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予之

“你叫什麽有什麽打緊,我愛叫你什麽,你就叫什麽。漢人的字稀奇古怪,大多寫出來我也不認得。好端端的,非說我們姓石。你究竟是哪來的暗道圖,我怎麽從來沒聽說過城鎮還有暗道。”

石是羯族大姓,功勳者有,賤民也不少。薛淩猜少年應是某個王的兒子,但還是決定問的清楚些,便道:“那我要怎麽稱呼你呢。”

“你不是叫我小王爺嗎?怎麽還問上我了。難不成還敢直呼我的名字。”

少年語氣有些不耐煩,但並未多惱怒,他漢名石亓,正是當今羯皇最小的兒子。

羯族部落今日在此,明日不知遊牧至何方。男女之事也開放,羯皇女人無數,但正兒八經的大妃隻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快三十了,剩下就是這個心尖肉般的小兒子。

年滿十五,就有了自己的封地。羯皇寵著這個老來子,遣了好些親信,分的是沃土良駒,又時不時的派人照應著。加之與同胞兄長年歲相差頗大,沒什麽權力之爭,也經常派人送東西來。他的日子就過的分外悠哉,心性反而單純。

薛淩笑了一下道:“那就叫小王爺好了,漢人所有的城鎮一定有密道,這是為了被圍城的時候,可以出城傳遞軍情。外人自然不知。”

“這種東西,是機密之事,你一個雜種怎麽拿得到。”石亓並非有意出口傷人,其實在羯族人的觀念裏,這也不算侮辱,無非就是說牲口不純。但牲口是重要財產,比一些人的地位還高。

薛淩頓了一頓,沒有反駁,繼續往下講:“小王爺不必管我如何拿到的,安城的密道共有四條,其中南門一側,城內進出口正在一個糧倉裏麵。且由於安城南門出去是梁國境內,所以糧倉離城門隻有十步之遙。方便運送入庫。”

薛淩一邊說,一邊用手指在紙上指出方位,身上衣服寬大,袖子也長出一些,就隻露出一截指尖來。正說的興起,發現石亓盯著自己,神色古怪。

正要開口,手腕被石亓一把抓住,把袖子退了一截。薛淩立馬暗道不好,果然指尖白嫩,指甲蓋也是粉粉一色,那個紫顏料想是剛剛沐浴的時候已經被全部泡掉了。

石亓惡狠狠的問:“你是假冒的?”

薛淩飛快的把手抽回來:“不是,梁國沒有紫漿草,所以我才自己染的,娘親告訴我的這個法子。你到底要不要糧草。”

石亓看著眼前姑娘,覺得這羔子實在沒啥威脅性。他部落又經常要靠父王王兄救濟,自然一直想證明一下自己。這一思索,又佯裝怒氣威脅了一句:“你快點講,不然本王丟你去狼窩。”

“安城共有四座糧倉,皆分布南門口。夜晚每座糧倉是五人值守,南門有兩人守門。午夜會有一次輪班。輪班時會有廚役送飯。小王爺隻需要入夜後帶上車輛馬匹守在南門,等我開門就行。手腳輕點,可以搬運到五更天。我會放把火,他們顧不得來追。”

薛淩並未在安城生活過,但安城的布防,薛弋寒一日日的講。她又怎會不熟悉。來到安城當日,她已經從暗道進去查看過一次,與她腦中所記分毫不差。本是要一把火就能達到目的,卻又想把戲做的足些。就花了兩三日找到石亓。

“安城南門是梁國境內,誰知道你這雜種安的什麽心”。薛淩說的太過簡單,石亓反而不信天底下有這等好事。

“是,安城是梁國境內,可是這兩年,平安二城周邊,鬼都沒一個。我會用火纏住城內,烏州軍馬過來還得大半日,你怕什麽。”

“我,我有什麽好怕的,我就是看你滿嘴謊話,不像羯人。”

“我怎麽不像。”

“我們羯族人直來直往,便是要搶,那也是扛著大刀就去。你這般下作鬼祟,真真是個漢人模樣”。石亓盯著薛淩,這個女人說起殺人放火之事麵不改色,他怎麽會覺得這個女人像羔子呢?就算是滿臉可憐相,那也像個最狡詐的狐狸,看著乖巧,冷不丁就露牙咬人。

“小王爺,今晚該是弦月,夜黑風高。正是好時候,你若不去,便罷了。”

“去去去我去,我羯族男兒無數,搶個糧怎麽了。”

二人說了一堆,屋子裏人大多聽不懂。石亓又與眾人商量了一陣,有人懷疑的盯著薛淩,吵的很是厲害。

自從來了西北,綠菜葉子都很少見,石亓的帳子裏居然還擺著一盆鮮果。薛淩說的口幹,也不顧忌,伸手拿了一個果子嚐了一口,汁水鮮甜。幹脆又拿了倆,蹲到一邊啃的很是開心。

食色性也,有好東西吃,是種奢侈。

正吃著,一把大刀把旁邊桌子劈下半個角來,一個大漢對著薛淩說了一大串羯語,她什麽也聽不懂,隻得看著石亓。

石亓滿臉都是嫌棄:“你真是蠢死了,也不學兩句。他說你是個黃耗子,不可信,要跟著你進城。我也覺得你不可信,跟著也好。”

“隨便。”

薛淩畫了路線給石亓,叫他們停在北門五裏之外,入夜再繞路至南門。自己日暮就動了身,她好多東西都埋在城外,一路過去挖了出來。

等天地漆黑,薛淩繞至南門暗道口,撬開石板,跳了進去。一切都算順利,與她前兩日探得沒什麽差別。唯獨那個跟著的羯族大漢有點礙手礙腳。

進到城裏後,薛淩等在廚役送食物的必經之道上。人一出現,就被她製住,強行往嘴裏塞了一粒丸子,然後敲暈了過去。又拿出身上的藥放進兩大桶飯食裏拌勻,比劃了好久才讓那個羯族漢子跟的遠點。

接著把廚役的外衣脫下來套上,自個兒挑著兩桶飯走向守衛。此時已經輪值過了,她將飯分發下去,又送去給守城門的卒子。

藥效分外的好,真不愧是醉野馬的。一炷香時間不到,人癱了一地,看的那個羯族漢子目瞪口呆。

薛淩輕手把城門打開。外麵啥也沒有,正奇怪,跟著的羯族漢子走出來拿出個什麽放在嘴邊,一聲鷹啼,石亓才出現在麵前。

“動作輕些,不要傷人。”她交代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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