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溫室玫瑰(二)
這次醒酒徐澄沒那麽慌了, 隻稍微有些不知怎麽麵對周南荀,她出門看著他不說話。
周南荀打開早餐盒,食物一樣樣擺放桌麵, “醒了?”
徐澄緩緩開口, “昨晚?”
“昨天我不去,你今早都不知道在誰的**醒來。”他停下動作看她,帶著不容反駁的語氣,“以後不許喝酒。”
“不就抱了你一下嗎?”徐澄回房間拿出銀行卡, 像第一次見麵那樣,把卡插.進他褲帶和腰之間, “給你錢。”
又是錢。
周南荀抽出銀行卡,鉗住她手腕,不客氣道:“想我知法犯法?真把我當鴨子了?”銀行卡塞徐澄手裏,他鬆開手。
“我喜歡喝酒。”
“喜歡也不可以。”
周南荀想起鄰居家叛逆少女頂撞大人時的表情和徐澄如出一轍,一沒長大的小孩, 他拿出少有的耐心舉例子,“我喜歡殺.人,可以隨便殺?不是每個喜歡都必須得到。”
“喜歡為什麽不能得到?”徐澄思緒跑偏, 講的想的已然和酒無關,“我們終其一生, 不都是在追求自己喜歡的嗎?難道你做刑警不是因為喜歡?”
“不要偷換概念, 你知道我講得是什麽。”周南荀放下手裏碗筷, 嚴聲厲色地站徐澄麵前, “喜歡有正向和反向, 那些反向的、糟粕的就該被控製、甚至拋棄。
你知不知道自己酒後什麽樣子?不知道抱男人睡覺多危險?還是把男人都當成斷了□□的神仙?”
“你現在就拋棄吧。”徐澄吼他。
周南荀也急了, “徐澄,我在說喝酒的事。”
徐澄胸口劇烈起伏著, “酒精能讓我緊繃的神經得到短暫放鬆,你所擔心的事情一次也沒發生過。”她知道自己酒量不好,每次想飲酒都找鍾晴、梁京州幾個好友,有梁京州這個大少爺在,就算她和鍾晴醉得不省人事,也沒有陌生男人敢來占便宜。
“在你麵前放縱,是因為我知道那是周南荀。”徐澄喊完,無力地坐進沙發。
激烈的爭吵,一瞬沒入寂靜。
良久,周南荀開口: “你信錯人,周南荀就一混蛋。”
他拎起外套,頭也沒回地走。
徐澄蜷縮在沙發裏,雙手蒙住臉。
怎麽又變成這樣?
她拿開手,抬眸瞧見餐桌上一口沒吃的早飯,一口氣把食物全扔了。
想找人說話,徐澄給鍾晴打去視頻,“梁京州說你們要來風絮,什麽時候來?”
梁京州自從把徐澄假婚假孕的消息傳出去後,對徐澄格外殷勤,想來風絮看她是真想,但工作纏身走不開,他和鍾晴暫時都不過去。
鍾晴:“《傾聽》暫時辦不了,梁京州就去外省找別的項目去了,我最近在出差,等梁京州那孫子回南川,我忙完這段,我們就去看你,好嗎?”
好友過不來,其他事又像陷進沼澤,看不見希望,徐澄頹喪地點點頭。
鍾晴看出不對勁,問:“又和周南荀吵架?”
徐澄默認,特氣憤地說:“他說不是每個喜歡的都要得到,有些要控製,甚至拋棄。”
“沒問題呀。”
徐澄把昨晚到今早發生的事講訴一遍,鍾晴才明白徐澄生氣的點,“橙子,你是不是對他動真了?”
徐澄一怔,半晌說:“沒有。”
“那你氣什麽?”
“我不知道。”
鍾晴沉默一瞬說:“橙子,你可以和他上.床,但不能動真,你們——”鍾晴頓了又頓,最後不管不顧說,“你們不合適,他配不上你,更養不起你,他那點工資,在南川連阿姨都請不起”
“行了晴子,”徐澄打斷鍾晴,“我們不該拿金錢去衡量一個人,工作是他喜歡的,工資是他付出所得,沒什麽配上配不上的,如果錢是衡量感情的標準,那我媽就不會自殺。”
鍾晴心一涼,過去說他們早晚完蛋隻是玩笑,站在朋友的角度,鍾晴不希望徐澄對風絮縣,以及那裏的人產生任何牽絆,“要不你和徐叔坦白,回來吧?”
