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過渡 原來自己如此的狂野。
皇帝心虛低頭, 齊觀南就知曉自己也曾有過考驗。他略微一思慮,而後問:“可是太後?”
皇帝顧左右而言其他,“你吃了嗎?今日禦膳房有你喜歡吃的鹵雞蛋,我讓人給你送來?前日蜀州還送來一些錦緞, 我看你好像很喜歡穿蜀州錦, 都給你送過去?再送些給阿蘿吧?她好像也很喜歡蜀州錦。”
齊觀南:“……”
他皺眉, “皇兄!”
皇帝見他真有些生氣了,便趕緊道:“我也是為了你好, 你自小性子就倔, 心思深,當年才十幾歲, 便沉穩得不成樣子了,太後罵你,你悶聲不吭,我勸你多少次你也不聽, 後來我索性就不勸了, 隨你去,想著你總要自己走過這個坎才好。不然以後我若是去了,你要麵對的何止是太後一個人的謾罵。”
他道:“你也別怪我, 我身子不好,若是我當年就此死去,你以後總要麵對奪侄兒皇位的指責的。”
齊觀南心裏升起一股不好的念頭:“皇兄的意思是——”
皇帝就嘀咕了一聲,“當年——我是想把皇位交給你的。”
齊觀南聽得這句話, 即便是剛剛有了猜測, 但整個身子還是僵住了, 旁邊的太子也看了過來, 一臉的不可置信。
皇帝歎息:“怎麽, 很難接受?當年舉國南下,我又纏綿病榻,懷瑾也才三歲,若是我去了,懷瑾哪裏能鎮得住他們,與其讓你做攝政王,還不如讓你做皇帝,反正都是姓齊的。況且懷瑾還小,根本不知道能不能長大,長大了心性又如何,但你不一樣,你是長大了的,心性也堅韌,聰慧,與其把希望給懷瑾,還不如放在你身上。”
齊觀南聞言,想起夢境裏麵“他”最終的結局,苦笑一聲,“若是當年皇兄沒有熬下去,會如何讓我做皇帝?”
皇帝:“如何做啊——這個其實就簡單了,隻要我臨終寫張聖旨就行。”
然後正經道:“但在我去世之前,我必定是要將母後送走的。”
齊觀南眉頭一跳,呼吸一窒:“什麽送走?”
皇帝臉色鬆緩地擺擺手,“哎呀,你嚇成這樣做什麽,我這般的孝子難道會弑母嗎?我隻會讓她去村落裏麵安享晚年。反正不會妨礙你。”
雲淡風輕幾句話,卻讓齊觀南心裏苦澀難言,他低聲道:“皇兄竟然是這種心思……”
皇帝卻覺得很正常,“當時北邊南邊都不穩,若是馮家折家等將軍沒有守住北邊,咱們齊家哪裏還有皇帝做,早就被人薅下來了。”
他端起茶抿了一口,俊朗的臉上難得有點肅穆之意,“那種情況,你來做這個皇位是最好的。攝政王哪裏有皇帝的位置靠譜。但隻要母後在,你就要受磋磨,我便想送母後走。但我也有私心,我想——要是你能製得住她,便叫她鬧騰住在皇宮裏也好,畢竟是我的生母,以前也是個明理的人,隻你前頭那幾個侄兒一個個去世的時候,她便著魔了。”
“我做了兩手打算,連暗中的人也給你安排好了,我甚至想過你這個倔性子會不同意做皇帝,那我就把懷瑾也送走——”
他那一段時間殫精竭慮,日日暗中安排,還要為大黎打算,以為是熬不過去了。誰知道天可憐見,竟然讓折思之一個人就帶著大軍護衛住了南下大軍,北邊的馮家整一個如有神助,直接攔下了敵寇。
他們這才有了三年的安寧。
那三年裏,皇帝日日日夜夜想著以後該怎麽辦。
“一時,我又覺得自己快死了,懷瑾的性子看著也成不了大事,便想攔著你出曲陵,好歹待在皇宮裏,要是我有一個不測,那三年前的安排就還能用。一時,我又覺得自己還能熬,便不敢將心思說給你聽,也不敢告訴別人,我怕這種時候一旦有人利用你,利用懷瑾,咱們齊家就陷入了內鬥,我也怕你受不住**要跟我鬥,到時候天下將亂。”
他感喟道:“觀南啊,說到底,我其實打心眼裏還是更願意讓懷瑾做皇帝,他是我兒子,你隻是弟弟,我是有私心的,所以對你,我也不能做到坦然。”
“今日我們三個在這裏,我便將這番話說給你們兩個聽,懷瑾——”
齊懷瑾恭恭敬敬跪在地上:“父皇。”
皇帝道:“這麽多年來,你皇叔是什麽人你也知道了,他是絕對沒有跟你搶奪皇位之心的,若有一日你被奸臣所引誤解了他,你就又失去了珍寶。”
齊懷瑾老老實實的磕頭,“我知道的,就算懷疑小五有賊心,我也不會懷疑皇叔。”
