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華葉衰

蘇夫人思索片刻,突然拔起平意朝著薛淩刺來。

二人中間隔著一張琴,蘇夫人又沒什麽武藝,這一刺實在沒什麽力度。薛淩不知她要做什麽,避開劍尖,以手為刃,擊中蘇夫人小胳膊處。然後順勢接住掉落的平意,又死死的釘回琴上。

蘇夫人一撩衣袖,看見胳膊上已有了一塊青紫,卻隻揉著傷痛處不說話。

劍還在琴上微微顫動,薛淩道:“我說了我自幼就學,輪不到你來教。”

蘇夫人笑了一下,又把平意拔了出來,拿在手上緩緩翻轉著看,不作言語。一時間,兩人氣氛詭異。

“我不知道你蘇家要什麽,可我,隻是打算拿回自己的東西,你我道不同,不相與謀。”薛淩說著話,養了這兩日,也該離開了。

蘇夫人卻突然握著平意刺向自己胸口。

薛淩嚇了一大跳,方向不對,不好強搶。她隻能一把握住蘇夫人手腕,往旁邊拉扯。如此,頂多劃傷,不會致命。

卻不料她剛打算把蘇夫人手拉開,蘇夫人就手腕一轉。平意登時換了個方向,斜過薛淩胳膊,拉出一條長長的口子。

薛淩連忙鬆手,後退幾步才看,傷的不深。但是左手捂上去,血還是從指間滲出來,滴滴答答的往地上掉。

“你這個瘋子。”

蘇夫人將平意“叮”的一聲丟在地上,在琴身上輕輕拍了一下掌心。薛淩看見黑色的琴木上多出一點細細的白色粉末。

而後蘇夫人抬起頭來道:“你瞧,你學的不好。你死了。”

劍上當然沒毒。但很明顯,蘇夫人想讓它有毒的話,此刻薛淩真的死了。

見薛淩不答話,蘇夫人一根根的去縷琴弦,自顧自的說話:"我比你還小的時候,就知道,當著你麵尋死的人,救不得。

你既不知道我要什麽,又如何知道你我道不同。可道同不同,又有什麽關係。你難道沒看出來,你我人是相同的?"

薛淩撿了平意:“我跟你沒什麽相同,宋滄在哪,我要去看看他。”

“他好好的,該看的時候,你自然就瞧見了。蘇家生意一言九鼎。薛淩,你隨時可以走,但遲早有一天,蘇家的門,你還要踏進來。”

“我不是薛弋寒的兒子,你蘇家做盡天下生意,自然有一天我可能踏進來。那又怎樣呢?”

“哈哈哈…,真是好”蘇夫人大笑著抱琴離去,走到薛淩身邊時,耳語幾不可聞:“我若有落兒一半本事,金鑾殿上坐著的,沒準姓蘇。”

薛淩抖了一下,可也就是抖了一下。這話若放在以前的自己聽到,會是個什麽反應呢。

蘇夫人當真就不管她幾時走,非但不管幾時走,吃喝拉撒一律懶得管,反正蘇府隨她來去。

薛淩也懶得計較,想是年底將近,蘇府事也多,連蘇遠蘅也成天不見人。好在手頭握著蘇夫人一開始給的五千兩,薛淩權當蘇家是個落腳客棧,一門心思辦著自己的事。

京城當真繁華。

胭脂水粉,綾羅綢緞,茶水飲食,一日日的玩下來,世間再無薛淩。

隻心中荒蕪

名劍良駒,毒藥暗器,奇珍異寶,一件件的買下來,世間就隻剩薛淩。

燃了紅燭,將頭發用桂花水沾濕,再緩緩梳順。將前兩側青絲少量挽起,以玉簪固定,綴一枚翠玉瓔珞,後腦自然垂下,這是街上少女最常見的發飾了。繞是如此,薛淩也向著著府上丫鬟學了好久,才能在自己頭上挽出來。

指尖挑了一點唇脂,在嘴上輕輕抹勻。十六七的少女,臉上無需胭脂提色,隻一點香粉就開始明豔。

瞧了瞧妝奩裏,薛淩又撿了一對石榴色耳璫掛著。銅鏡裏,芙蓉麵,柳葉眉,烏雲鬢。不是傾城色,好歹稱的上好年華罷。她癡癡的想。

薛淩走的悄無聲息。蘇夫人聽蘇銀來報時,神色未改一絲,好似府上本無這個人。

這幾日,京中已開始落碎雪了。

庶人鬧市不得行馬,薛淩隻能牽了慢悠悠的走著。城門口侍衛瞪大了眼睛:“小公子這是哪兒淘來的飛黃馬,好些年沒瞧見了。”

“原是家中重金淘來的,可性子還烈著,此番送去城外馬廄訓訓呢”。薛淩笑的坦然。

“好馬性烈……。好馬性烈。”

走出幾丈,城內喧嘩聲漸遠。薛淩回頭看了一眼,自己應該,還趕的上回來過除夕吧。

鹿山院

“你,你怎麽能在這燒紙錢。”

“噓,還請小哥不要告訴先生。今日……是家母冥壽,我實在無處可寄哀思”。宋滄開始有些哽咽。

“啊…你還這般小,阿娘,也不在了?”

“家中橫禍,隻……隻餘我一人了。”

“那咱倆真是同病相憐,不過你好歹還能讀書求學,我隻能給人幹苦力換些飯吃。”

“世事皆學問,不知小哥如何稱呼。”

“李阿牛。”

“在下蘇凔”。

禦書房

“塱兒最近勤勉了些,國事為大,龍體也要緊。”淑太妃從食盒裏取出一碗紅參煨鴿子。

“兒子心中自有計較,多謝母妃關心。”

“再過幾月,先帝逝去也滿三年了,宮中也該添些新人。”

“添與不添有個什麽差,也不急這事。”

“帝後深情,可這皇嗣,也總要考慮。”

永春宮

“臣參見皇後娘娘,皇後娘娘千歲金安。”霍準把請安禮行的一絲不苟。

“此處又無外人,父親總與女兒這般生分,家中一切可好?”

“禮儀不可缺,家中都好,你母親也惦記你。過幾日送雲謠進宮,就一並來瞧瞧你。小丫頭才回去住了幾日,就吵著要回宮。”

“宮裏新鮮玩意兒多,皇上也寵著謠兒,她許是嫌家裏沒有玩伴悶著呢。等年歲長些,就知道家裏頭的好”

“這一天天的看著她,娘娘也辛苦了。”

“雲婉是霍家女兒,又是長姐,自然該多擔待些。爹爹,才是最辛苦的那個。”

國公府

“老爺,璃兒跪了一個時辰了,你讓他起來,你讓他起來吧,他是個什麽身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江夫人扯著國公衣襟不肯丟手。

“慈母多敗兒,玉楓仕途無望,你想讓江家斷在這,還是讓二房三房那幾個不成器的去?你看看他一天到晚什麽樣子,什麽樣子?薛………我江閎怎麽會生出這種兒子!”

蘇家

“她去了哪。”蘇夫人一貫躺椅子上,端著茶碗。

“夫人,落兒姑娘身手實在超出下人太多。出了城,幾裏路就跟丟了。不過看方向,是往北。”

疾馳了一天,薛淩讓馬歇著,自己也漫不經心的啃著餅子。天上烏壓壓的,今晚怕是有暴雪,得趕緊找個地兒避避。

“常恐秋節至,焜黃華葉衰”。此時都是嚴冬了,不知道當是南下的那個小村,是否還有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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