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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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 葉莎爾和路滿卓去海邊玩了。季司駿從酒店坐專車來,到海邊玩。雖然沒見到前女友和偶像,但是, 難得見到海邊。他非常激動, 轉頭就跟他們一塊兒玩去了, 把自己視如己出的那兩人拋在腦後。
三個人站在礁石上拍照,又一起曬日光浴, 跳到海裏遊泳。
中午以後,太陽太曬, 他們就到吃飯的漁家家裏打了一下午麻將。葉莎爾發消息給仲正義,說他們三個人晚上回去吃飯。等他們晚上回到家, 薑揚治和仲正義在料理晚餐。仲正義用刀撬開生蠔, 自己嚐了一口, 薑揚治給她把刀接過去。
路滿卓看了半天,說:“你們倆是不是關係變好了?”
仲正義說:“是的。我們今天……一起經曆了生死攸關的險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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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早晨。
褲拉鏈壞了,仲正義覺得沒什麽,讓她來,兩手並用抓著用力一扯壞了就完事了。回頭換一條也是一樣的。薑揚治非常排斥這麽做, 覺得這是女流氓的行為, 她怎麽會一點猶豫都沒有。仲正義認為自己是無可奈何, 情非得已,沒什麽不好意思的。
正當兩人像色眯眯的土匪和即將被奸汙的良家婦女般對峙時,門突然開了。
滕信暉站在門外,戴著頂草帽, 看到他倆這姿態, 笑容分毫不變,幹脆利落, 直接把門關上了:“沒事沒事,你們繼續。”
繼續什麽呀繼續!
仲正義連忙追出去解釋。
薑揚治也想起來,但又不能拎著褲子追上去,他低頭,著急拉拉鏈,不知道怎麽的,拉鏈很會挑時候,這會兒又順了。
滕信暉進來了。平時薑揚治不在這邊,都是他負責管理房屋,所以也算半個家,沒什麽好客氣的,不管坐著還是站著,都不束手束腳。進門後,他就輕車熟路打開櫥櫃,從收納盒裏找出車鑰匙,準備把車庫裏那輛輕卡開出來,拿去洗洗車。
“喝點東西再去吧。茶行嗎?”薑揚治說。
仲正義以為他要現場泡,想著單手不容易,準備去幫忙。結果他直接打開冰箱,拿出裝有褐色**的玻璃瓶。
冷氣呼呼吹,滕信暉還在說話。仲正義湊過來,薑揚治端著冰茶,回頭看向她。他疑問她為什麽過來,但他隻示意她幫個小忙,把冰箱門關上。她當然很願意,這說明他已經開始接受她帶歉疚的好意了,單手總有不方便的時候。
裝茶的玻璃壺也被冰鎮了,到了常溫裏,外壁冒出水珠。茶葉被過濾走了,但是,茶水應該是紅茶。
剩下的事情是仲正義做的。
她接過那杯茶,拿去倒到玻璃杯裏,然後放到滕信暉麵前的桌子上。
“謝謝你。”滕信暉本來坐著,她靠近時想站起身,微笑著道謝,“住在這裏還舒服嗎?沒什麽不習慣吧。有問題盡管告訴我。今天下午他們就會來修電路。”
“都很好。謝謝。”仲正義臉上帶著聖潔的微笑,仿佛剛剛受洗的信徒。
有成熟魅力,性格斯文,對人很溫柔。
這不就是她最近的理想型嗎?
滕信暉明顯不知道她在笑什麽,但對方是笑,又不是生氣,他隻能也跟著笑:“這個給你。”
他拿出一枚創口貼。仲正義這才發現,自己手指撕破的倒刺又泛紅了。他隻看了一眼,就注意到了。
仲正義道了謝,往後退著走,盡量花更多的時間麵對滕信暉,這樣的話,她就能欣賞他壯碩的身材了。但是,正退著,突然間,手臂後麵的皮膚一涼,一樣冰冰的東西接觸到她。
仲正義回過頭,薑揚治站得很近,手裏拿著給她倒的冰茶。
她接過杯子,繼續觀賞。
滕信暉仰頭喝那杯冰茶。在這小地方,他沒有去過健身房,但每天都要健身的,皮膚顏色恰恰好,身材也很強壯。尤其是胸肌!
