瓣:“往後,還是別跟我說這些了……”

她怕不是要思慮過重,噩夢纏身。

“怎麽了?”映楚不解。

她道:“我透露此事,是想讓小姐知道,殿下善辨是非恩怨分明,是一位明主。往後,還是一位明君。”

他不會因為曲皇後隨意遷怒誰。

程駱明的個人行為可不能算在東宮頭上。

映楚這樣特意提醒,是因為收到了裴應霄[她若不安分就處理掉]的命令。

她不希望曲凝兮心裏把東宮視作敵對,在某個時刻做出不明智的選擇。

殊不知,曲凝兮絲毫沒有察覺這份苦心。

她已經通過程駱明,猜想到更加深層次的東西。

她覺得……以前種種,充其量是裴應霄最淺顯的秘密。

否則難以解釋他的偽裝,皇後和二皇子對東宮構成的威脅,壓根不夠看。

……他要是知道自己想了那麽多,恐怕一刻都不會讓她苟活。

曲凝兮下意識抬手,指尖觸及自己光滑細嫩的脖頸。

裴應霄的手掌那麽大,輕易就能把她捏緊掐斷了……

元宵節那天晚上,親眼目睹的一幕,實在太過刻骨銘心。

以至於,每當她設想自身的死亡,總是同樣的方式收場。

“小姐可是不舒服?”映楚麵露擔憂。

曲凝兮搖搖頭,兩手護著脖子,嗓音放得極輕:“我、我想給殿下寫幾首情詩……”

“啊?”映楚愣住。

“請務必幫我傳遞給他。”曲凝兮一臉認真。

她以為自己安全了,最近很是鬆懈,除了一開始口頭上對太子表示愛慕,沒有任何實際行動。

不能如此。

全都是破綻。

映楚撓撓腦袋,稀裏糊塗就應下了。

看來小姐聽進去了她的話,是真心想要投靠東宮,以自薦枕席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