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廣陵散
這一路煙火迷離,薛淩跑的跌跌撞撞。到了蘇府時,心頭焦急,連繞去大門幾步路也顧不得多走。腳下用力,直接翻牆就進到了院裏。
蘇府的守衛甚好,薛淩剛一落地,立馬就有人圍了上來。見是薛淩,心下好奇:“怎不走正門。”
“滾開”。
守衛互相盯著看了看,領頭的使了個眼色,眾人還是默不作聲的消失在夜色中,想是薛淩平常這般惡言惡語慣了,今日也沒多反常。
這園子頗大,薛淩日常也不愛多走動,這一跳,反而不知跳到了哪。前後辨不得方位,焦躁更甚,幹脆躍到了房頂上,循著燭火最甚處而去。
蘇府剛散了晚宴,一眾丫鬟仆役圍著歸家的蘇老爺巴巴的討賞。這位大老爺像極了笑麵佛,又常年的不在家,說是走南闖北的四處打理蘇家生意。一回來,都是拉著幾馬車的物件賞人。
薛淩闖到此處時,就看見這一幅仆主盡歡的場景來。連蘇遠蘅靠在椅背上,都露出幾分溫潤公子相。
好啊,真好,天下升平,獨獨要她薛淩寢食難安!
從房簷上飛身而下,離蘇夫人有五尺遠站定。薛淩隻覺得再進一步,她就再難自控。
蘇老爺還是去年除夕見過薛淩一次。一瞬間應該還沒認出是誰,就見蘇夫人揮了揮手。立馬帶著下人一起散了個幹淨。
“落兒怎麽又回了,可是舍不得蘇家”此刻的薛淩,應是發絲兒都透出來者不善的意思,可蘇夫人還是這般盈盈笑意,好似拉著家常。
憑什麽,憑什麽你就活的這般恣意。
薛淩左手捏著那張描金箋,緩緩的走上前,攤開在桌子上。
“你從哪來的這張紙。”
蘇夫人側過身子瞧了好久,似乎要把那幾個小字瞧出花來。遲遲不答薛淩的問話。
薛淩動了手,她僅僅想逼蘇夫人快點說話。隻是站旁邊的蘇銀攔的也快。
蘇銀雖是蘇府好手,但薛淩平常也不看在眼裏。隻是今日穿的,是一件襖裙,袖沿寬大,極不適合與人打鬥。平意又太過精巧,一寸短一寸險,無益於攻勢。
所以一時之間竟擺脫不了蘇銀。人一急,狠性就越發的重,越是不能將蘇銀製住,薛淩就下手越狠,連自身破綻也不顧,有那麽一兩招,真真切切的想要殺了蘇銀。
此刻她才知,她並非沒有殺意,隻是長久無人勾起這份殺心罷了。
兩人正不可開交,蘇夫人總算抬起頭來,懶洋洋的喊了一句:“蘇銀,罷了”
蘇銀應聲而退。薛淩卻欺身而上,把平意橫在了蘇夫人脖子上。
一切都回到了兩年前的那場雪,她千裏奔波而來,最後什麽也沒抓住。隻看得見漫天飛揚的紙片。
趙錢孫李,周吳鄭王。書中百姓,負盡我薛家!
有些疤,摳不得。裏麵全是汙髒膿血。偏有人不僅要摳,摳破了之後還拿著棍子攪和一番。
若不是理智還存,薛淩不知道此刻蘇夫人這張如花嬌顏還能不能活色生香?
