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溫室玫瑰(四)
眾星捧月的秦禹, 哪受過這般待遇,他血脈噴張,雙眼睜大怒瞪周南荀, 髒話被周南荀雙手卡在喉嚨裏罵不出來。
周南荀抬下巴, 往徐澄站的方向揚了揚,“道歉!”
“道、你、媽。”秦禹艱難的地罵出一句。
周南荀漫不經心地笑了下,轉瞬臉色一沉,眸光鋒利如刀, 手上加大力度,“道不道歉?”
窒息感加重, 秦禹慌了,再拽不起來,“道、我道。”
周南荀放鬆力度。
秦禹臉憋得通紅,大口喘息幾次才講出話,“對不起, 橙子。”
長輩們一直有交情,徐澄不想鬧太僵,過去對周南荀說:“算了。”
周南荀沒立刻放人, 掐著秦禹脖子警告:“別再來騷擾她。”
秦禹向來不缺女人,來風絮找徐澄本就因朋友慫恿, “知道了。”
周南荀這才鬆手放開人。
秦禹離開後, 周南荀和徐澄往家走, 徐澄走得慢吞吞, 周南荀站路邊停下等, 人過來, 他說:“早餐想吃什麽?”
徐澄不理,徑自往家走, 周南荀跟上去,沒再開口。
一前一後走進家。
徐澄換上拖鞋,直奔臥室,房門即將關上時,周南荀伸進來一條腿將門擋住,“那晚是我誤會了,對不起。”
當他聽到秦禹說把那晚沒做成的事做了這話時,就知是他誤會,也懂了徐澄那麽生氣的原因。
徐澄不理,強硬地關門,可力氣沒周南荀大,怎麽都關不上房門,她氣得手一鬆,不關了,冷臉說:“你就這麽不相信我?”
“那條胡同沒燈,他又是那種姿勢,我還親眼所見,幾個條件加在一起,很難不讓人誤會。”周南荀解釋。
“不管什麽原因,我昨天說的話都是發自內心,以後我們各過各的。”徐澄稍作停頓,“都別再越界。”
“對不——”
“不用再道歉,你沒什麽對不起我的。”徐澄轉身要走,周南荀上前一步攔住路,他彎下腰,視線與她平直,輕下嗓音,“像以前一樣,打我、咬我、對我發脾氣都可以,別這樣行嗎?”
氣息驟然逼近,徐澄刷地紅了臉,別開視線,“你有疑問該直接來問我,而不是莫名其妙冷落我。”
小姑娘沒受過太多委屈,淚窩又淺,稍有不順就要哭,周南荀用指腹在她眼角抹了抹,“沒冷落你,隻是——”
“隻是——”
他講了幾個隻是,也沒講出口後麵的話,末了轉身去客廳,泄氣地頹坐進沙發。
徐澄跟過去,站周南荀麵前,抬腳踢踢他小腿,也軟了聲,“事情一碼歸一,今早還是要謝謝你。”
周南荀敞著雙腿,手肘拄著雙膝,垂看地麵,低聲問:“如果我不在,你會和他回去嗎?”
徐澄沉默一瞬,反問:“你想我和他回去嗎?”
周南荀直起腰,去兜裏摸煙,抽出一支含進嘴裏,要點火,瞧見徐澄又扯下煙扔進垃圾筐,說:“我尊重你的選擇。”
徐澄冷漠一笑,“既然周隊這麽尊重人,我今天就和秦禹回去做豪門太太,不會再踏進風絮半步。”講完甩頭就走。
“徐澄。”周南荀拉住她,“別說氣話。”
“我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徐澄冷下聲,“鬆開。”
周南荀不鬆手,也不講話,隻看著她。
徐澄再次喊“鬆開。”
他才開口,“你跑來這 ,不就是為逃婚?”
“對,但我現在改主意了,秦禹有錢有顏,嫁給他當闊太太,沒什麽不好的。”
“當真想好了?”周南荀再次確認。
徐澄:“想好了!”
