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墨巨找來時, 嬋嬋捧著爻道長的手,諄諄叮囑:“以後咱不算卦了。”
爻道長在木板上奮筆疾書。
——鬼卦裂了,不算卦了。
嬋嬋:“看見像嬋嬋一樣的神奇寶寶, 再好奇也不能捏指掐算。”
爻道長不惜寫三遍, 再三保證。
——不算, 絕對不算, 算也算不準,咱不費這個神兒。
一個說話慢吞吞, 一個寫規規矩矩的方塊字快不了, 墨巨坐在一側吃完了半塊疙瘩餅兩人才聊完。
爻道長離開時兩個手腕上多了一塊小白兔木頭手串, 是嬋嬋親手戴上去的, 可以在爻道長遇見天驕之子大主角時看見小兔子手串, 能冷靜地停止掐算。
書裏, 爻道長對主角的輔助是丹藥。在這裏, 兮娘對丹藥的造詣在他之上, 茵茵和小皇女每天都幫忙熬製的藥水足夠應對路上遇見的常見病症。爻道長把花裏胡哨的煉丹爐給了茵茵熬藥,他拉上白歲研究五彩土。
白歲對自己在團隊裏的定位清晰明了, 他即使哪裏燒錢哪裏需要他。
“你非常重要,極其重要,我們沒有你不行!”茵茵坐在哥哥的肩膀上,鄭重其事地拍白歲的頭。
“嗬,我重要還是錢重要?”
茵茵不撒謊, “錢。”
白歲抿嘴, 橫一眼茵茵一眼, 臉上極力掩飾心底的低落, 裝作瀟灑不在乎的模樣。
茵茵:“你難過了嗎?”
“沒有!”
茵茵:“你的眼睛像在哭。 ”
“煙熏的!”
茵茵:“有錢不好嗎?死在路上的屍體都是沒錢的,你不會像他們那樣死得沒有聲音。”
“我知道。”
“可是你還是不開心。”
“過一會就好了。”
過了許久, 白歲眼裏已經沒有了痕跡,坐在火堆前聽爻道長和墨巨爭辯,他會在兩人達成共識時迅速估算金銀,及時掐斷他們一些不切實際的共識,遭到兩人的怒目時,他縮縮脖子,抱緊自己的錢包。
墨巨和爻道長的技術交流終於結束,墨巨的大弟子和小弟子仍聚精會神地琢磨師父和爻道長的話,爻道長的兩個小道童也專心致誌地謄抄會議內容。
全程參與了兩大巨頭學術爭辯的白歲,心神疲倦,躺在地上,放空腦子。
在如此難得的賢者時刻,茵茵拋出了他自小耿耿於懷的大石頭,“嬋嬋,人重要還是錢重要?”
白歲在火焰的遮掩下看向了她們。所有人都告訴他,錢比人更重要,他的親身父母也是這般告訴他的,沒了錢他一無是處。
大概十三歲吧,第一次接觸白家生意,他的身後就出現了一條黑狗,追著他不停地向前跑,跑向金山,速度越來越快,心越來越恐慌,他知曉,他會撞死在金山上,身後的黑狗會讓他無法控製速度。
沒有人在意他身後的這條黑狗,而他慢慢地習慣了這樣的恐慌。
嬋嬋吃著小甜餅,沒有遲疑,想都不想,“人重要。”
火焰跳躍,映入白歲的眼眸,呼吸凝滯。
茵茵把嬋嬋分給她的小甜餅分成三塊,給爺爺一塊,剩下的兩塊一塊是哥哥的一塊是她的,藏起來,拿來兩塊土疙瘩餅,給哥哥一塊,她一塊。
“嬋嬋好好想一想,白歲重要還是白歲的錢重要。”
火焰無聲,白歲心跳如鼓。
小甜餅放在膝蓋上,嬋嬋認真地想了想,“白歲重要。”
緊鑼密鼓,張燈結彩。
白歲身後的黑狗嚇趴下了。
“因為他會賺錢嗎?”茵茵有些明白又有些困惑,“那他要是受了很重的傷,沒有辦法掙錢了,這個時候救他還是救錢?”
所有人悄悄放低了聲音。這個答案對他們重要,將影響他們以後的選擇。對茵茵更重要,她的是非對錯還是模糊的,這個答案會影響她的一生。
嬋嬋眼神渙散,跑神了。
穆月輕輕地拍著嬋嬋的背,他不管所有人都在等答案,他隻管妹妹困了想要睡覺。
嬋嬋打個哈欠,小腦瓜歪在哥哥的肩膀上,迷迷糊糊,綿綿糯糯,“救白歲。”
鑼鼓喧天,心花怒放。
白歲不困了,不累了,圍著篝火手舞足蹈。什麽話都表達不出他此刻的心情,又想哭,又狂喜的難以自持。
在白歲瘋瘋癲癲地吼叫時,穆月及時捂住了妹妹的耳朵,嬋嬋沒有受到打擾,睡的香綿。
等嬋嬋再睜眼時,小小地驚嚇了一下,好多雙眼睛不眨眼地盯著她。
白歲笑出了一臉的夢幻少女的模樣,“嬋嬋呀,我成了廢人,嬋嬋還救我呀~”
茵茵擠開白歲,牽住嬋嬋的手,皺著眉頭,討論一個她想了一夜的大事情,“白歲要是沒錢又不能幹活了,誰給他飯吃?我們養他嗎?”
