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狂風暴雪消散,積雪漫漫,白骨累累的隊伍唱著穆月寫給妹妹的童謠緩緩前行,大白白遙遙領先,小滿滿和小雪雪歡快地在隊伍上空盤旋。
自欺欺人般的快樂是他們的,項良不快樂,他被妹妹五花大綁,吃飯喝水全靠蛄蛹。
項良:“你放開我。”
小皇女:“不放。”
項良:“我不跑。”
小皇女:“不信。”
項良製不住妹妹,找嬋嬋求助,眼淚濕潤,聲音淒怨,“嬋嬋,你管管湘湘。”
嬋嬋窩在湘湘姐姐懷裏咯咯笑。
大白白和小滿滿遠遠地聽見了小娃娃的笑聲,立刻折返,擠開小皇女,稀罕地蹭小娃娃。大白白想叼著小娃娃去前麵玩,小滿滿想要抓著小娃娃去天上玩,彼此虎視眈眈。嬋嬋摸摸小滿滿的翅膀,捏捏大白白的耳朵,親親蜜蜜地哄好了。
穆七林從木板上鋸下來一小塊方形木頭,用砂石磨出圓潤的角,再用滿是疤痕的粗糲大手一遍遍地摩擦光滑,拿出小刀一點點地刻出大白白和小滿滿的線條。
毛色斑雜的棕馬不需要韁繩引路,慢悠悠地拉著坐在木板上的穆七林走在隊伍中間。低著頭雕刻的手凍的通紅,穆七林仿佛無感知般不曾停下,抬頭看一眼他的小閨女,便是一臉笑。
“可以加上我嗎?”小皇女看見了穆七林給嬋嬋做的小篩子,小篩子上有背著小白兔的大白白,也有抱著小白兔的小滿滿,沒有她。
小皇女手裏拽著木板,她走到哪裏就拖到哪裏,木板上蹲著怨氣衝天的陰鬱蘑菇。
聽到妹妹的要求,項良森幽幽:“綠頭牌。”
小皇女捶一拳他的頭,滿臉慶幸:“幸虧我綁走你了,你固執又偏激,太危險了。”
小篩子被穆七林放在懷裏暖熱後才給他的小閨女。嬋嬋抱住爹的手,貼到臉蛋上,滾一滾,碾一碾,暖一暖。
穆七林的這顆心呀,軟成了熱騰騰的麥芽糖。若半輩子的苦換來此刻這般的甜,這些苦也不算什麽了。
血腥的皇宮中彌漫著腐臭,朝臣入宮前先交代後事再一臉沉重地上朝。
他們實在怕了,特別是立身不正又曾站錯隊的官員,求到了長公主麵前。長公主已經有了傾國駙馬,還有留給後人的滿是溢美之詞的賜婚聖旨,她還在乎此刻的名聲幹啥?她放飛了,坦坦****地告訴他們,想求她辦事,那就拿出誠意。
武皇悄默默地來到長公主府看妹妹數錢,妹妹數錯時,他委婉地提醒一下。
穆月借用長公主的令牌借來皇宮藏書,他失眠時便拿出來翻看。駙馬不分晝夜地看書,不斷靠攏戀愛腦的長公主也想來一段紅袖添香的小浪漫,靠在穆月身上陪著他看書。即便她總是看著看著就從看書變成了看人,她也看了不少她從不看的史書。
“哥哥,史書記載,像你這樣智勇雙全雄才大略知人善任的人,應該是兵強馬壯百姓安居樂業的聖君。”長公主真心這般認為。
武皇點頭,他承認妹妹對他的認識有一些盲目的崇拜在裏麵,但大致上還是精準的。
“哥哥,咱們為什麽會亡國?”
“饑荒,嚴寒,死人多,活人少,來年災民沒糧食,軍隊也沒糧食,其他四國虎視眈眈,內憂外患。”
長公主認真聽,擰著眉頭很是用力地想了好久一無所獲,放棄思考去吃點小甜餅歇歇時,看到了嬋嬋送給她的羊毛衣,眼睛突然晶亮,滿身雀躍地跑回去坐到哥哥對麵,身體前傾,“南沙願意買咱們的繡品嗎?北海的魚貴不貴?東岩盛產什麽?無樓缺什麽?”