“秦禹四處宣揚非我不娶,這時候讓我爸知道一切都是假的,還是逃不開和秦家聯姻。”徐澄看出鍾晴的顧慮說,“你放心,我不會動真,我們沒可能。”
“你再忍一忍,忙完這段,我們去陪你。”鍾晴說。
“我在這邊有交新朋友,她經常陪我聊天出去玩,你們安心忙吧,不用著急過來。”徐澄不想讓朋友擔心,“倒是南川那邊,等你出差回去,找機會撮合一下秦禹和秦芹,或者把你認識的那些有手段的女明星介紹給秦禹。”
提起這茬,鍾晴心裏憋了一肚話,“現在誰和秦禹提結婚,他都搬出你當擋箭牌,知道你是假結婚後更為猖獗,上次見我,還說要去風絮把你接回來,我擔心他真過去,你留心點。”
結束通話,徐澄百無聊賴地翻著最近聊天,滑到李思言停住,距離上次聊天已經過去好幾天,聊天框裏還是隻有徐澄一個人說話,她再次給李思言發條消息,仍然石沉大海。
徐澄和李思言隻在客車上有一麵之緣,雖加了好友,但不知李思言的聯係方式,對她那個網戀男友,更一無所知。
不知是李思言換號,還是發生什麽事,徐澄忐忑不安,想谘詢這種情況能不能報警,又剛和周南荀吵架,她握著手機,想了會兒,最後電話打給喬語。
“嫂子怎麽了?”喬語對徐澄的喜歡刻進骨子裏,每次都十分熱情。
“有時間見一麵嗎?我有點事想問你。”徐澄說。
那邊,喬語捂住手機聽筒問周南荀,“老大,嫂子說找我有事,我能去麽?”
周南荀看眼碗表,快到到午休時間,指著不遠處一家飯店,說:“讓她來那。”
喬語領會,立刻回了徐澄。
二十分鍾後,徐澄趕到約定的飯店,走進一看,周南荀大喇喇地坐在這那,她臉上的笑容頃刻間消失,坐下沒好氣說:“你怎麽在這?”
喬語解釋:“我和大佬來這走訪一位目擊證人。”
徐澄自動忽略周南荀,講了李思言的事。
喬語把重要信息記錄下來,說:“嫂子你提供的有效信息太少,不好說能不能查到。。”
“先謝謝了。”徐澄說。
周南荀低頭吃飯,全程沒插一句話,喬語猜出兩人吵架,不敢多言,一頓飯吃得十分沉悶。
飯後,周南荀把徐澄喊到路邊。
兩人麵對麵,看著彼此,都不說話。
徐澄:“沒事,我走了。”
周南荀攔住路不讓她走,“晚上幫我個忙。”
“幫不了。”徐澄一口回絕。
“那李思言我們也查不了。”這類案件一般派出所報上來,都會錄入失蹤人口庫,在刑警職責範圍內,不管誰報案,他們都會查,周南荀故意這樣講。
這招對徐澄很管用,她氣鼓鼓地吼道:“什麽事?”
周南荀:“陪我去朋友家吃頓飯,下班我回去接你。”
徐澄瞪他一眼走了。
宋季寒沒見過徐澄,總嚷著要認識一下,周南荀一直不理他,這次宋季寒女朋友打電話說,過生日想周南荀帶徐澄一起來,朋友的女朋友開口,他沒法拒絕,可又剛和徐澄鬧不愉快,犯愁之際徐澄自己來了,他將計就計威脅她答應。
兩人一路無言,到宋季寒家門口,周南荀去牽徐澄的手。
徐澄雙手背在身後不讓他碰。
周南荀軟下聲,“讓宋季寒知道我們在吵架會摳根刨底問原因,我都說不清我們在吵什麽,怎麽給他們講?”
徐澄咬了下唇,緩緩伸出手放入男人掌心,幹燥而溫熱。
房門打開,兩人一起露出笑,似一對恩愛夫妻。
來給宋季寒女朋友慶生的朋友都是周南荀認識的人,寒暄後,大家自然而然地將目光落在第一次見麵的徐澄身上,無一不誇她漂亮。
見到本人,宋季寒終於明白,為什麽周南荀這段日子頻繁來電玩城打遊戲,他悄悄對周南荀說:“這麽個美人在家,還不碰不得,真是難為你了。”
周南荀打宋季寒一拳。
在周南荀這沒討到好處,宋季寒搞事情,非讓新婚夫婦說他們初見時對彼此的印象。
躲不開,周南荀先開口:“沒經曆過風雨,不知大自然殘酷的溫室玫瑰。”
有人好奇問起徐澄家世,徐澄簡單說了幾句。
在場的女性一看徐澄氣質和穿著打扮就知道,她說得低調了。
大家笑著聊著,忽然有人問起,宋季寒和韓娟的婚事。
他們談了五年,兩家因為彩禮、房子等問題談不攏,婚一直拖著結不成,橫在他們中間最大的問題是錢。
話音一落,兩人不約而同沉默,怕大家尷尬,宋季寒笑著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大好青春還沒享受呢,不急著結婚。”
一句打圓場的話,將喝多酒的韓娟點燃,她指著宋季寒說:“為什麽不說實話?大家都結婚了,隻有我們還拖著,宋季寒我跟你五年了。”韓娟流著淚,垂打宋季寒:“你告訴大家我們為什麽不結婚?”