周南荀扭頭看向窗外,手沒鬆。
那手背青筋暴起,幹燥的掌心握著徐澄,五指似要把她手腕捏斷,
“請周隊說到做到。”徐澄提醒。
周南荀終是放輕了指間力度,手搭在徐澄碗上,還是沒鬆。
徐澄猛一下抽回手,轉身往門邊走,到門口換鞋,隨後頭也沒回地拉開房門,剛踏出半隻腳,手臂猛地被抓住。
房門“當”一聲關上。
徐澄猝不及防地被按到牆上,周南荀居高臨下地俯視她,眼底滾著濃濃的囂張氣焰,狠厲不耐,亦如初見那天。
他用虎口卡著徐澄下巴揚起,咬牙警告:“這場婚姻也不是你想結束就結束的。”
徐澄心怦怦跳著,嘴上卻也發狠,“反正結果都一樣。”
周南荀怔了一瞬,忽地鬆開手,頭重重垂下,頭頂在她肩上頂著牆麵,像隻泄氣的皮球,近乎哀求說:“別跟他回去,想回以後我送你。”
徐澄一下沒了氣,心平氣和說:“以前我和秦禹算關係不錯的朋友,我們幾個在一個城市留學,休息日經常一起玩,對彼此都十分了解。
因為知道他是不負責不拒絕的海王,我才非常抗拒和他聯姻。
秦禹其實也不想結婚,隻不過為討他父親開心沒反抗,我逃婚之後,他拿我當借口推托其他人,最近因為朋友酒後說漏嘴,秦禹知道我在這邊的一切才過來。
那天晚上秦禹利用朋友將我約到外麵,糾纏我和他回去。
我態度不好,他被我激怒,才做出想吻我的動作,被我打了一巴掌,沒吻到。
這就是全經過,周南荀,我沒你想得那麽隨便。”
徐澄推開周南荀就往臥室跑。
周南荀伸手去抓,沒抓到人,他猛地踢了腳牆邊的薄款鞋櫃,櫃門刷一下全部翻出來,刮破腳踝流出鮮血,他看都沒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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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鳳霞要入院進行第二次化療,周南荀和徐澄去家裏幫忙收拾東西,兩人一路沒開口。
東西收拾得差不多,張鳳霞從櫃裏拿出本相冊,招呼徐澄,“過來陪姑姥看照片。”
徐澄坐過去,看見母親小時候照片問:“還是上次那本?”
張鳳霞把照片往後翻,“這後麵有好多沒看呢。”她指著照片中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說,“看看這是誰?”
小男坐著旋轉木馬,笑得很燦爛,旁邊站著個和他麵容相似的年輕女人。
徐澄微詫,沒想到周南荀小時候還挺可愛的。
張鳳霞指著照片裏麵的女人說,“這是南荀的媽媽。”
徐澄湊近看一眼,“很漂亮。”
“就是太漂亮才慘遭不測。”張鳳霞說。
徐澄帶著疑問看過去,老人卻不再往下說,“過去的事不提了。”張鳳霞又翻一張照片,“這個是10歲生日,我們帶他去市裏遊樂園拍的。”
同樣站在遊樂園裏,10歲的周南荀臉上沒有笑,眼神是和現在相似的淡漠。
張鳳霞看出徐澄疑惑,說:“孩子對父母的感情旁人無法替代,這時候他爸媽都走了,他也沒以前活潑,一直到現在都是這種性子,問他永遠是報喜不報憂,什麽都自己扛著。”
觸景生情,徐澄捏著照片隨口說:“我小時候最大的心願就是去遊樂場坐一次旋轉木馬。”
“徐正清沒帶你去過?他那些錢帶你去國外的遊樂場玩也夠了。”張鳳霞說。
徐正清有錢沒有時間,休息日忙著陪情.人,女兒得往後排,等終於排到徐澄了,繼母又從中作梗,想方設法阻止徐澄和徐正清單獨在一起。
徐澄沒和張鳳霞解釋那麽多,隻說:“他工作忙。”
張鳳霞往地上啐了口,“他不忙哪來的錢?沒錢還哪有女人跟他?明枝就是傻。”她拉起徐澄的手,苦口婆心道:“你媽像你這麽大的時候,死活不肯聽我的話,非要嫁給徐正清。
你千萬別學她,和南荀好好的。”
徐澄應下。
張鳳霞又說:“和姑姥說實話,你們是不是吵架?”
徐澄心說:這是有火眼金睛吧。
嘴上極力否認,“您想多了,我們好好的吵架幹嘛?”
張鳳霞:“你們別以為,我老糊塗了什麽都看不出來。夫妻之間有仇別過夜,說開就好。”
徐澄強顏歡笑,“真沒吵架。”
老太太從她這邊問不出來原因,又去找周南荀聊天。
回去的路上,徐澄沒去問周南荀姑姥說了些什麽,繼續沉默,到家樓下,想下車推不開車門,扭頭看周南荀說:“開門。”
周南荀不動。
“打開車門。”徐澄重複。
周南荀終於有了反應,側身看徐澄。
他們之間不能像真夫妻一樣做些什麽,而送禮物這些尋常的哄人辦法,周南荀全部用過,已經黔驢盡窮,索性直接問:“到底怎麽才能不生氣?”
