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美色誤人
侯府公子說來何等體麵,但他是嫡母最容不下的那一個。後宅陰私算計太多,比起吃府中準備的吃食,他覺得還是學院食堂的飯菜讓人放心。
以往來食堂吃飯的人從未有過第二碗,他也是如此。
他吃不飽,他也會餓,他從來不說。
傅姑娘故意激得眾人去盛飯,難道是為了他?
他心間一片酸澀,默默地去添飯。
隱素沒有看他,而是在問對麵的蠟黃少年。
“他吃不下,你也吃不下嗎?”
蠟黃少年訥訥,“我…我…”
“我看你這同伴病蔫蔫的,想來身子不太好。你若是不吃飽飯,拖垮了自己的身體,萬一他病倒了你能照顧他嗎?”
“我…”
“我早和你說過,不用陪我。正如這位姑娘所言,你既然說要照顧我,若是自己的身體都沒養好,還怎麽照顧我。”
聽到蒼白少年這麽說,蠟黃少年猶豫一下後去添了飯。
盛飯的木桶很快見了底,這還是崇學院有史以來的第一次光桶。隱素足足吃了四碗飯,要不是沒飯了她可能還能再吃兩碗。
便宜娘可是發了話的,務必要吃回本。
眾人無不驚訝,實在難以想象她會如此能吃。
她隻顧自己吃飯,完全不在旁人的眼光,更不會在乎戚堂隱晦而複雜的眼神。
肚子飽了心不慌,折回的路上她也有心思欣賞一路的風景。幾人合抱的古樹,爬滿藤蔓的涼亭,還有不知從哪裏飄來的花香。
“真沒想到,我們德院竟然還有人喜歡吃豬食。”
吃豬食?
隱素認出那說話的同窗,好像叫什麽孟蓁,總是跟在宋華濃身邊的那個姑娘。
昭院那邊有貧寒學子,吃食堂的人不少。而德院這邊全是官家世家的千金貴女,哪怕出身最不顯眼的孟蓁,其父也是六品官身。這些千金貴女們自恃身份,從來沒有人吃過食堂。
隱素算是第一個。
“這位姑娘,你說的吃豬食之人不會是本皇子吧?”
她一回頭,看到的是方才共桌的蒼白少年。
孟蓁嚇得白了臉,口中喊著見過十一殿下。
隱素恍然。
原來是昭院三傑之一的雲秀。
那麽雲秀身邊的蠟黃少年就是十皇子姬觴。
當今聖上愛微服私巡,宮裏出身民間的妃嬪不知多少,皇子公主們更是數也數不清,所有的皇子公主們在宮裏有人專門教學。
但雲秀的情況特殊,他的生母雲妃是宮裏幾個出身高的妃子之一。雲妃的母族人丁單薄,早在他出生時雲家就求過將其過繼的恩典。
是以他雖是皇子,卻姓雲。
雲秀姓雲,自然有資格進崇學院上學。姬觴盡管和他一起,但不是屬於學院的學生,而是充當照顧雲秀的存在。
姬觴是聖上在外麵浪的時候遺留的種子,在民間長到九歲才認祖歸宗。除了一個皇子的名頭外,他什麽都沒有。
他初到宮中時被人排擠打罵,活得比一些稍有體麵的宮奴都不如。那時雲秀還住在宮中,看不下去出手幫了他,自那以後他就成了雲秀的跟班。後來雲秀要回雲家,他執意跟著出宮,哪怕被人恥笑像個奴才。
他長相端正而實誠,一看就是老實孩子。站在病瘦卻不掩俊秀的雲秀旁邊,不知情的還當他們真是一對主仆。
學院裏不少人說食堂的飯菜是豬食,雲秀原本也不在意。無論是玉食也好豬食也好,與他而言並無太大的區別。
他有厭食症,見不得油葷,平日裏能吃幾口飯都是不易。越是精細的食物他越是吃了吐,反倒是食堂缺油水的飯菜他還能吃上幾口。
今日他見隱素吃得香,也跟著破天荒的吃了半碗。正是因為這半碗飯,他感覺自己走路都多了幾分力氣。
“崇學院的飯菜若是豬食,豈不是學院裏養的全是豬?孟姑娘亦是學院的學子,還當三思而後言。”
“臣女…臣女一時失言。”
“罷了,你不必在我麵前保證什麽,且退下吧。”
孟蓁落荒而逃。
昭院三傑個個都是人物,單拎出來都是堪為男主的傑出男子。且不說是出身,長相也是個頂個的出色。
戚堂憂鬱,林清橋風流,雲秀則是病態美。
“傅姑娘,你莫要理會他人之言,食堂的飯菜貴在原汁原味,其實還不錯。”
一個皇子說這樣的話也不虧心。
隱素卻是很讚同。“我也覺得食堂的飯菜不錯。”
“那你以後還會去食堂吃飯嗎?”
