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短短一個月內,仲正義去了兩次派出所。第一次是因為在音樂節現場暴打男友,她的男朋友也匆匆趕到,火急火燎,心急如焚地解釋說:“不是她的錯,她什麽都沒做。”
實際上,民警本來就會把這類情侶之間發生的事故歸為感情糾紛,不加處理。他們更在意的還是擾亂音樂節秩序這件事。
判刑不可能,拘留都夠不到,但當時,寫個檢討書還是有必要的。
然而,音樂節主辦方竟然都派了工作人員來,表示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能充分理解歌迷朋友的熱情,敬請從寬處理。
因此,最後,仲正義什麽處分都沒有,就平安走出了派出所。
季司駿給她求情,她能理解。音樂節為什麽也來插一腳,做好人?她雖然困惑,但也沒感到奇怪。有時候,為了控製輿情,節約成本,他們就是會放人一馬。
這是第二次來派出所,仲正義的身份大大不同,帶著新的男伴。還是上次的民警,叔叔四五十歲了,年紀靠近父親身份,大概看他們都是孩子,寒暄得有些沒分寸:“這就交新男朋友了啊?”
仲正義還沒來得及出聲,旁邊的人開口比她快。薑揚治說:“不是,剛認識沒多久。”
他反駁迅速到仿佛嫌這種誤解丟臉。
仲正義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麽。
然後,薑揚治又說:“那是閃電麥昆嗎?”
他飛快地抬了一下手,示意警察口袋裏漏出來的鑰匙鏈。
警察把車鑰匙拿出來,上麵有個汽車形象的掛件,是《賽車總動員》的主角:“哦,你還知道這個?是我孫子給我掛的。”
“您都有孫子了?”薑揚治說,“多大了啊?”
“哎喲,才兩歲,你要看照片不?”
門邊探出一個頭:“仲小姐,辛苦你進來一下。”另一個在工作的女警出來,叫仲正義去一趟,要談關於校工騷擾學姐的事情。仲正義就進去了。
後來學姐忙完演出,也在學校教務處老師的陪同下趕到了。仲正義可以回家了。
仲正義走出去,就看到薑揚治已經和值班民警、來投訴鄰居養蜜蜂的群眾以及偷了電動車準備被訊問的嫌疑人打成一片。一片人其樂融融,好不熱鬧。
這人是推銷保健品的嗎?怎麽什麽人都能聊上?仲正義正觀察社交達人正常發揮,就看到他朝自己這邊看過來。
“仲正義!”薑揚治笑容燦爛,親和力全開,“完事了?”
那個笑容是砸進鳥群的石子,鳥頓時嘩啦啦扇動翅膀。突然從生態缸的旁觀者變成關注中心,仲正義稍顯慌張,強裝鎮定:“唔……嗯。”
女警走出來,通知他們可以回去了。
薑揚治跟他新交的朋友道別:“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警察跟他勾肩搭背:“小夥子,謝謝你推薦的藥膏。回頭我多買幾張貼了。”
來派出所投訴的群眾問他:“你剛才說的哪幾支股來著?我們能不能加個微信啊?”
偷電動車的嫌疑人也想說什麽,被女警一把鉗住,像牽小豬似的拽走了。
仲正義和薑揚治離開派出所,站在馬路邊的人行道上。
仲正義掏出手機,想查查交通路線,薑揚治和她打了個招呼:“我去開車。要不要載你一程?”
仲正義順口跟他開玩笑:“不用,反正隻是‘剛認識沒多久’的人嘛。”
薑揚治奇奇怪怪地笑起來,調侃說:“你很在意嗎?”
“走開啦。”仲正義不客氣地說,“我是覺得我們根本不認識吧?”
手機上顯示了耗時最短的交通路線,她移動到幾米外的公交站前。剛開走過一輛巴士,現在沒什麽人,看導航軟件,說是要再等六到七分鍾。仲正義坐到座椅上,先發消息告訴葉莎爾自己不回學校吃晚飯,然後抬頭等車。
與眾不同的車引擎聲呼嚕呼嚕響,和街上其他行人一樣,仲正義也回過頭,一臉茫然地看向道路另一邊。
兩門四座的跑車飛馳而來,停在她跟前。車頂被收起,開的人大費周章戴墨鏡,又熱又曬,不知道他開敞篷圖的什麽。薑揚治扶著方向盤,在後方的觸屏上敲了兩下,展示了一下遮光板,然後說:“拜拜。”
他開著那輛發出噪音的車揚長而去。
停下來道別根本多此一舉。仲正義腹誹,這個人就是在挑釁吧?
仲正義不回學校吃飯,理由是有人請客。
這些日子裏,她都在為假期的旅行省錢,勒緊褲腰帶很煩,她吃了好長時間食堂了。這種時候,季司駿提出請她去吃和牛,無異於是雪中送炭。理智克服食欲,仲正義本來堅持拒絕,但季司駿說是最後一次賠罪,她又動搖了。
仲正義想帶上鄉親們,葉莎爾和路滿卓不知道吃錯什麽藥,硬是讓她自己去。
她坐了二十多分鍾巴士,到大廈後坐電梯上樓。
仲正義提前打了個電話給季司駿,季司駿立刻出來接她。
季司駿急匆匆趕出來,一隻手拿著手機一隻手揮動:“正義,這裏!”
餐廳並不大,位置也不多,巨大的吧台橫在中間,同時作為料理台和客人用的餐桌存在。麵積相當大的鐵板是廚師的操作空間,在那上麵,他們會烹飪一塊塊高檔的肉,切塊,送給食客品嚐。
仲正義跟著季司駿進門,坐到吧台邊。寫著顧客姓名的菜單放在桌上。仲正義以為就能開始吃飯了,季司駿卻說:“稍微等等。”
仲正義反問:“等什麽?”