好大!
她說的是冰茶的杯子。
仲正義深吸一口氣,強忍住“就要男媽媽,就要男媽媽”的大喊,隻覺得肺裏涼涼爽爽,眼睛得到了滋潤,身心愉快。放假真好,冷氣真好,男菩薩真好,來這裏真好。
薑揚治一個降溫貼拍到她腦門上。
仲正義直接給冰精神了:“怎麽了?”
“看你一副中暑了的樣子。”薑揚治說。
打擾她看帥哥還敢說。仲正義不爽,但偏偏薑揚治滿臉真摯,講不出難聽的話來。
滕信暉說:“仲正義……同學,怎麽你也留下了?不會是擔心薑揚治吧?”
“哈哈哈,是呀!”仲正義沒有諂媚的意思,隻是比較想展現自己好的一麵。全天下人類性格有無數種,可基礎的好和壞很分明,樂於助人當然比逃避責任好,熱情善良當然比好吃懶做好,“他現在肯定不方便。我來幫他的忙。”
“多謝你了。”滕信暉說。
“沒有沒有。”又想起剛才那惹人誤會的情形,仲正義澄清說,“剛才他上洗手間,褲子解不開,我幫他解開而已。”
薑揚治麵無表情地糾正:“不是解不開,是係不上了。”
仲正義隻是說實話,不過,在這種時候,薑揚治難免覺得沒麵子。可就憑仲正義現在的心情,沒留意到薑揚治黑臉也正常。
等滕信暉走之後,薑揚治已經盤算好了打擊報複。
他說:“你想當我的左手是吧。”
她覺得很好笑:“幹嘛用這麽奇怪的講法。好像那些二次元社團裏的肥宅。”
背叛感像三把刀子六個洞,他說:“這不你自己說的嗎?”
薑揚治撐著傘,戴著墨鏡,把仲正義領到花園裏,扔給她一副手套說:“把草拔了。”
仲正義看著他:“為什麽?”
“我要是左手還行,就會自己幹。”理由很正當。
仲正義算是弄懂了,這下明白了,完全會了意。大熱天的放暑假,大家去玩了,她卻要當苦力。但是,歎了一口氣後,仲正義還是蹲下了,套上手套,開始拔草。她一點都沒有壓低音量的打算,直接發牢騷:“……幼不幼稚啊。”
薑揚治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晃悠著又回去了。
花園很寬敞,就是為了能消磨時間而設計的。他回去,到裏麵搬了漆成銅色的桌子出來。因為隻有一隻手,裏麵地板又經不起磨,他直接把右手伸到桌下,扛起來移動。她一抬頭,差點被嚇到,連忙上前幫忙。
“你幹嘛呢?”仲正義問。
她幫忙扶著另一邊,他才把手撤回去。
他們把桌子安置好,他折回去,單手把椅子也搬出來了。
薑揚治又拿了平板電腦和一塊麵包來,坐下邊吃邊用pad。仲正義繼續拔草,故意弄出很大的響聲,就是要讓他知道自己的不滿。可惜他聽到了也隻會笑,還在吃麵包空不出手來的時候說:“幫我按一下發送。”
仲正義站起身,吹掉身上沾到的草屑,不開心地走過去。
界麵是微信,他在跟一個昵稱叫“美麗女人”的人聊天。他請她發送的信息是一張院子的照片。而在聊天記錄裏,前麵都是照片,包括前一天晚上醫院和家門前的自拍。
她說:“麵包哪裏來的?”
“這次帶來的。”他說,“你吃嗎?”
