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小騙子

以一人之過而連累全族,文廣源知道從今往後他不僅不能立於世,還不能容於家族。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在看到人群中有人揮了一下手中的東西時而咽了回去。

那是他最為疼愛的幼子滿月時就戴著的長命鎖,鎖頭下麵吊著的絡子是他妻子親手所結,他絕不可能認錯。

很快他就被衝進來的侍衛像拖死狗一樣拖出去,哪裏還有之前的倨傲神氣。

柳夫子和趙熹等人擁簇著皇帝,君臣幾人熱烈地討論著隱素剛才彈的那首曲子。趁著這當口,傅絲絲將自家侄女拉到一邊,怒其不爭地嗔怪幾句。

“你讓我說你什麽好,那個文什麽的說曲子是他,你讓他證明給你看哪。你還傻乎乎地證明給他看,虧得你還有幾分本事,否則吃了虧連哭的地方都沒有。”

隱素默默聽著,看著極其乖巧。

傅絲絲媚眼如絲,將她上下掃了一遍。“這次可真是長臉了,難怪早年那算命的說你這輩子的命運都與佛息息有關,看來果真是沒錯。”

還有這出。

隱素自然是不知道的,因為原主的記憶中沒有這一茬。

“小師妹。”柳夫子笑著朝隱素招手,示意她過去。

姑侄二人一齊上前,隻聽到皇帝就著方才那首曲子問了好些話。隱素一一回答,聽得皇帝頻頻點頭,眼底的讚賞之色漸深。

“不愧是曾相國的關門弟子,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皇帝都對她如此讚賞有加,一時不知多少羨慕。誰也想不到,一個鄉野出來的姑娘竟然師從曾相國。

且不說皇帝的讚賞和傅絲絲這層關係,便是有柳夫子和趙熹那兩位師兄,這位傅姑娘以後怕不是要在京中橫著走。

柳夫子和趙熹等到恭送完皇帝和思妃娘娘,這才得空好好和自己的小師妹說話。師兄妹幾人的話題自是圍著曾相國,時而懷念時而感慨,眼眶紅了又紅。

“小師妹,以後你有什麽事盡管來找我們。”柳夫子說,“之前那件事你不用管,我和你二師兄必定會幫你討個公道。”

他說的那件事,是指隱素離開崇學院的事。

“山長,柳夫子…”

“叫什麽山長,又不是在學院,我是你大師兄。”

“對,大師兄說的對,又不是在學院,我是你二師兄。”

好吧。

“大…大師兄,二師兄,那事不用你們出手。學生之間的矛盾學生自己解決,若是夫子們插了手事情反而複雜。你們放心,我占著理呢。”

柳夫子笑了。

趙熹也跟著笑了。

他們的小師妹,怎麽會是好欺負的。

師兄妹幾人說話時,顧大學士正和自己的女兒顧兮瓊準備離開。眼看著快出頌風閣,顧兮瓊突然回頭。

那紅衣的少女不知說了什麽,引得趙山長和柳夫子都笑了。哪怕是站在當朝太傅和一山之長的麵前,竟然不見半分怯態。豔逸的身姿,隨意的儀態,紅色的發帶不時晃來晃去,說不出的飄逸雅致。

顧兮瓊眼神微閃,回頭跟上顧學士。

趙熹柳夫子和隱素出頌風閣時,閣中的人已經走得差不多。從喧囂到安靜,之前的那場熱鬧仿佛是一場煙火。

兩人都想送她回家,被她拒絕。

這時林清橋不知從哪裏冒出來,說是可以送她回去。林清橋是學院裏的傑出學子,盡管他外表看似風流放浪,但趙熹和柳夫子都相信他的人品。

隱素也不是全然不知好歹之人,心想著謝弗既然病了,想來是沒有跟著林清橋。順風車不搭白不搭,何況極有可能是專車。

上了馬車,果然沒有看到謝弗。

她不太厚道地想著,謝弗這一病短時間應該不會再出門,那他們也就碰不上,對她而言算是一個好消息。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當馬車行至半路時,林清橋提出要去看望謝弗。

這簡直是晴天霹靂!