“我當落兒是姓宋,原來竟是姓薛”。蘇夫人不急不躁,一邊說著話,一邊伸出根蔥白般的指頭去把項間利刃往外推。
平意鋒利,薛淩不讓力,蘇夫人推上去,鮮血就開始順著指尖往下流。她也不在意,繼續一點點壓著,似乎是要把自己的手指切下來。
到底是薛淩收了手,把劍扔出老遠。蘇夫人手無寸鐵,又是個婦人,她實在狠不下來。
起碼現在狠不下來。
見薛淩服了軟,蘇夫人臉上頗為自得,拿了手巾一點點擦拭著指尖血跡,一邊問:“什麽時候,薛家有個女兒。”
明明蘇夫人此刻溫言細語,舉手投足都是一副閨門風範,隻薛淩看著眼前婦人,覺得其全身上下都滲出一種病態的癲狂來。
這個女人,好像什麽都不愛,什麽都不在意,包括她自己。又好像什麽都愛,隻要對她有利的。救世濟貧她做,殺人放火,她也做。
薛淩別了頭:“我不姓薛,你究竟是哪來的。我………薛弋寒究竟死在哪”。她差點就問了“我爹死在哪”,話到嘴邊又拐了個彎。隻是,似乎毫無用處
“好好好,你不姓薛。薛家隻有一個兒子,是吧。薛淩”蘇夫人終於變了腔調,把目光放到薛淩身上。不是詢問,而是肯定的喊“薛淩”
見薛淩不答話,蘇夫人又恢複了笑臉,自顧自的往下講:"你姓什麽,都不要緊。你問什麽,我也可以回答。蘇家,是做生意的。自古士農工商,商人都是些下賤坯子。要想過得自在,少不得要抱著那些老爺太太們的腳。
這一天天的,就得留意著這腳啊,下一步要踩在哪,你得趕緊去把落腳地兒的塵土給舔幹淨了。這老爺才會給你那麽點好臉色,你才有機會把銀子送出去。你當這送銀子就容易不成。"
她說的緩慢,嗓音又好聽。這些阿諛奉承之事,竟被她說的如同風月一般旖旎。換個男人聽,不知道要多神魂顛倒。可薛淩實在不想聽這些廢話:“我不關注蘇家做什麽,我隻想知道薛弋寒怎麽了”
“薛落兒就這般急”。蘇夫人再不喊落兒,而是自顧自的在前麵加了一個薛字。“薛將軍的生死,蘇家也是格外關注的,西北那塊,皮毛粗酒牛羊,年年不知要給蘇家帶來多少銀子,他若要死,就得早些備著。這戰事一起,才正是發財的當口,再加上。有些官兒也格外關注,我不就得費了心討好著。”
“我隻想知道薛弋寒怎麽了,你若再不給我個準確答複,我便去砍了蘇遠蘅一隻胳膊”
“薛家不都是大仁大義嗎,何時養了潑皮來”,蘇夫人擦幹淨指尖血跡,放到嘴裏抿了一下。她生的好看,這般動作本是有些下作,隻在蘇夫人身上,反倒媚態十足。
看著指尖不再滲血。蘇夫人也就仰起臉,嘴角微微上揚:“你不識字嗎,薛弋寒死了,應是死在他下大獄的第二日。什麽和親,什麽會審,都是假的。”
薛淩恨不得將能將蘇夫人這張臉撕下來,看看假笑底下到底藏著些什麽東西。可能做的隻是忍了忍:“且莫說此事不可能,就算是真的。舉國皆瞎,你怎會得知。”
“我猜的呀,你瞧,這張紙條,是我寫的,從未遞出去過。因為,此事是我猜的。何況,真瞎和裝瞎,你分的清嗎”。蘇夫人拈起那張描金箋在薛淩眼前左搖右晃。晃得薛淩視線裏一片墨漬。
她伸手過去將紙條搶過來,連蘇夫人的手指也一並捏住:“你怎會猜的到,你怎麽猜的到,你不過是個賤民,你怎麽猜的到天牢深處發生了什麽。”
蘇夫人將手指猛地抽回去,反倒加深了臉上笑意:“我有銀子,又敬佩將軍,送了大把的銀票,求著最外門的看守,隻求他幫我留意著薛將軍每日吃食,若有人虧待,就請他添點菜,我十倍之數補償於他。”
“那又怎樣。”
“萬歲仁德,山珍海味流水一般的送,茶水點心沒斷過。更有幾日,那是親自提著食盒來探。”
薛淩沒有答話,蘇夫人顯然是看出眼前的人已經沒什麽耐心,便壓低了聲音
“這世上事若有假,那就不會天衣無縫。雖直到定罪之前,將軍一切待遇如舊,且萬歲爺幾乎每日一次前去探望。隻是,自薛弋寒入獄始,前兩日魏塱一共去過三次,每次皆有禦林軍統領霍雲昇隨行。三月二十日之後再去,皆是孤身一人。我的小少爺,若不是薛弋寒死了,那就是霍家死了。可霍家,活的好好的。”
蘇夫人換了種語氣,像在問情郎今晚來不來,無限曖昧的問薛淩:
“小少爺,你說我猜的對不對?薛弋寒,該是卒於桃月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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