“你沒必要這樣。”徐澄目視前方,平靜說,“等我學校的申請通過,我就會離開這裏,不會再回來。”
周南荀帶著對自己的嘲諷低低一笑,“我沒想過要怎麽樣,隻是我們結婚一天,我就要對你負責一天。”
徐澄譏笑,“周隊責任感真強。”
周南荀不講話。
“請讓我下車。”徐澄不想再聊。
周南荀按開車門鎖,等那嬌小的身影從視線裏消失,他握住方向盤,垂下頭,長長地歎了聲。
晚上9點,徐澄接到初弦的電話,說要出去玩。
徐澄興致缺缺地答應。
“橙子,你打車來臨河公園,在公園南門進去,順著路往裏走,看見蘑菇形狀的亭子就到了,我在蘑菇亭裏麵等你。”初弦說。
“好。”徐澄按照初弦的指示,打車去臨河公園。
臨河貫穿風絮縣,臨河公園是修建在河邊休閑娛樂一體的開放式公園,非夏季又已經夜裏九點半,公園裏娛樂設施已關閉,隻有小路兩側的路燈,閃著昏黃的光。
徐澄邊給初弦發消息,邊往裏走,初弦沒回消息,到蘑菇亭沒見到人,打電話初弦不接,她不敢一個人待著,起身準備沿來路往回走,剛邁開步,路就被高挑的身影擋住。
瞧見男人熟悉的麵孔,徐澄打他,“是你叫初弦約我出來的?”
周南荀沒否認,任她捶打。
“我要回去。”徐澄推開周南荀往前邁步,走了兩步,手腕被拉住。
男人低沉的嗓音緩緩想起,“橙子,回頭。”
徐澄聞聲往後瞧,濃黑的夜裏亮起五彩斑斕的燈,摩天輪轉動,海盜船搖擺......蕭寂的公園,頃刻間通明絢爛,像在黑色的紙上潑滿染料,說不上誰比誰更豔麗炙熱。
周南荀牽起徐澄往流光溢彩的深處走。
圓盤之上,燈光璀璨,木馬旋轉,音響唱著:
旋轉的木馬,沒有翅膀,但卻能夠帶著你到處飛翔......
周南荀按下暫停鍵,木馬停住,他牽著徐澄走到一匹白色木馬前,“上去試試。”
徐澄下意識拒絕,“我已經過了坐這個的年紀。”
“沒人。”周南荀笑著說。
徐澄環視一圈,遊樂場空空****隻有他們兩個,她抓住欄杆,跨坐上去。
圓盤轉動,木馬奔跑,音樂繼續。
夜風吹起徐澄散落的長發,露出小巧精致的五官,她扶著欄杆,隨著木馬旋轉,唇角扯起,笑得像個孩子。
圍欄外,周南荀也在笑,黑眸映著繽紛燈光下的她。
“來陪我一起玩。”徐澄喊。
周南荀本能抗拒,見那彎起的唇角下落,立刻按著圍欄翻進去,坐在徐澄斜後方的位置,隨著她一起旋轉。
木馬停下,徐澄和周南荀一起在圓盤的邊沿坐下,周南荀變魔術似的從懷裏拿出一瓶水,擰開蓋子給她,“潤潤嗓子。”
徐澄暢快地喝一大口。
白天的不愉快在一圈圈旋轉中悄然消散。
“還玩別的嗎?”周南荀指著遠處緩緩轉動的摩天輪,“這摩天輪雖然不大,但轉到最高處時景色也很好。”
“不行我怕高。”徐澄頓了下,“讀高中時,我和鍾晴還有她當時的男朋友一起去遊樂場玩,他們兩個坐摩天輪,我在下麵等,下來時鍾晴告訴我,他們在裏麵接.吻了,當時我告訴自己,將來有了男朋友,一定要克服恐懼和男朋友去坐一次,也要裏麵接.吻,所以我除了有輕微恐高,還有這點原因,不想隨便進摩天輪。”
第一次和人講起這事,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很幼稚吧?”
周南荀鄭重地搖頭,“少女的憧憬,很美好。”
徐澄輕歎,“可惜少女時代結束,也沒能實現這幼稚的憧憬。”她彎曲手肘撞了下周南荀,“你十幾歲時,有沒有幻想過以後要和女朋友做的事?”
“沒有。”周南荀屬於晚熟那一類的,到大學都沒開竅,後來嫌女人麻煩,直接邊都不靠。
“怎麽拿到的鑰匙?”徐澄望著那些閃著燈光的娛樂設施說。
“宋季寒叔叔承包的,他叔叔在外市不常過來,管理方麵全交給宋季寒。”周南荀脫下外套披在徐澄肩頭,“原本想帶你去市裏的遊樂場玩,怕你不出來,隻能退而求其次。”
遊樂場雖小,但沒有擁擠雜亂的人群,很愜意。
徐澄對著涼涼的夜風,輕吐口氣,“怎麽想到帶我來這?”
周南荀偏過頭看她,扯唇說:“我們澄澄,根都可以自己長出來,還有什麽是無法彌補的?
過去遺失的,我陪你重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