隱素麵有難色,直說自己貿然跟去不合適。

林清橋二話不說,就和她翻舊賬。

那日她拿糖人砸了謝弗,可是親口說過要上門道歉的。如今謝弗病了,正是最合適的時間。她借口說自己沒備禮,林清橋卻說人到了心意也就到了,禮不禮的無所謂。

她心都涼了。

早知如此,她還不如厚著臉皮讓兩位師兄送。林清橋這個攪事精,幹嘛總想把她和謝弗扯在一起。

“林公子,這不太好吧。謝世子本來就病了,想來沒精力應付我這個不速之客。”

林清橋桃花眨到飛起,“相信我,益之最想見到的人就是你。”

我信你個鬼!

這個林清橋哪隻眼睛看出來謝弗想見她了?

路上她幾次想下車,都被林清橋給攔下,還美其名曰她身為曾相國的弟子,萬沒有說話不算數的道理。

好吧。

算他狠!

馬車一路沒怎麽停,居然真的到了穆國公府門口。望著那高牆石獅,還有龍飛鳳舞的護國神府四個大字,隱素深深感受了階級尊卑。

來都來了,她反倒不怎麽怕了。左右夢裏那瘋子也不喊打喊殺了,不就是念個佛經,她一個寺廟長大的人沒道理會犯怵。

兩人剛進國公府,謝弗竟然出來了。

白衣勝雪,那臉色比雪還白,比玉還透,一看就是病了。

“長醉,你怎麽來了?你不是說今日家中有事嗎?”

長醉是林清橋的字。

林清橋連眨幾下桃花眼,爾後似是明白了什麽。他就知道自己沒有猜錯,益之這個大悶騷果然對傅姑娘另眼相看。

“對,對,你不說我還忘了。我答應我母親要陪她一起看賬的,你們慢聊,我先走了,等會記得派個車送傅姑娘回去。”

隱素一個頭兩個大,這都是什麽事。

林清橋這家夥,怎麽如此不靠譜,強拉硬拽把她弄過來,結果這人拍拍屁股走了,剩下她和謝弗大眼瞪小眼。

她本打算就站在這裏寒暄幾句後走人,不想剛剛問了一句“身體怎麽樣了?”,就聽到謝弗不停地咳了起來。好容易等咳完了,謝弗一臉歉意地說自己要先去喝個藥,命人將她領去客房。

穆國公府的客房極大,一應布置精巧雅致。幽香嫋嫋說不出的好聞,牆畫擺飾各有各的妙處。鬥彩魚缸中養著兩條錦鯉,自在地嬉戲吐著氣泡。

桌上擺著幹果攢盒和四色點心,她咽了咽口水。出來這麽久,又那麽一通大折騰,她是真的有點餓了。

不知過了多久,謝弗還沒來。現在走吧,又不合適。這麽幹等著,她等得都困了,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哈欠。

國公府的下人們都很有規矩,除了端茶送水進來過,一直都守在客房外。她沒什麽形象地趴在桌上,眼皮子也跟著慢慢合上。

迷迷糊糊中,她好像聞到一股說不出來的香味。再一睜眼,她看到的是黑色的帳頂和赤眉紅目的男子。

“你來了。”

這聲音還真是一如既往的陰森。

她迷迷糊糊地想著,有些東西還真是該死的靈驗。她才和謝弗說過話,打個盹的功夫都能夢到這個瘋子。

好困。

哪怕是在夢裏,她感覺自己的眼皮子都撐不起來。左右這瘋子也不殺人了,她幹脆將眼睛又閉上。

“我好困。”

“仙女也會困?”

隱素實在是困得厲害,像是在囈語:“仙女也要吃喝拉撒的,下次吧,下次我再給你念經。”

黑沉沉的床帳,遮住所有的光線。**的少女紅衣墨發和衣而臥,那嬌憨的小臉玲瓏的曲線,與原本衣不蔽體的怪異少女無絲毫相同之處。

男人眼底的紅絲漸漸散去,不多會的功夫淨如明湖。暗暗綽綽的幽影中,原本杳藹流玉的五官一半隱在陰暗中,如同覆著陰森恐怖的儺麵。

果然夢如鏡像,一切皆有影蹤。

仙女?

嗬。

小騙子。

終於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