皇帝又看向齊觀南,“你的性子我最是知道,我不怕你搶這個位置。你要是搶,我也沒辦法,但今日有一句話我定要叮囑你。”
齊觀南便也跪了下去:“是。”
皇帝:“皇家最值錢的是皇位,最不值錢的是情深義重。懷瑾和懷憫兩個人雖是兄弟,卻也不是兄弟,如果有朝一日我不在了,他們兩個打起來,你就幫著各打一巴掌,也算是替我教訓他們了。”
齊觀南沉默不語,良久之後才點頭。
比起夢境裏來,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也是最好的交代。
但是……
他突然道:“可當年皇兄想傳位於我,隻要出一點差錯,便是萬劫不複之地。”
皇兄也許會突然去世,沒有安排好皇位的繼承,又或者此事被太後提前知曉了,又或者是那份傳位詔書多年之後被懷瑾看見了——種種意外,任何一環的差錯都會造成上輩子“他”的局麵。
皇帝卻得意的擺擺手,“這不是一切都好嗎?說到這裏,我還要重賞阿蘿一次。長黎十八年到長黎二十一年,我是硬生生熬過來的,長黎二十一年之後,卻要靠阿蘿的送蓮春了。”
他笑著道:“如今阿蘿也不是我的兒媳婦了,便認作女兒吧,給個公主之位,也不負阿蘿對我們家裏人的一片心意。這個女娃娃我是極為喜歡的。”
齊懷瑾坐在一邊聽了這般一番話,又是震驚又是後怕而後直接生氣,“父皇,你不能以考驗之名剝奪我愛人的權利。”
皇帝:“我沒剝奪啊,你要是喜歡阿蘿,你就再去追求,可是你能放下所有嗎?我可告訴你,你五弟也不是一點沒可能代替你,我是屬意你的,但未來的路,你一旦走不好,便要失去無數東西,包括皇位。”
齊懷瑾又閉了嘴,皇帝就有些瞧不上他這份愛,便美滋滋的道:“也好,我隻有小六一個女兒,阿蘿一來,我就多了個女兒。”
齊懷瑾氣得哭,委屈巴巴的掉眼淚,卻又一時半會拿不定主意,隻能心拔涼拔涼的痛。
皇帝瞧了一眼還挺高興的,“懷瑾啊,記住這一次的教訓,以後阿蘿就是你——”
妹妹兩個字還沒說出來,就見弟弟的眼神瞬間變了,懷瑾還沒開口呢,他先開口了,“阿蘿不用當什麽公主,她誌向遠大,公主之身反而束縛了她。”
皇帝好奇,“什麽遠大的誌向?”
齊觀南目光低垂,不看皇帝,隻站起來就走,“皇兄別亂封這個那個就好,阿蘿想要什麽,隨她自己去吧。”
他甩甩袖子就走了,皇帝吃了“閉門羹”有些納悶,看向還在哭的兒子,“阿蘿有什麽遠大的誌向不能當公主的?上回問她願意不願意做個公主玩玩的時候還說願意啊。”
齊懷瑾不知道,但也不想回他,他這回是真的感覺失去阿蘿了。
他也爬起來就走,帷帽也不戴了,邊哭邊走,一張豬頭臉還沒好全,有好事的人瞧見了便傳了出去——太子被陛下打了。
太後晚間就殺到了皇帝的寢宮裏,“你打懷瑾了?”
皇帝:“是啊,打了,他該打。”
太後便哭起來,從懷瑾小時候不容易說到子嗣不豐,再說到懷瑾最近跑禮部累得很,“你不寬慰他就算了,還打他,你這是不心疼他了。”
她還問:“是不是安王攛掇你打的?”
皇帝:“是啊是啊,怎麽,你就要過去罵人家了?你罵吧,如今他手上有兵,你罵得厲害了,他直接反了出去,我看你罵什麽。”
太後一咽,“他敢!”
皇帝:“他有什麽不敢的,反正朕也不在意,都是姓齊的,誰做皇帝都是做,隻是慘了母後,你們關係不好,以後他就要磋磨你了。”
太後勃然大怒,“你在威脅我嗎?”
皇帝懶洋洋的道:“隻是想告訴母後,以後別招惹他了,反正朕也站在他那邊。”
而後笑起來,“母後,你現在非但不能得罪他,還要對他好點,不然他不幫懷瑾怎麽辦?別說今日是朕打了懷瑾,就是他打的,你還要誇打得好。”
太後氣得心口疼,“憑什麽?”
皇帝喝了一口茶,“就憑他能領兵打仗,就憑他鎮住了北邊的宵小。”
他斜眼:“母後能上馬打仗嗎?母後養尊處優的,怕是沒出城門去,就要砍腦袋了。”
太後是哭著走的。
諸位妃嬪過去勸,一個個小心打聽出了什麽事情,尤其是李貴妃,先聽說太子臉被打腫了哭著回去,再聽說太後被說了一頓哭著回去,便再也坐不住了,也想過去瞧瞧,但五皇子卻拉著她不準去。
“母妃,與其過去打聽,不如坐在這裏等消息。你過去了,就是去看皇兄笑話的,何必呢?”