武皇不是很清楚,李先生一一回答,長公主如擦去灰塵的夜明珠,整個人明亮了。
長公主緊緊地握住哥哥的手,激動:“哥哥,咱們定位錯了,咱們不應該把咱們的地盤看成國家,咱們應該看成一個大商隊!作為一個國家,咱們的地理位置糟糕透了,作為一個大商隊,咱們的地理位置占盡了優勢!”
長公主跑出去又捧著羊毛衣回來,“嬋嬋送我的,我讓侍衛跑去東岩市場悄悄問了價,他們願意出六百兩大量采購。”她已經把這條消息寫下來給小滿滿了。
長公主鏗鏘有力:“哥哥,咱還有救!”
寒冰白骨叮叮咚咚,伴著溫柔童謠,響徹村落。村落凍骨數百,無人生還。埋骨廟前,再次上路。
柳娘緊緊地抱著嬋嬋,一次次地親吻她的額頭,親眼目睹,親身感受,才知這是怎樣鋪天蓋地的悲。
“嬸嬸不怕。”嬋嬋輕輕地摸一摸嬸娘的臉,從圓鼓鼓的衣服裏捧出一個小小的兔耳朵花盆,“嬋嬋種出來了。”
兩片小綠葉怯怯地搖晃著。
一片樹林撕裂了天地的死寂,叮叮咚咚的白骨聲逐漸急促。
小篩子從小娃娃的手裏滾到地上,大白白樂顛顛地叼起小娃娃衝向樹林,小皇女和小滿滿緊跟其後。項良追了十米,甚有自知之明地放過了自己。
他這幾日看著嬋嬋打開一包包的種子,一個個地捏出來看,在她的小花盆裏種出兩片小綠葉,愛惜地放在小肚子上暖著,每次有人收殮凍骨無法走出傷悲時,她就會小心翼翼地從小肚子裏捧出小花盆細聲細氣地哄他們,明明她才是與萬物最為共情的小生靈。
他不再執意回去,就這般簡簡單單地旁觀著。
樹林中,大白白放下小娃娃,小滿滿抓著小娃娃飛到樹上,小皇女張開胳膊接著。
小娃娃打個小哈欠,臉蛋貼在樹皮上,閉著眼睛不知不覺地睡著。小滿滿張開翅膀,擋住冷氣,用軟軟暖暖的毛毛當小娃娃的被子。
小皇女捶一拳大白白的頭,“我餓了,你去找吃的。”
大白白咧嘴,露出森森狼牙。
小皇女舉拳頭:“你以為我不知道誰吃了我的小牛嗎?”
大白白灰溜溜去找吃食。
隊伍停在樹林前歇腳,燒些熱水,泡些幹餅,快速吃完,擦幹淨手,從懷裏掏出識字書,圍坐一起。到了北疆,他們就隻有一個身份,嬋嬋送來的人。嬋嬋都識字了,他們可不能給嬋嬋丟臉。
柳娘從外麵回來,手裏拿著一個小白兔發釵:“秦四從他的那一袋子傳家寶裏翻出來雕的。我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什麽材質,你們都過來看看。”
兮娘:“像是野獸牙齒。”
婉娉觀察片刻,謹慎道:“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這應該是南沙國獨產的白木玉,你問一下秦四從哪裏得來的。”
柳娘:“有什麽問題?”
婉娉:“白木玉稀少珍貴,隻掌握在一人手裏,用於玉璽和重臣官印。”
柳娘聽完知曉了白木玉外泄的嚴重,急匆匆地去問秦四,回來時一臉輕鬆,“秦四曾祖父護鏢時路徑南沙,順手救了一個男孩,小男孩回家時送的。秦四曾祖父一直以為這是一塊木頭疙瘩,扔在柴房裏做了七十多年的挑火棍,秦四成了衙役後長了見識,分家時要走了挑火棍。他磨掉外麵的防火木才知道是白木玉。”
兮娘:“送回去,嬋嬋不能要。”
柳娘:“這可由不得你了,秦四說他就這個能拿得出手,他願意給誰就給誰,他是嬋嬋四爹,旁人攔不了。”
婉娉笑盈盈地接應柳娘的話,“也不能攔。”
柳娘稀罕這根白木玉釵,不給兮娘再次開口的機會,果決地放入嬋嬋的小寶箱裏。她不管這根白木玉釵是怎麽來的,她知道嬋嬋有了這根發釵便能在南沙橫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