她看到薑揚治突然靠過來,手臂搭住季司駿另一側的桌沿,笑著說:“我來晚了!剛才走錯到另一邊去了。”
才隔了一會兒而已,他已經換了行頭。穿的沒變,卻多戴了耳釘和項鏈,擱在桌上的手也串著金屬手鏈與戒指,整個人從清純男大學生變成走在路上仲正義絕對不想對上目光的樂隊男,太刺激,太露鋒芒。假如長得普通點,也不至於這樣吸睛。但他是薑揚治。
“這裏有兩座,這裏是B座。你肯定是到A座去了。他們應該標記清楚的。”季司駿卻很適應,眉開眼笑,他隻有在看到代練幫打的全服第一名記錄時這樣笑過。
“還好沒迷路。”薑揚治拉開椅子坐下,把菜單拿起來,交給吧台裏的廚師,做這些的同時,他用輕鬆的口吻聊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仿佛這裏是他家,“那邊在辦一個藝術展。我剛好想買張桌子,轉了大半天……不介紹一下?”
他突兀地看向仲正義。仲正義一時掉以輕心,居然和他對上眼。好討厭。一些潮人恐懼症要犯了。她假裝沒看到她。
其實,他剛進來的時候,仲正義就已經開始不爽了。既然知道他們要去同一個地方,那就早說啊。她就不用擠公交車了。
仲正義也想裝不認識,剛要接話,薑揚治又故意大呼一聲:“啊!這不是仲正義嗎?我們認識的啊。隔壁!”
仲正義深吸一口氣,把憤怒的前兆和快樂的結果拚湊成同一個表情,微笑著咬牙切齒說:“嗯。薑揚治嘛,認識。隔壁!”
仲正義告訴季司駿:“他來藝術學院搞什麽講座,我去幫學姐忙。他的休息室在學姐隔壁。”
“你們認識了?!”季司駿說,“正義,他就是外星藍人老師!想不到吧?我追星成功,和偶像做朋友了。恭喜我吧?”
看到他發自肺腑這麽開心,仲正義也心軟,隻能說:“是是是,恭喜你。”
廚師把等會兒要烤的肉給他們看看。仲正義眼睛都挪不開了。另一邊,季司駿相當大男子氣概,擺出倜儻的姿態,**餐巾,給她鋪好。
蒜片堆積到一邊,仲正義又盯著。季司駿很懂她的套路,說:“要拍照給好朋友看?要拍合影是吧?”
季司駿接過仲正義的手機,調到相機。仲正義靠近吧台,閉上眼睛,擺出在聞香味的樣子。季司駿拍了好幾張,仲正義保持著姿勢,嘴巴小幅度動彈,提醒說:“多拍幾張。等會兒我來選。”
季司駿輕車熟路:“知道知道。都拍了無數次了,我懂。”
拍完以後,他把手機還給她。肉也烤好了,被切成小塊,送到盤子裏。仲正義在檢查照片,止不住地稱讚:“嗯!不錯!拍得比我好。”
“那可不!”季司駿很得意,夾了肉,吹得再涼一點,送到仲正義嘴邊去,“來,貓舌義,張嘴。”
仲正義專心致誌看照片,張嘴接了肉,接著說:“好吃。”
他們倆認識太久,也交往得太久,相處模式是不知不覺日積月累的。在一起這麽久的默契不會騙人。
當他們互動,薑揚治就坐在另一邊,單手撐著下頜,默不作聲看了全程。季司駿喊“貓舌義”的時候,他差點沒被這倆人膩到翻白眼。
挑完照片,仲正義好像也反應過來了,季司駿再喂肉過來,她就把自己的盤子一推,用筷子敲了一下:“別這麽親熱。放這。”
“有必要嗎?”季司駿說,“我們之間的感情沒那麽脆弱吧!”
仲正義給他留麵子:“就是沒那麽脆弱,我才來吃飯的。”
季司駿往自己嘴裏塞了塊肉,一回頭,就看到薑揚治正用一種微妙的笑容打量他。季司駿連忙說:“藍人,你也吃啊。”
薑揚治很平易近人地說笑:“你們小情侶約會,叫我來當觀眾,故意整我?”
季司駿說:“哎呀,對不起。你也吃,你也吃。”
薑揚治夾了肉,聞了聞才吃,咀嚼,咽下去,很買賬地流露感動:“超好吃。”
“是不是?是不是?”季司駿今天好幸福,一邊是成熟的女友,一邊是崇拜的大哥,又麻煩廚師多分一些給薑揚治,“我特別喜歡這家店的肉。”
薑揚治把烤好的肉放到一旁,因為喜歡把好吃的放一放再吃。他表現得很隨意,問他們說:“你們認識多久了?”
“也就上大學那年認識的。”季司駿說,“轉眼就這麽久了。當初她還把我和狗搞混了呢——”
薑揚治看熱鬧不嫌事大,笑嘻嘻地追問:“什麽什麽?”
仲正義卻伸出手,一把揪住季司駿的耳朵,拽著他說:“季司駿,你怎麽這麽記仇,是不是男人?都過去那麽久了,你就不能別念叨了嗎?”
談過戀愛的人就是不一樣。他們那麽親密無間,距離感為零,分手?短暫的分手算什麽?這一對看著就是遲早會複合,在碰撞中更加拉近距離,最後修成正果的類型。他們都是好孩子,又喜歡對方,非常般配。
小情侶打情罵俏,薑揚治就坐在旁邊看,時不時清清爽爽笑著插一句。三個人在一起,很和諧,很圓滿。
“就是啊。”他用朋友的語氣調侃季司駿,“抓著那麽久以前的事不放,算什麽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