她低頭看了一眼。他說:“吃吧吃吧。我吃不完了。”她就不客氣了,想撕一大塊,可他把包裝全交給了她,自己走到草地上蹲下,用腳踩著,一隻手蹭上手套,接著拔草。
家裏沒有食材了。他們一起去超市。這條路仲正義之前走過了,很熟悉。外麵曬得人頭暈,她戴了遮陽帽,還穿上了防曬衣。
買東西結賬是薑揚治付的。畢竟一開始他也說了,他們幫忙幹活就行。陪同往返、拎東西就能相抵了。她正好得空,回過頭,忽然看到外麵有兩個小孩在踢球。小朋友,好朋友,一起玩。
仲正義覺得很有趣,不由自主地走了出去。
走出店外,她張望一圈,發現那兩個孩子在旁邊一堵圍牆邊,兩個小夥子正跟她們說話。
仲正義走過去。
離他們還有幾步路的距離,她就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那幾個人高馬大的男子在對未成年人說:“你們爸爸媽媽沒給你們零花錢嗎?借點錢花花。”
未成年人們畏畏縮縮,明顯不情願。結果,其中一個男人竟然揚起了手。
這什麽教科書裏的台詞啊,什麽垃圾渣滓大人啊。仲正義冷冰冰地說:“你們幹什麽呢?”
她的聲音和飛踢同時到的。
兩個成年男子應該是本地人,和那兩個孩子一樣,沒準兩家人都認識。但是,壞人幹壞事可不會在意這些,反而熟人更好作案。小孩子還很弱小,假如不懂得求助的訣竅,那就活該被欺負。
被踹中的那個撞到牆壁,另一個也瞠目結舌。兩個人一回頭。
“欺負小孩,你們還算不算人?”仲正義是美人,同時是不好惹的美人。濃密的睫毛微微垂著,眼黑卻死死盯著他們。她今天沒有化妝,臉頰比往常沒血色。長發被風吹動,有一縷擋住了臉。她抬起手,讓那絲頭發回歸原位,白色晃眼睛,包紮得厚厚的小指那麽醒目。
仲正義有個缺點。她自己也清楚。找不到來由的憤怒像岩漿,好像總是持續不歇地在身體裏流淌。偶爾冷靜,並非是她不生氣,而是因為從太久太久以前就是如此,習慣了,也學會了控製情緒。
但是,哪有人一直控製得那麽好呢?
正當她準備什麽都不管,也不想對不對付得了,大不了就跑,先揍幾下出氣時,薑揚治已經拎著購物袋出來了。
他正在找她,一拐彎,就看到這一幕。他不知道什麽情況,反正先讓她分擔了一個購物袋:“你拿左邊這個,有雞蛋,小心點。”
被打破了氣氛,猛然間,仲正義從暴力至上的氣氛中清醒,一下變回文明人。她幹嘛呢,怎麽能胡亂動粗?硬來容易吃虧,傻子都知道。再怎麽說,她也應該先語言溝通一下的。他都隻剩一隻手了,還拎這麽沉的東西,她幹脆兩隻都接了過來。
見他們作勢要走,剛才被踢那人立刻反應過來:“喂!小姐姐,踹了人就想跑啊?”
仲正義略微有點心虛,睜著圓圓的眼睛看過去。薑揚治則滿臉做夢神情,癡呆狀地回了個單音節:“啊?”
那倆小女孩倒是聰明,抱著球就跑了。仲正義在想,現在把薑揚治丟下,自己拔腿就跑會不會更好?
但很快,那種辨認局勢的表情就從薑揚治臉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笑容。他說:“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打馬虎眼可沒用。仲正義的鞋印還留在其中一人的背上呢。這廝好死不死,穿了件白色的T恤。人證物證俱在。
仲正義躲在薑揚治背後,小聲提示:“他們打劫小孩。”
薑揚治完全沒因此而振奮。他對耍帥沒興趣,也不喜歡做英雄:“給你們賠個罪總行了吧。別耽誤了,我著急回家煮飯。”
對麵被踹那人直接樂了:“大哥,你是真慫啊!你老婆都比你硬氣。”
“是啊。”他對貶低自己毫無意見,“我平時不抽煙,不然就散兩條煙給二位了。”
兩個小夥相視一笑,也就準備見好就收。另一個人還問他:“你們住哪啊?本地人?怎麽沒見過你們?你們就小兩口過麽?”
