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我不相信人性
顧淮在基地等了一天一夜。
畢業典禮之後他去給上級做了報告，又確認了自己接下來沒有任務，然後便去了基地。
他已經出過幾次任務了，很清楚知道，出任務回來的軍用飛機會在基地哪裏降落。
盡管不知道提爾的任務需要多長時間，但單獨任務，根據他的經驗，最長也不會超過一天，提爾是坐軍用飛機出任務，算上來回的時間，四十八小時內也差不多該回來了。
蘇鈺是在晚上來的，他帶了晚飯給顧淮，還抱來了平板電腦。
把飯盒跟電腦全塞顧淮手裏，蘇鈺坐在顧淮旁邊的裝備箱上，晃著兩條腿說道：“這可是我親自下廚做的飯，你趕緊趁熱吃了。我陪你一起等，但你得把自己那部分的項目報告給寫好，反正你在這裏幹等也沒有別的事做。”
顧淮看了他一眼，將飯盒放一邊，把電腦打開調出文檔，說道：“我不餓。”
蘇鈺聳聳肩，也不強迫顧淮，隻是有點無聊地說道：“我發現，隻要不是對提爾，你的話真的都很少。”幾乎可以說是到了惜字如金的地步。
顧淮正在看之前記錄的實驗數據，雖然已經編入特種兵部隊，但他生物化學與分子生物學那邊也確認了會進入研究院繼續學習，上頭已經跟他明確下了指示，隻要他能順利完成博士課程，那麽以後他對外的公開身份就是生物化學與分子生物學教授。
正常完成包括碩士課程在內的博士課程需要五年的時間，顧淮不可能拖那麽長時間，所以他在跟上級做報告時也保證了，自己會在三年內完成全部課程，並且不會耽誤任何一次任務。
蘇鈺隱約知道顧淮為什麽總是繃得那麽緊，一個想要向上爬的Alpha，並且還覬覦一個時刻被監控著的實驗體Omega，顧淮沒有任何行差踏錯的餘地，哪怕他有半刻的放鬆，都可能會錯失機會，甚至是從那危險至極的鋼絲上掉落下來。
“阿淮，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懷疑，你兩個父親最後執行的那個任務有問題，可是你沒有任何證據，就算你真的成功進入軍部管理層，也不代表你就能接觸到他們的檔案。他們最後執行的那個任務檔案被封存，連我爸都至今沒有權限可以查看那次任務的相關記錄，說明主導那次任務的人軍銜等級最低也在中將以上，你認為自己爬到中將的位置，需要多少年？”提爾不在，蘇鈺跟顧淮說話反而沒了那股得意的俏皮勁，更多了幾分凝重。
默認的服役晉升規定，最少也要在四十五歲左右才能晉升為將官，也就是升為少將，從成為少校開始，每往上升一級都需要隔五年的時間，而這還是最理想的晉升時間；實際上的軍銜晉升幾乎就不可能這麽一帆順風，即便是特種兵，也不代表出任務就能立軍功。
更何況，顧淮還想要把被視為珍貴實驗體的提爾變成自己的Omega。
蘇鈺是打從心底認為，顧淮這已經不是在挑戰權威，而是在找死。
“我的事，不需要旁人操心。”顧淮說的話多少是帶有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意思，然而即便蘇鈺是在關心他這個法律層麵上的哥哥，他也並不想跟蘇鈺多談。
蘇鈺的父親，也就是他的養父蘇漠已經五十歲，軍銜仍是少將，退役前的最終軍銜大概率會是中將。正如蘇鈺所言，連少將都無法查看的任務報告與記錄，背後必然有著更大的勢力，而另一方麵也證明了那次任務絕非最後通報的那麽簡單。
他已經失去了兩個父親，身邊也沒有任何跟他有血緣關係的親人，而他選擇走的是一條充滿艱難險阻的道路，不知道前麵是什麽在等著他，也就沒有必要再把無辜的人拖進泥潭。
至於提爾，他不是沒有猶豫過，但提爾的身份本身就已經是一個禁忌，且提爾從誕生那一刻起就注定是會被困在各種陰謀裏的存在，既然如此，他鋌而走險也順應自己的心意，與提爾一起共沉淪，不見得就一定會是一件壞事。
如果一定要選一個人陪他一條道走到黑，那麽那個人隻會也隻能是提爾。
被顧淮毫不留情的冷言拒絕作為家人和朋友給出的善意與關切，蘇鈺並沒有感到難過或是難堪。他不是第一天認識顧淮，也不是第一次勸顧淮，他隻是不忍心看到顧淮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所以才會勸了又勸，可這一次，真的是最後一次了。
