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牡丹 來年的牡丹應當能開得不錯

折皦玉送齊觀南走的時候眼裏都帶著心疼。她想,原來殿下之前這麽慘!

她一點也不知道。她就偷偷的把自己藏在荷包裏的鬆子都給了殿下吃。

阿姐不準她吃那麽多鬆子,她悄悄藏了些,這下子都給殿下了,一顆也沒有剩。

等殿下走了之後,她抱著菖蒲發呆,很努力的回想從前,想從往日的記憶裏探查出殿下的一些事情,卻還是發現自己根本什麽都不知道。

殿下十幾年來都不曾說從前,她也沒問過。沒問過他從前是什麽樣子的,沒問過他後來在外麵做什麽,更沒問過他將來要做什麽。

她是個奴婢嘛,她從未想過這些,她隻要種好花就行了。即便是臨死之前殿下說愛慕於她,她重活之後也沒認認真真想過為什麽,重逢之後更沒想過殿下還會不會歡喜她。

她為什麽不想呢?

折皦玉自己也不懂。

但她此時此刻摸了摸良心,嗯,還是痛的。她該多關心關心殿下的。

殿下對她多好啊。說句良心話,殿下也沒有將她真的當個奴婢看。

——誰教奴婢讀書寫字呢?

折皦玉歎息。她六歲那年到殿下身邊的時候,便被殿下教著拿筆了。雖然當時她是極為惶恐的在讀書——生怕讀不好看不懂花譜被趕出去,但後來她也嚐到了讀書帶來的好處。

她的良心又痛了。

折寰玉回來的時候便看見妹妹呆呆的抱著一隻貓出神。她大刀闊步的走進屋子裏,將她呆呆嫩嫩的臉一捏,眉頭一挑,“阿蘿!又發呆!”

又問:“不種花改養貓了?”

折皦玉:“這是殿下送我的。”

折寰玉:“安王爺?怎麽送你貓了?”

折皦玉搖頭,“不知道——說是太子送與他的,他就送了我。”

哎,這件事情她也沒想原因。殿下送,她就要了。

她抱著折寰玉蹭,“阿姐,我是不是很笨啊。”

折寰玉哈哈大笑,而後摸著她的頭道:“你隻是性子單純些罷了,遠遠談不上笨。”

而後安撫她,“估摸著是小太子強送的安王爺,安王爺一個大男人,不願意養貓貓狗狗的,就順勢送了你。”

而後道:“你瞧著吧,就太子殿下的性子,定然還會送一隻狗給殿下。”

折皦玉就捂著嘴巴笑起來,“是哦。但殿下不喜歡貓貓狗狗的。”

上輩子菖蒲就是她養的,殿下一點心都沒操過。

折寰玉就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你又知道了?安王爺說的?”

折皦玉心虛道:“我猜的。”

折寰玉立馬教訓她,“阿蘿,我與你說過多少次,做人做事,言行舉止,都要有譜才行。”

折皦玉乖巧的不行,“阿姐,我知錯了。”

折寰玉眉梢吊起,“你哪次都不誠心反省,就知道說好聽的話!”

但也舍不得繼續罵,隻道:“你在這裏等我,我回去換件衣裳,待會帶你去祖母那裏看琬玉。”

折皦玉點頭,“好啊,我等阿姐。”

折寰玉一走,她就乖巧的抱著菖蒲對春草道:“阿娘說給我專門找個養貓的小丫頭,到時候你去選一個吧?”

春草哎了一聲,“是,奴婢一定選個中用的。”

話剛說完,折寰玉已經換好衣裳過來了。她們兩個院子挨著的,近得很。但她還是每次都為阿姐換衣裳的速度驚訝。

她拉著阿姐的手往外走,“阿姐,你知道殿下的事情嗎?”

折寰玉:“什麽事?”

折皦玉:“什麽事都可以吧——我好像什麽都不知道。”

折寰玉笑起來,“就你這個什麽都不關心的性子,你怎麽可能知道嘛。”

她道:“安王爺……我也不知道怎麽說。聽聞他出生後,先帝和他的母妃就陸續去世了,所以是陛下養大的,跟兒子一般養,如今你也瞧見了,陛下確實也對他好,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還沒長大之前,誰能跟他比呢?”

所以安王爺對阿蘿好,大家都很高興,至少將來阿蘿不用擔心受欺負。

她說到這裏道了一句。“陛下養安王,是照著溫潤寬和的儒雅君子去的,如今安王爺看著,也是這般的性子。”

隻要他一直是這般的性子,那就還好……要是改了性子,有了貪念,那陛下的身子一敗,但凡太子一出事,誰能在禮法上轄製住他?

她歎息,很為國之將來擔憂。

折皦玉卻沒有想到這一層,她隻是點頭再點頭,認可阿姐說的話,“是的,殿下是個真正的謙謙君子。”

如謫仙一般,永遠高坐神壇,都不曾下凡過。

他好像還從沒發過脾氣。每回從外頭往家來,皆是柔和的笑著看她。

太小的時候有些事情記不清了,但長大的事情細細想,還是記得起來的。

她就記得她去世的那一年,彼時她剛得了風寒,當時還不知道快死了,隻以為是場小風寒,所以並不當回事,殿下讓她躺著不準出門她還不太願意,跟殿下比劃著道,“送蓮春好像要發芽了,殿下,我想去看看。”

殿下就坐在她的床前,將她的手放回被子裏,替她掖了掖被角,輕聲道:“阿蘿,那不重要。”

