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見過會飛的狼嗎?
一隻雪狼在天上飛,背上兩隻爪爪,小滿滿的。
小滿滿抓了一隻漂亮的渾身白毛毛的狼,還是個熱乎的剛組建了狼群的狼王。
狼王有苦難言,它收服六匹雪狼,帶著狼群找到溫泉,熬過了最冷的寒夜,坐穩了王位,一隻幼雕從天而降。草原上所有生靈知道巨雪雕最是護崽。它若是咬死幼雕,雕群會不死不休,不惜一切代價地團滅狼群。
它顧大局,樸樸素素地猶豫了一下,上天了!
幼雕若受到驚嚇,小爪爪一鬆,啪嘰,一代傳奇狼王粉身碎骨。從幼雕突襲狼群到安穩落下,機智的它一聲沒吭。
嬋嬋看見小滿滿送她的狗狗,興奮地抱住小滿滿貼貼,再窩進小滿滿的懷裏,背靠小滿滿的毛毛,軟糯糯:“汪汪。”
調動了每一個聰明細胞的狼王看出了幼崽和雕崽的親密,能屈能伸:“汪汪?”
聲音有一點點奇怪,嬋嬋歪歪頭,伸出小手手揉揉大狗狗的頭,“摸毛毛,不怕高。”
路途遙遠,深入敵營,單槍匹馬,狼王鏗鏘有力:“汪汪!”
兮娘和柳娘忍笑忍了很久,這一聲鏗鏘有力的汪,讓她們破了功,笑得怎麽都止不住。婉娉和嬋嬋疑惑不解地看過來,兮娘和柳娘對上兩對懵懵懂懂的眼神,笑的更大聲了。
笑著笑著,兮娘的淚水不知不覺盈滿了眼眶。她摩挲著長公主寫在信紙上的輕鬆家常話,每句話在她心裏過兩遍,句句泣血。
萬幸。
北風凜冽,肆虐萬靈。嬋嬋趴在老樹根上,臉蛋貼著樹皮無聲哭泣。
小皇女抱起嬋嬋時才看到嬋嬋臉上的淚,急慌慌地抱回去給兮娘,“嬋嬋是不是哪裏不舒服?一直哭。”
兮娘抱著嬋嬋,慢慢走動,輕輕搖晃。
小娃娃睡著了,長長的睫毛上掛滿了無垢的淚珠。
婉娉輕手輕腳地進入房間,心疼不已,從兮娘懷裏抱走嬋嬋,舍不得放下,坐到爐火旁,慢慢的輕輕的拍一拍。
她們心思敏銳,知曉嬋嬋的眼淚為誰,卻無能為力。
兮娘看著蒼空,眼眸黯淡。
嚴寒到臨,凍骨累累,萬靈悲,小娃娃睡夢中落淚。
小皇女輕輕握住嬋嬋的手,看著地上的冷灰月光,眼神淒晦。大愛必有大悲,這是世界秩序的規則。嬋嬋被萬物生靈偏愛,偏愛後是所有人無法感同身受的悲慟。是饋贈,也是詛咒。
小皇女閉眼,掩蓋她這個年紀不該有的眼神。
汴都外,一夜的嚴寒,斷了的炊煙再也沒有續上。汴都內,冷冷清清,皇宮更是人人自危。
又一個茶杯在武皇手裏成了粉末,李先生撿起地上的奏折。
又一把羽扇在李先生手裏折了,軍師喝一顆救心丸,接過奏折。
禦醫又來了。
長公主和小太子手牽著手跟在禦醫身後,頭挨著頭一個字一個字地讀。
聽到了奏折內容的禦醫抖著手從軍師頭上取走最後一針,緩緩跪下,再抬頭時滿臉的淚,求武皇準他回鄉埋骨。
“你別急著哭,上麵隻寫村落沒了,沒說怎麽沒了,也許他們南下,去了更暖和的南沙國過冬,也許他們被人綁到了無樓國當人質,也許有人造反占領了村落。”長公主勸慰的話越說越小聲,哽咽。
雪山,穆七林拖著一條入冬就疼的廢腿,一瘸一拐地抱著他的小閨女來到地下山洞看小兔子,用他笨拙的方法哄他的小閨女。
七隻小兔子縮成一團,身上是大兔子褪下的兔毛,厚厚的一層。
“天冷,大兔子掉的毛變多了,小兔子不會凍死。明年七隻小兔子長大,有了長長的毛,生出七窩小兔子。”穆七林對上小閨女哭紅的眼睛,“天在變,它們也在變。”
小娃娃低頭,額頭抵著爹的額頭,眼淚懸在眼眶,“它們來不及變。”
穆七林寧願自己被砍十刀,也不願意他的小閨女掉一滴淚。嬋嬋掉淚,他心裏疼。
躲在暗處的項良揣著手走出來,“死不是終點。”
穆七林看向項良,項良低頭碾石頭,他絕不是心疼小娃娃,他隻是無聊了,隨便勸勸,“生者如太陽,死者如月亮,都在同一片天空,日複一日。生不是一個循環,死也不是一個循環,兩個扣到一塊才是個循環。老天太差勁,他們睡個長覺,然後變個模樣再出來。”
大炕上,小皇女一下又一下地把哥哥擠到了角落裏,“哥,嬋嬋不哭了。”
“嗯,我知道。”
項良一臉的雲淡風輕,慢悠悠地從袖籠裏小甜餅,兮娘送的,他在袖子裏放了四個時辰沒吃,妹妹終於過來問了,他可以拿出來吃了。小甜餅是嬋嬋哥哥給嬋嬋做的,不是誰都能吃到的,他吃到了。
小甜餅讓小皇女知道了大功臣是誰,眼巴巴地看向哥哥,兩手攥住哥哥的手搖一搖,“你對嬋嬋說了什麽?”
項良痛苦,別人家妹妹撒嬌是甜的,他妹妹撒嬌是疼的,“你鬆手,我說。”
小皇女笑盈盈地鬆手。
項良瞅著妹妹裝乖的模樣,愁。他妹妹不是牛犢,是山虎,一個愛的撓癢癢就是他的皮開肉綻。
“說了一些我自己都不信的話。”項良吃一口小甜餅,補充,“你也不信的話。”
“什麽話?”
“你從書上抄的那些惡心我的廢話,我換成了小娃娃能聽懂的大白話。”
小皇女看向窗外的蒼天大樹,看了很久,腦海裏有嬋嬋趴在樹枝上驚訝她喝酒的畫麵,也有嬋嬋趴在樹根上哭泣的畫麵。
小皇女慢慢收回視線,從腰間拔出牛角,牛角暗紅。她摩挲片刻,牛角對準手腕血管,猛然紮下,血液浸泡牛角。
血一滴滴落下,小皇女嗤笑,兩手猛然用力掰斷牛角,扔出窗外。
“誰說我不信了。”小皇女站起身,笑容明媚張揚,“嬋嬋信,我信!”
小皇女跳下炕,“東岩皇帝爛,皇室宗親爛,他們的信仰也爛,邪物才用人血供養。”
項良:“他們一直都是爛泥。”
小皇女一把薅掉頭上的牛角,戴上嬋嬋的小白兔帽子。
“你終於和我一樣了。”項良語氣誇讚,眼底卻是濃烈的悲傷,“什麽都不信了。”
“不。”小皇女站在門檻上,身前是燦爛的陽光,回頭看哥哥,“我有信仰。”
“我的信仰是——”小皇女笑如燦陽,“會為我們哭的嬋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