長久地注視顧淮認真寫報告的側臉，蘇鈺最終輕歎一聲，說道：“算了，就你這一意孤行不見棺材不掉淚的性子，我也知道勸你沒有用，是我不死心也不信邪，非要讓你多潑我幾次冷水罷了。你不喜歡聽我說這些，以後我也不勸了，免得勸多了你還要與我生分。但有一點我希望你能把我的話聽進去，我知道你已經能進入OE狀態，如果可以，我請你不要太過依賴這種能力，因為即使你是S級的Alpha，也沒有人能夠保證，頻繁進入OE狀態不會給你帶來不可逆的傷害或是其他任何副作用後遺症。”
“蘇鈺。”顧淮本來在敲鍵盤的雙手停下，他仍看著電腦屏幕，淡聲道：“我不相信人性，我隻相信我自己。”
有人的地方就會有爭鬥，有爭鬥就意味著有利益勾連，而人性，在一切龐大的權力與利益麵前，往往都不堪一擊。
在這樣的爭鬥中，隻有當自己擁有足夠強大的力量，才有可能在弱勢中逆風翻盤；隻有不計代價地豁出一切，才有可能依靠自己的力量殺出一條血路。
他的手上已經沾過人血，不可能再回頭了。
蘇鈺沒有再說話。
他安靜地坐在裝備箱上陪了顧淮很長時間，從天黑到天亮，直到顧淮寫完了項目報告把電腦還給他，並把那個沒有打開過的飯盒也還給他，對他說道：“如果有一天我們站在了對立麵，你的槍口瞄準我，不要傷害提爾。”
從裝備箱上跳下來，蘇鈺抱著電腦和飯盒，問道：“我很好奇，你為什麽喜歡提爾？是因為信息素嗎？”
顧淮看著遠處返航的軍用飛機，沉聲道：“他能在任何絕境下頑強生存，這就是原因。”
信息素並不能決定一切，由始至終，提爾吸引他打動他的都是自身不靠信息素也能與他比肩的強大。
蘇鈺不太能明白顧淮的意思，但他知道顧淮不會跟他解釋更多，所以他也沒有再多問，又帶著電腦和飯盒離開了。
第一架返航的軍用飛機帶回來的並不是提爾，而是另外一隊出外執行任務的特種兵。
顧淮一直在基地裏等著，直到太陽緩緩落下，天際邊連綿一片焰紅的火燒雲，大半個天空都如同著火般透出灼熱的紅，最後一架返航的軍用飛機終於顯出渺小的影子來。
五分鍾後，軍用飛機順利降落，機艙門打開，一名Alpha特種兵扶著半身染血的提爾走下了飛機。
大抵在返航即將抵達時就已經跟基地聯係過，顧淮剛迎上去，身後已經有幾個身穿軍醫白大褂的Beta越過他衝了過去。
然而提爾顯然還保持著部分清醒神智。
他抬眼看向了停下腳步站在原地不動的顧淮，然後用力推開了扶著自己的Alpha，又怒視幾個想要將他按到擔架**的Beta，燒得滾燙的火焰信息素沒有半點收斂地在空氣中蔓延開來，帶著極強的壓迫感，卻又在衝向顧淮時褪去了隱藏在信息素中的躁動不安。
提爾跌跌撞撞地衝到了顧淮麵前，罕見地朝顧淮露出了一個孩子氣的笑容，極為驕傲地說道：“我也，進入了OE狀態。”
能進入OE狀態的Omega根據記錄屈指可數，提爾能進入OE狀態，無論是對提爾自身還是對亞盟國來說，都有著極大的意義。
深不見底的黑眸掠過一道意味不明的暗光，顧淮看著戰鬥服上血跡斑斑的Omega，聲音極輕地說道：“你受傷了。”
“嗯，不重要，我完成任務了。”提爾踏前一步，以快要靠到顧淮身上的距離，眼神朦朧的對顧淮說道：“我好像明白，你說的不夠是什麽意思了。”
“是嗎？那你說來聽聽。”當著幾個Beta和那名Alpha特種兵的麵，顧淮鎮靜自若地抬起手臂攬住提爾的肩膀，同時放出了自己的兩股信息素。
海鹽信息素帶著安撫的意味籠罩在提爾身上，雪鬆信息素則帶著淩厲的威懾衝向了那幾名Beta和Alpha，像一道堅固的安全屏障，將他們阻隔在幾步開外的距離，不允許他們再靠近半步。
初次進入OE狀態並經曆了一番血戰令提爾耗盡了身體大部分的能量，就連站立都非常勉強，然而即便是在這樣的極度疲憊中，當看到顧淮如他所願那般在基地等他回來時，提爾心中驟然升騰起的喜悅，仍是令他又再生出了奔向顧淮的力氣。
他有很多話想跟顧淮說，而此刻到嘴邊的，隻有他在生死刹那想到顧淮時的領悟：“你要我對你的喜歡，跟信息素無關，隻單單因為你是顧淮，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