怎麽會不重要呢?她可是種了十多年。

殿下便要勸說她。其實殿下平日裏不怎麽說話,但說話的時候也挺嘮叨,她正要想個法子走掉,蕭公公就來了。

蕭公公是殿下的貼身大太監,跟殿下的好性子不一樣,他總是陰森森的,折皦玉很怕他。

於是就閉了嘴,乖乖躺在**。

她記得蕭公公說朝廷來了官,要殿下去接旨。

殿下對朝廷很尊重,立刻就起身過去。可那不知道官有多大的朝廷命官突然就大罵了起來,即便她躺在後院也聽見了他的嗓音。

好像在吵架。

他罵了些什麽,折皦玉沒聽清楚,隻知道殿下再進來的時候,她小心翼翼問及此事時,殿下也沒生氣,隻道:“他罵他的,我自清白,何必要生氣呢。”

折皦玉就覺得殿下的脾氣好好。她剛要繼續求著殿下讓她出門,蕭公公又回來了。

她就縮了回去。

殿下便看著她笑了笑,而後問蕭公公,“徐大人怎麽樣了?”

蕭公公說,“老奴請他去看牡丹花了。”

殿下點頭,“看看花好。”

折皦玉也是這般覺得的。花花草草多好看,總比罵人好。然後就為殿下不值當:那個什麽大人都如此膽大妄為罵殿下了,殿下還不生氣,真是個好脾性。

想到這裏,折皦玉拉拉阿姐的手,“其實殿下養條狗也挺好的。”

要是有人欺負他,放狗出來就能咬。

折寰玉聞言就哈哈笑出聲,“誰敢欺負他啊。”

折皦玉抿唇,小聲說:“你不知道,他艱難得很呢。”

……

另一邊,小太子一回去,就給了皇叔一條狗。他認認真真的道:“你不能給阿蘿了。這是我送與皇叔的。”

齊觀南點點頭,“好。”

小太子還是不放心,“你保證!”

齊觀南:“我保證。”

小太子想了想,繼續為這份諾言做出圓補,“皇叔,你也不能給別人,不能給任何人。”

齊觀南笑起來,“我知曉這是懷瑾的心意,我不會給任何人的。就連你父皇也不給。”

小太子這才滿意。他說,“皇叔,你知道我的心意就好。”

全天下沒有比他更懂更心痛皇叔了!

兩人手拉手的去看皇帝,皇帝一瞧,倒是笑了。他跟齊觀南道:“看著你們兩,我好似看見了之前的你我。你小時候,我也是這般拉著你四處逛的。”

齊觀南端起藥喂皇帝,“我比皇兄靠譜,我沒帶著懷瑾去水裏摸魚,結果被螃蟹咬了。”

小太子一臉期待,“我好想下水啊。被咬也值得的。”

皇帝就哈哈大笑起來,但笑兩聲就要咳嗽兩聲,聽得人揪心。

而後喝過藥,突然嗅了嗅,道:“你身上怎麽有鬆子的味道?”

齊觀南低頭,摸出袖子裏被阿蘿藏進去的荷包,掏開一看,果然是鬆子。

他不愛吃這些,鼻子也不太靈,倒是不知道是鬆子。

小太子見了,連忙大聲道:“肯定是阿蘿的。我就看她吃過。”

他撇嘴,“我對她也好,她都不給我吃呢。”

皇帝就笑起來,對齊觀南道:“看來是個很喜歡你的小姑娘。”

齊觀南嗯了一聲。

確實很喜歡他。

他又坐了會,起身道:“皇兄,我先回去了。”

皇帝勸他:“天都晚了,就在宮裏睡吧。”

齊觀南搖頭,“這不合規矩。”

皇帝就歎氣,“母後……母後也很久沒說過那種話了,你是朕的親弟弟,在宮裏麵住一晚怎麽了。”

齊觀南:“其實太後娘娘說的也沒錯。按照禮製,我本就不能留宿宮中。”

他笑了笑,“皇兄,我就先回府了。”

小太子溜下床去,“皇叔,我送你!”

皇帝便目送他們離去,又是一陣歎息。

……

入夜,齊觀南看完折子,小太監過來給他寬衣睡覺,自然要摘掉他掛在腰間的荷包。

齊觀南看見了,想了想,拿過荷包瞧了瞧,果然發現那上麵繡著一朵紫藤蘿。

看來小姑娘確實是很喜歡紫藤蘿啊。

打開荷包,一股香氣噴鼻而出,他手頓了頓,拿出一粒嚼了嚼,意外的發現還不錯。

但晚間不易多食,他從不貪念這些,便又放了回去。

他如往常一般躺在**,本是要睡的,但不知不覺又想起了今日懷瑾跟阿蘿蹲在假山後說的話。

他們都覺得他很可憐。尤其是阿蘿,送他出折府的時候,眼睛裏的心疼都要溢出來了。

他就想,小姑娘實在是好騙,以後有空的時候,他也要教她一教,免得她長大之後還是被人騙,那就是一輩子的事情了。

亂七八糟的想了很多,又想到了如今的朝局,江山動亂,整個人便又煎熬了起來。

迷迷糊糊中睡了過去,又開始做夢了。

是一個新的夢境。

他夢見黑漆漆的屋子裏,自己身邊跟著一個完全不認識的老太監。

老太監說:“殿下,已經將人埋在牡丹花下做養料了。”

夢裏的“他”臉色很平靜,看不出什麽心情,隻端著一個禿禿的花盆看得認真,而後輕輕道了一句,“也好,來年的牡丹應當能開得不錯。”

作者有話說:

好嘛,不改了,咳,就這麽寫吧。

晚安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