“關你屁事,”仲正義看不下去,還是要警告他們兩句,“你們再欺負小朋友,我就對你們不客氣。我告訴你們——”
“神經,懶得理你。”被踢的那個根本沒打算聽她上教育課,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的樣子,邁開腿就要走。
電光石火間,隻聽到一聲重重的悶響。他已經撞到了牆上。就在半秒前,沒人反應過來的時候,一隻手突然揪住他的衣領,將他狠狠推到牆壁上。年輕人都被撞懵了,瞪大眼睛。
這麽做的人正側過頭看他。隻用一隻手是因為隻需要一隻手,也因為隻有一隻手能動彈。頭發微微有點遮眼睛,薑揚治笑著說:“我老婆話還沒說完呢。”
“你……”一個人想動彈,可才開口就被打斷。
“我左邊手開始痛了。是你們兩位誰動的手呀?”薑揚治維持笑容,右手一用力,把被揪住衣領那人直接推出去,“這裏沒有監控,太方便了。借點醫藥費花花吧?”
青壯年男性可受不了這委屈:“你不要臉!”
另一個同伴倒是拉住他。他們也不是慣犯,就是今天沒帶錢,順手搶點小孩的錢買煙,沒想惹事進局子。人家傷員磕碰一下,真要賴在他們身上怎麽辦?
仲正義徹底看呆了,還沒能把想說的話說完,拐角處出現了另一個人。
是剛才幫他們掃條形碼的超市老板!
老板是五、六十歲左右的女性,燙著卷發,穿著超市圍裙,手持一把鋼叉……哦不,是一柄掃帚。身體兩邊,小朋友正在指認壞人。
“好小子,欺負我外孫,你們倆找死吧?!”老板一通舞動掃帚,仿佛鬥戰勝佛擺弄金箍棒,就這麽衝了上去。
那兩人就這樣逃竄了。
之後仲正義才知道,小鎮有一個好處,大部分人都是相互認識的。即便不認識,七拐八拐,多半也能是熟人。就像薑揚治早就知道那兩個小孩是老板的外孫女,也清楚這位老板的作風一般。
回去路上,他們倆吃著掰成兩半的葡萄味碎冰冰。薑揚治沒拎東西。仲正義單手拎著兩個口袋,覺得一點都不沉。兩個人邊吃邊往家的方向走。
“我還以為你真是個軟蛋呢。”仲正義說。
“我本來就是。”薑揚治說,“你倒是很勇敢。”
仲正義笑了笑,突然想起一件事。他們認識也有一陣子了,感覺他不是什麽壞人。她也就說出了口:“以前有一次,我和季司駿坐地鐵去看電影。路上遇到一個鹹豬手,他貼著一個女生站,手裏拿著包,把手藏在包後麵,一個勁摸那個女生。那女生感覺不太舒服,又不確定,所以不停地扭身子。可那男的就是不停手。那條線人又多,走也走不開。我生氣了,當場劈手揍了那男人的後腦勺。”
他很驚訝,笑起來問:“臭嗎?”
“什麽呀!不知道。”仲正義說,“好在那男的心虛,到站直接跑了,不然我這樣是有點魯莽。後來那女生加了我倆的微信,說要謝謝我們。”
“挺好的人啊!”
“可她老找季司駿聊天,單獨請他吃飯……”仲正義咬牙切齒,“這都算了。季司駿竟然還覺得沒什麽不對!”
這下連薑揚治都傻眼了:“他認真的?”
“就是啊!還有呢,季司駿參加辯論賽,他們學長一直說我凸嘴,長得像新疆醜女……氣死我了。季司駿還覺得隻是普通的評價。”
“……”
“我測試過很多次,他是真的聽不懂……不隻是我,他身邊的人都被氣得不輕。我說他‘情商低’,他還傻嗬嗬對我說‘大家都這麽說’。真是服了!”
不知道什麽時候,薑揚治的神色變得很冷漠,甚至到了有些刻薄的地步。可她沒看到。沒有人看見。
他問:“那你還喜歡他?”
“我知道,有的人可能受得了,但我自己本來也大大咧咧的,一個傻子加一個呆子,這家人就完了。”她語氣很輕快,想到什麽,隨口提問,“問你,滕大哥是個怎樣的人?”
薑揚治認真回想了一下,客觀地回答:“就很普通的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