“你瘋了?”宋季寒抓著韓娟雙手,不讓她耍酒瘋。
韓娟手動不了,嘴上喊得更凶,“你要是能拿出我爸媽要求的彩禮數目,買上他們要求的房子,我們會不結婚?”
宋季寒也急了,“我沒努力嗎?房子、彩禮哪樣我家不給你拿?是你爸媽獅子大開口,整個風絮縣能有幾個人拿出100萬彩禮?”這些事他早憋一肚子火無處發泄,韓娟當眾扯出這事,他也不管麵子了。
韓娟:“我爸媽想我後半生過得輕鬆點,他們有錯?”
宋季寒冷笑,“那我爸媽已經拿出他們全部的積蓄來滿足你,湊不夠100萬,他們又有什麽錯?”
韓娟看向徐澄,帶著對現實的無力哭訴:“因為錢結不上婚,是不是很好笑?真羨慕你這種富家小姐,要風得風雨得雨,永遠不會有煩惱,體驗不到普通人的悲哀。”
徐澄確實沒見過,為錢吵得不可開交的情況,又突然被韓娟點名,一時不知道怎麽答,下意識往後縮了下。
周南荀上前擋住徐澄,出聲製止,“行了韓娟,人各有命。”
韓娟喝得頭腦不清醒,想到什麽說什麽,“你就護著她吧,將來人去樓空,有你哭的一天。”
“與你無關。”周南荀起身拉著徐澄走了。
眾人麵麵相覷,一向懶得管旁人家庭瑣碎的周南荀,竟為一個女人動怒。
走到門邊,徐澄倏地頓步回頭,看向韓娟,軟甜的嗓音也帶上怒,“隻要是人都有煩惱,你又不是我,怎麽知道我要風得風雨得雨,永遠不會有煩惱?你看見的隻是別人想讓你看見的。”
出了樓門,周南荀說:“對不起,我不知道今晚會變成這樣。”
“跟你沒關。”徐澄沒把今晚得不快,怪罪在任何人身上,“你那樣說韓娟,宋季寒會不會不開心?”
“不會,宋季寒是個拎得清的人。”周南荀說。
“100萬很多嗎?”徐澄語氣平淡,沒有揶揄或譏諷,純是好奇。
徐正清在外麵養的小明星,隨隨便便買輛車都要上百萬,投戲更是幾千萬打水漂,100萬在她家真不算多。
周南荀:“在我們這算多了,正常拿彩禮用不了這麽多,韓娟爸媽比較特殊。”
“那他們以後怎麽辦?”
“可能會分手吧,宋季寒家人一直不同意。”
徐澄歎了聲。
路上,徐澄靠著車窗,看著窗外夜景,一言不發。
周南荀默默按開車載音樂,播放歌曲,沒打擾徐澄。
沉默到家,周南荀進廚房,從冰箱拿出兩罐啤酒,打開遞給徐澄。
“幹嘛?”徐澄不接,“我不喝。”
周南荀放下手裏的酒,又拉開一罐,“我陪你喝。”
徐澄不動。
他拿著手裏的啤酒,自顧自去碰徐澄那罐,接著就要往嘴裏灌。
徐澄上前搶下酒,“你也瘋了?”
冒著涼氣的酒灑到身上,兩人都沒擦,徐澄握著周南荀沒喝到的嘴裏的酒抿了口,“剛說過不許我喝酒,又主動拿酒,你矛盾不?”。
周南荀往後仰,脊背陷阱沙發靠背,偏頭,從背後看徐澄,“如果酒精能讓你放鬆,心情變好就喝吧,醉了有我呢。”
徐澄終於露出笑,“把你當成小趙也可以?”
“小王都行。”
“早這樣我們就不用吵架。”
“那時沒想開,我的錯。”
周南荀拿出一副撲克,握在手裏洗牌,“我們玩個遊戲?”
徐澄回頭,對上他目光,“什麽遊戲?”
