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白骨開道,叮咚無阻。

犯人背著沉重包裹,腳步輕快。他們熬過了最冷的夜,踏過了最深的雪。他們曾在貴人腳下戰戰兢兢豬狗不如,也曾日複一日混混沌沌。混濁懦弱的魂魄被落地的血浸泡,被漫天的雪清洗。他們已是一根無堅不摧的白骨。

婉娉煮粥,米香飄出車廂,犯人們知曉小娃娃睡醒了。

金奴把背上的大包給義姐拖著,他快步跑到穆七林的旁邊,塞過去他用金絲纏的小手鐲。他給金府的貴人當腳蹬,他沒跪穩晃了晃,挨了三十個鞭子。官差來抄家時,他跑到金府首飾鋪後院,咬著頭發撕開血痂,把金絲藏入了一條條重新凝起來的血痂中。他身上有三十條傷口就藏了三十根金絲。

穆七林:“你自己留著,到了北疆有很多花錢的地方。”

金奴:“我出汴都時什麽都沒有,隻有幾根金絲,我現在有暖和的羊毛衣,有飽肚的土疙瘩,還識字了。把我們丟到北疆隨便一個地方,我們都能好好的,這金絲沒用了。”

若是木頭雕刻的小木鐲,穆七林會替小閨女手下,這個金鐲子穆七林不收,無論金奴說什麽。

金奴找到婉娉,婉娉明白金奴的心,她也想把所有珍貴的東西捧到嬋嬋麵前,委婉:“今年氣溫低,北疆的情況可能比我們路上遇見的村落更糟糕。北海隻認金子不認銀銅,金子越多我們立足越快。沾了血的金絲總歸不吉利的,你若是不在意,到了北疆我用金鐲子換北海的羊毛和糧食。”

金奴點頭,還把剩下的準備給嬋嬋纏個小發冠的金絲全給了婉娉。他被貴人踩在腳下,跪趴著見過許多的精美佩飾。他用金絲纏成金鐲子後,沒舍得磨平也沒舍得雕刻,便是想著嬋嬋缺錢時可以從你金鐲子上抽一根金絲。聽婉娉的安排,這金鐲子又要用在他們的身上了。他們都欠嬋嬋的,不過不要緊,他們都是嬋嬋的人。

金奴認真:“來年我做嬋嬋的腳蹬。”

婉娉笑著搖頭:“咱們嬋嬋不喜歡這個。”

“我知道,脊骨直起來了就不能再彎下去了。”金奴笑容明朗,“我學武藝,讓嬋嬋踩著我的腿上車。”

婉娉滿眼笑意,打趣:“需要我默寫一本武功秘籍嗎?”

金奴從懷裏拿出一本武書,“我練這個。”

婉娉笑著看向書名,笑容潰散。

“你別難過,我娘為了讓我活下去一點點摘掉的,沒受罪。我爹和哥哥給金府搬石頭,都被石頭砸死了。”金奴臉上的明朗不曾減少,明亮的眼睛裏是趟過了惡之花後的堅毅,“我以前不太好,現在很好,以後會更好。”

婉娉捂住眼睛,神經質大笑。

采石錢來自人命,她那時為何花的如此理所當然?

該死啊。

都該死。

愚昧無知的她該死。

怯懦卑微的她該死。

自欺欺人的她更該死。

項良慢吞吞地走過婉娉。善良的人總是痛苦的,難以原諒自己無意做下的惡事,又共情於遭受苦難的弱者。

婉娉眼神迷亂,布滿血絲。

項良暗罵自己多管閑事,垮著臉倒走到婉娉身前,“回神,你現在還不能瘋,想想嬋嬋,你要給嬋嬋種土疙瘩囤糧,要給嬋嬋開羊毛廠攢錢,要給嬋嬋蓋房看家,嬋嬋需要你。”

說完這一番矯情話,項良死魚眼。

兩歲的娃,隻需要飯,誰也不需要!

是他們這群人不人鬼不鬼的瘋子離不開嬋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