嬋嬋:“我們已經用了他好多錢,這些錢夠他吃到躺板板了。”
茵茵:“那不能讓他吃太貴的東西,他不用幹活可以少吃點。”
嬋嬋點頭:“好。”
茵茵:“不能讓他吃太貴的吃食,要是他很長壽,我們就虧了。把雞鴨魚肉換成骨頭湯,把細麵饅頭換成土疙瘩餅。”
嬋嬋附和:“好。”
黑狗消失了,夢幻少女臉也隻美了一夜,此刻殘酷照進現實,白歲有了全新的緊迫感。為了雞鴨魚肉,為了細麵饅頭,他得奮鬥!
大白白和小滿滿都發現白歲變了,兩雙清澈無垢的眼睛疑惑地看著他。
大白白:“汪?”
小滿滿:“咕?”
金奴忍笑,用內力捏碎堅果的外核,分成三份,給小主子留一份,再分給大白白和小滿滿,回答道:“他有了精神氣,皮囊裏裝了魂魄。”
大白白和小滿滿聽不懂什麽皮囊什麽魂魄,但它們發現其他人也變了。
小皇女給兩個打架關係的發小解釋:“他們發現肉比幹糧好吃,幹活更有勁兒了。為了讓自己以後有肉吃,努力讓自己聰明,提高捕獵水平。”
大白白和小滿滿一下子懂了。
白歲走路帶風,臉上生花,眼中有光。匠人們聽見了所有的對話,一句不少。他們和白歲一樣,有了魂,看見了腳下,也看見了前路。黑色霧霾籠罩下的恐懼不再占據他們的身體,他們安然放鬆,全神貫注地走腳下的路。
“車輪衣成了,穩定性和成本都控製在要求內了,可以大規模生產。”
“風力碾毛小車成了,同比放大,可一日碾壓兩噸羊毛,隻需兩人操作。”
“新織毛機成了,舊織毛機織一天出來的羊毛衣,新織毛機隻需一個小時。小零件多,精細,耗損快,最多堅持一個月,需要把木頭換成鐵,成本會有一定的增加,三個月回本,可以批量生產。”
一場潤無聲的春雨,春筍次第而出。
他們都在自己發明的物件上刻上了小圓兔。這隻醜兮兮的簡筆肥兔子是嬋嬋抓著毛筆寫字時畫的,線條都是抖的。他們就是稀罕,刻在一切他們能刻的地方。路過去往北疆的必經地時,他們在路邊的巨石上刻上小醜兔。火燒路邊病骨,埋下骨灰時,他們不知病骨來曆,便在墓碑上刻上小醜兔,火燒了幾具病骨便是幾隻小醜兔。
小醜兔成了北疆的商標,嬋嬋需要給這些她從來沒有見過的物件起名字,愁壞嬋嬋了。
嬋嬋:“不可以北疆織毛機,北疆碾毛車,北疆車輪衣嗎?”
茵茵超嚴肅:“嬋嬋,這些將改變曆史,不能敷衍,要特別認真地起名字,是不是湘湘?”
“是!”小皇女看到了它們的價值,站在茵茵這一方要求嬋嬋起一個配得起它們的名字。
力氣在聽匠人們闡述這些發明的使用方法時耗光了,嬋嬋揉揉眼睛,讓茵茵和湘湘想名字,她要睡覺攢力氣了。
嗯!絕對不是逃避!
茵茵:“嬋嬋把起名字的難題撇給我們了。”
小皇女:“我讀書少,沒文化,想不起來。”
茵茵:“要不我們就叫嬋嬋織毛機,嬋嬋碾毛車,嬋嬋車輪衣吧。”
小皇女:“非常可以!”
嬋嬋醒來時,她們起的名字已經傳遍整個車隊。
嬋嬋:“你們用心起名字了?”
茵茵:“用心了。”
嬋嬋:“北疆織毛機比嬋嬋織毛機更大氣。”
茵茵:“嬋嬋織毛機更有力量,聽見名字就能想起你,想起你就心裏歡喜,心裏歡喜就幹活有力氣。”
嬋嬋悄悄地問哥哥可以不可以換一個名字。
穆月眼裏全是笑,同樣悄悄耳語,“妹妹想要什麽名字?”
嬋嬋認真想了想,“去掉偏旁,穆單,單單。”
穆月嘴角上揚,“妹妹要是換成單單,它們就是單單織毛機,單單碾毛車,單單車輪衣了。”
小手拍在額頭上,嬋嬋長長歎了一口氣。
匠人們表達情感的方法,可以一句喜歡都不說地低調木訥,也可以刻上小醜兔和嬋嬋名字地猛烈熾熱。
北疆大豐收的信姍姍來遲,穆大林看了一遍又一遍,眼眶紅了一次又一次。
“嬋嬋,你來念給他們聽。”
嬋嬋一個字一個字地念。
風聲吹過,水聲流過,他們隻聽見了嬋嬋的聲音。
他們在地上寫下一個個的數字,在顫抖的數字裏看見了北疆大豐收的盛況。
似雨般的淚珠,漸漸模糊了地上的數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