周南荀把洗好的撲克牌,交到徐澄手裏,“你從這裏隨便抽一張,如果我能猜出你抽的牌,你回答我一個問題,猜錯我回答你。”
“好哇!”徐澄一口答應。
撲克牌鋪平在沙發,徐澄先檢查一遍撲克牌的背麵有沒有標記,見一切正常才抽出一張,翻過來看眼,馬上扣在身邊,得意說:“猜吧。”
周南荀想了想,“紅桃A。”
徐澄瞠目結舌,緩緩亮出紅桃A的牌,“你怎麽猜的?”
周南荀沒正麵回答,說:“我猜對了,下麵我問,你答。”
徐澄喝不慣啤酒,嗆咳了聲。
周南荀抽出張紙遞過去,徐澄擦擦唇邊,“你想問我晚上為什麽不開心?其實也沒什麽,就韓娟的話讓我想起些不開心的事。”
她挑眉,狡黠地笑笑,“周隊還有對別人好奇的時候?”
周南荀垂眸,低說:“你不是別人。”
徐澄沒追問,說:“我媽一直不給姑姥回信,不回風絮,是因為她19年前就死了。
我已經記不清和她相處的時光,唯獨記得那天她化了妝,穿著漂亮的白色婚紗,站在陽台上對我擺手,我跑過去,她卻縱身一躍消失在陽台,我從圍欄的空隙裏伸出頭,看見她躺在地上,白色婚紗染成紅色,像朵盛開的花。
成年後,我才知道,我爸的女人多到數不清,我媽隻是其中一個。
她把我爸當成全部,我爸對她卻是一時新鮮,結婚因為有了我,他們結婚沒有婚禮,沒有賓客,甚至沒有祝福,我出生後,我媽患上產後抑鬱,我爸又不知收斂,最嚴重的一次,他把人帶回家,我媽受了刺激,用那樣的方式結束了生命。
按這個故事走向,我應該恨我爸,甚至和他老死不相往來。
偏偏事情發生的時候,我隻有三歲,根本不知道他們怎麽回事,沒了母親便本能地向父親索取愛,他又因對我媽愧疚,對我格外寵。
我繼母是我爸眾多情人中的一個,不知道她用了什麽方法,使我爸隔年就娶她進門,還接受了她的女兒。
一開始我不適應,時常哭鬧不聽話,她為了讓我臣服,趁我爸不在家拿針紮我、放蛇嚇我,所有痕跡不明顯的招數,她全用過。
家裏是她的天下,沒人敢告訴我爸她對我做的事,一個四歲的孩子,哪裏經受得了這些,沒多久我就屈服,開始討好她,對她叫媽,喊她女兒姐姐。
就這樣演了十四年,直到劉姨意外泄露我母親死亡的真正原因,我一怒之下去了國外,再沒回來過。
徐正清在物質方麵給我了極大的滿足,讓我沒為生存發愁過,但他忙著賺錢,忙著女人之間周璿,孩子是意外到來的贈品,可有可無,這麽多年他都不知道我小時候被虐待過,更沒深入了解過我。
你說得沒錯,我確實是沒經曆過風雨的溫室玫瑰,還是朵沒根的玫瑰,隻虛假地插.在土裏,營造絢爛。”
周南荀:“對不起,我不知道——”
徐澄喝了口酒,“你不用為我的不幸道歉,也不用安慰我,人生那麽長,如果一直沉寂在背痛裏,我早像我媽一樣離開這世界,這些事我能講出來,說明早放下了。”
周南荀沒想到生長在金字塔頂端的嬌小姐,有這樣令人窒息的童年,更無法想象這些年她怎麽熬過來的。
他抬手在徐澄頭上摸了摸,無比溫柔地說:“你的根就在土裏,是你自己長出來的,比父母給得還強大。”
徐澄鼻子一酸,把撲克牌就塞周南荀手裏,“你搞這個破魔術,就是為了騙我說出這些?”
周南荀沒否認,洗著牌說:“再玩一局。”
這次徐澄抽到黑桃5。
周南荀思慮幾秒,“是黑桃,黑桃7?”
徐澄露出笑,亮牌說:“你輸啦,黑桃5。”
牌是周南荀準備的,輸贏都在他手裏,周南荀隨著她笑了笑,“願賭服輸,你問吧。”
徐澄雙手捏著啤酒罐,用力往下按,涼氣滲進掌心,才緩緩開口:“以後你會找個什麽樣的女朋友?”
周南荀沒打算過找女朋友,更沒想過這問題。
若如實答沒想過,徐澄那肯定過不去,他認真想了想,抬眸睨她,“你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