“隻要我來上學,應該都是在食堂吃飯。”
三人站的位置較為偏僻,不遠處是一小片樹林,林間落葉堆積,不知經過多少年的積累。第一任山長曾言讀書靠的就是一步步的積累,以積葉為例鼓勵學子,特意不讓人打掃林中落葉。久而久之就形成了厚厚的積葉,被學子們稱為積葉林。
幾人說著話,已至積葉林邊。
那厚厚的積葉看著軟和,散發著大自然特有的氣息。林中鳥兒撲騰鳴叫,倒是一個難得的清幽之地。
“真想在上麵躺著睡一覺。”隱素隨口說了一句。
姬觴眼中浮現懷念之色,“我以前…也喜歡睡這樣的地方。”
他沒被尋回前,曾經流落在外淪為乞兒。
雲秀聞言,目光中帶出幾分憐憫。
“十皇兄若是喜歡,為何不上去躺一躺?”
姬觴聞言,似有意動。
他慢慢朝林中走去,張開雙臂直直倒在地上。
落葉之間,他像是被人遺棄的孤兒,那雙仰望天空的眼底懷念之色更甚,不知是想起了那段歲月還是想起了什麽人。
這時有腳步聲漸近,然後是女子驚訝的呼聲。
“十殿下,您這是怎麽了?”顧兮瓊提裙跑過來,蹲在姬觴身邊。她不顧儀態扶起姬觴,聲音焦急而擔憂。
姬觴睜開眼神,端正老實的臉上全是疑惑。
“十殿下,您是不是餓暈過去了?我這裏有點心。”
“我沒有,我今天吃得很飽。”
顧兮瓊一愣,拿著點心的手僵在那裏。
這怎麽和預想的不一樣?
學院景致錯落,從她來的方向看不到不遠處的雲秀和隱素,她怔神之下看到了他們,臉色瞬間十分精彩。
姬觴已經起來,略顯拘謹和尷尬。
雲秀病弱,蒼白的臉色極冷。“顧姑娘,你如何斷定我十皇兄是餓暈過去?且還事先備了點心?”
“臣女…臣女方才一時情急,並未多想。至於這點心,原是臣女給自己備著的,以備課間墊上一墊。”
“原來如此。”雲秀像是信了她的話。
她很快恢複神色起身,儀態端莊。
隻是告退時突然看了隱素一眼。
不到放學的時辰,隱素能吃的名聲已經在學院傳開,起因是在食堂吃飯的學子們私下議論,不知被哪個好事者聽了去。
很快整個崇學院都知道她比男子還能吃,一氣能吃四碗飯。也知道她憑一己之力,生生拉動了整個學院食堂的飯量。
林清橋聽說這事後,笑得前俯後仰。
“那個傅姑娘還真是出人意料。”他對謝弗說。
放學時他又堵著隱素,搖著扇子問:“你這麽能吃,你家裏人知道嗎?”
隱素一看到他身邊的謝弗,心悸了悸。
“知道,我家人當中,就數我最不能吃。”
林清橋難得無言以對,又是一陣大笑。
這位傅姑娘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能吃是福,益之,你說是不是?”
少年溫其如玉,仿佛沐浴著神光而臨。
“傅姑娘是個有福之人。”
“謝謝。”
崇學院之光誇自己有福氣,這就是她的福氣。
她心花怒放地往前走,腳步飄飄然。誰知一頭撞在樹上,正好撞在原本沒好的磕傷上。幸虧她係了紅色的抹額,否則非得再撞出血不可。
林清橋的笑聲簡直要響徹天際。
隱素訕訕,這臉丟的也是沒誰了。
果然美色誤人。
若是夢裏的那個人和現實中的謝弗一樣那就好了。
許是怕什麽來什麽,當她睡著之後再次睜眼看到黑色的帳頂時,她人都麻了。
這還有完沒完!
“你還敢來?”男人的聲音一如既往的陰惻森寒。
“我是仙女,你是殺不死我的,我為什麽不敢來?”
反正這隻是夢,她是殺不死的,又何必怕一個夢裏才存在的人。但是當冰冷的劍尖抵在她的脖子上,她身體還是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
“仙女也會害怕,看來也不過如此。”
劍尖一點點貼近她的皮膚,她感覺自己的心都快跳出來。
男人像是最為危險的獵手,擊殺獵物前還要戲弄一番。他赤紅的目泛著幽冷的暗光,噬血而又殘忍。
驀地他收回了劍。
隱素心下一鬆,緊接著瞳孔巨震。
因為男人把劍塞到了她手中!
劍很沉,她的手在抖。
“我這個人不忌鬼神,遇鬼殺鬼,遇神殺神。要麽我見一次殺你一次,要麽你殺了我!”
男人容色絕佳,中衣如雪,散發如墨,赤眉紅目唇如血,極致的危險與瘋狂,卻又俊美到令人窒息。
在隱素驚愕的目光中,他扒開了自己衣襟,露出的卻是疤痕累累,那縱橫交錯的舊傷,應是鞭子等物遺留的印記。
“來,往這裏刺。”聲音陰冷如吐毒的蛇。
他握住隱素拿劍的手,詭異地笑著刺穿了自己的身體。
隱素大駭。
這人就是一個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