李貴妃心急如焚,“哎喲,我也是想知曉他到底怎麽觸了你父皇黴頭。”
五皇子將手裏的書一收,“皇兄回宮的時候就帶著幃帽不敢見人,必定是皇叔在安王府裏就打的他。但應不解氣,又進宮聯合父皇將皇兄訓了一頓——父親和叔父教訓兒子和侄兒,這種事情有什麽可知曉的。”
他抬眸,“有這個功夫,不如讓我出去跟皇叔多接觸接觸,也好親近親近。皇叔現在可不是八年前,他手上有兵,人也是天縱奇才,如今大黎依舊不安寧,皇叔就不可能被遺棄,最起碼有十年的安穩不會被猜忌。”
又道:“況且父皇對皇叔的心意母妃也不是不知道。”
李貴妃跟著他這麽一想也覺得是,於是點頭,“等此事過去了,你便去安王府裏住幾個月,就說我想巴結他,逼著你去。”
五皇子想了想,點頭,“也好,但不用母妃找借口,皇叔看起來喜歡坦**些的。”
他又拿起書來看,“我心裏有數,母妃放心吧。”
李貴妃高興起來,“你比太子聰慧得多,我自然是放心的。”
……
另外一邊,折府裏。折皦玉把事情跟父母一說,道:“反正我不嫁給懷瑾了。”
折思之在屋子裏麵踱步,先緊皺眉頭忖度得失,而後道:“不嫁也行,陛下未嚐就屬意你做太子妃,隻是一直隨著你和太子胡鬧罷了。”
這也是折思之不敢逼著阿蘿去做太子妃的緣故。他怕揣摩不對陛下的心意。
馮氏反而鬆了口氣,對阿蘿道:“此事一直懸而不決,如今定了也好,你也十五歲了,正是該說親的年紀,時人一般十六就出嫁,我卻舍不得你早嫁,不若先定下來等到十八九再說吧?”
折皦玉覺得都行,不嫁也行。經過懷瑾一事,她一瞬間對嫁人失去了興趣,認為此事索然無味。
折琬玉在一邊聽著覺得有些可惜,“到底是太子妃之位呢。”
折思之:“也不可惜……咱們家如今火越燒越大,也許不做太子妃更好。”
還有一個五皇子呢。
他思量了一下,道:“既然是安王讓你回來說的,想來也是陛下的意思,那就如此吧,不要再有變動了。”
折皦玉點點頭。馮氏笑著道:“那你今後有什麽打算?想要嫁給什麽樣的人?”
折皦玉:“還是要對我一心一意的。”
馮氏:“這可難找了。”
但也不急。她道:“我還有一事要問你。”
折皦玉:“什麽事啊?”
馮氏:“你知道安王喜歡什麽樣的女子嗎?如今問到我這裏來的可不少。”
折皦玉搖搖頭,“殿下從來沒說過,我也沒問。”
又好奇道:“都是誰家的姑娘啊?”
馮氏:“有慶寧侯楊家的二娘,她今年二十歲,之前父母戰死,為他們守孝耽誤了年歲,又獨自扶持幼弟長大,如今弟弟大了,她正好說親。”
“還有王家三娘,跟安王同歲,也是二十五,前年剛和離,因是王家女,便也來我這裏說了說。”
“再有就是開原劉將軍的女兒,十六歲,正好嫁人——”
折皦玉馬上道:“隻有十六歲嗎?殿下都二十五歲了。”
馮氏:“這又如何,老夫少妻多的是,男人年歲大一點也沒事,更會疼人。”
折皦玉張大了嘴巴,嘀咕了一句:“那我明日去問問殿下吧。”
馮氏搖頭,“你寫信去問就好,我估摸著你跟太子的事應該馬上就要傳出去了,你再去安王府裏也有所不便。再者說,你已經長大了,小時候常去還好,安王剛回來你和太子一塊去幾次也還好,但跟太子斷了還常去,便是要說閑話的。”
折皦玉也是這般想的。她今日還猶豫要不要去安王府呢,但這個忌諱從阿娘嘴裏說出來還是讓她有些難過。她晚上躺在**,跟春草道:“還是小的時候好啊。”
小時候殿下還抱她呢。
她捂在被子裏麵想東想西,臨睡過去之前迷迷糊糊又想到了劉將軍的女兒。她才十六歲就嫁給殿下——其實自己也有十五歲了。
然後就做了一整晚的夢。
夢裏,她趴在殿下的門邊一直叫:“開開門啊——”
她說:“這回把另外一邊也裸了吧——”
醒來的時候她驚出了一身的汗。
——原來自己如此的狂野。
作者有話說:
咳,今天就這樣吧,前天那更有靈感再補。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