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薑瑤都不知道自己怎麽從王家出來的,失神落魄地回到家,正在拆禮品的彭南之皺眉問道:“瑤瑤,不是去了你鳳姨家嗎?怎麽了,葉驍華給你氣受了啊?”
薑瑤木木地搖頭,“沒有,驍華哥不在家,媽,鳳姨的意思,驍華哥大概是有對象了。”
望著媽媽,微微咬著下唇,有點委屈地道:“你都不知道,還是個窮鬼,餓得浮腫病,驍華哥竟然看上這種人。”
彭南之也覺得詫異,“你鳳姨親口說的?是工廠裏的女工嗎?總不會是周邊農村的吧?葉驍華能看得上?”
薑瑤微微低頭,嘟囔道:“差不多吧,鳳姨說他們一家都喜歡這窮鬼。”卻是完全不提人家也大學畢業,是廠裏技術骨幹的事。
彭南之覺得女兒的話,大概有些水分,如果真這麽窮,就算葉驍華看的上,徐學鳳也不會同意,怕人戳她脊梁骨,給繼子找一個村姑。
但是葉驍華有對象的事,怕是真的,一時心裏也有些發愁,她家瑤瑤跟在葉驍華後頭好幾年了,王家那邊一直沒拿個態度出來,她私下問了幾回徐學鳳,那邊隻推說自己是繼母,不好插手。
彭南之眼睛微微一轉,就有了主意,“行,媽媽知道意思了,等明天上班,媽媽去幫你問問,要真是個窮鬼,咱家最不缺的就是錢。”她想著,不行就給那姑娘砸點錢,要是沒怎麽見過世麵的,應該好糊弄些。
見女兒還愁眉苦臉的,捏捏女兒嬌嫩的臉蛋,溫聲勸道:“我們瑤瑤小公主不要不高興,媽媽給你拿點錢,你和言嘉一起去看看電影,或者去商場逛逛,買件衣服。我看你蓉蓉姐最近身上穿的新裙子,就挺好看的。”轉身就去房裏,給女兒拿了十張十元出來。
等哄了女兒出去玩,彭南之去書房和丈夫道:“瑤瑤和葉驍華的事,你要不要問問王學成?這孩子,這麽幾年了,還沒歇下心思,我們做父母的,再不上心些,這孩子的婚事就給耽誤下來了。”
薑靳川皺眉道:“你當王家不知道,他們那邊不提,就是沒這意思,我早和你打招呼了,不要再讓瑤瑤往王家跑,你非慣著她!”薑靳川覺得這事就是該當機立斷,拖了這麽久,瑤瑤都有執念了,現在再勸,也很難勸轉過來。
不禁也有些頭疼。
彭南之冷哼了聲,不樂意地道:“之前不是你說,葉驍華不錯的嗎?現在看王家那邊不接這茬,又怪起我來。”
卻聽丈夫平靜地道:“能和王家結親最好,但是不成也沒有辦法,我聽說季家的大兒子最近也在相看,你托人說說,讓瑤瑤也去看看。”
彭南之遲疑道:“季家好是好,就是施海燕也太嚴苛了些,我們瑤瑤真要進了季家的門,在這樣的婆婆手底下討生活,你不心疼?徐學鳳到底和我是朋友,人也軟和好說話些,她又是繼母,更管不到葉驍華的頭上去。”
薑靳川摘下眼睛,不耐地望著妻子道:“你不要就盯著葉驍華,人家再好,看不上你家閨女,你有什麽辦法?”
忽然叮囑道:“你不要想在葉驍華身上耍手段,不說王學成,就是王家老太太也還在呢,人家可是老紅軍,要是跑到省裏領導那邊告狀,連我都得沒臉!”
彭南之氣急,跺了跺腳,強硬地道:“行,行,我不在葉驍華身上想法子,我也用不上你想法子,我自己來!”
被稱為窮鬼的沈愛立,還不知道有人打算拿錢砸她。
她現在正為了兩百塊錢,大太陽下坐公交車回家,一到家,洗了個冷水臉,稍微涼快了些,就和媽媽道:“媽,楊冬青要再婚了,”說著,就將劉平的信遞了過去。
沈玉蘭將扇子遞給女兒,嘀咕道:“你媽媽我也算開了眼界,”等將劉平的信略掃了幾眼,就進房遞給了兒子,輕聲問道:“俊平,這事你看?”
沈俊平想不到楊冬青竟然真的這麽快再婚,淡聲道:“媽,你拿張信紙給我,我給楊方圓寫封信,讓他幫忙將借條上的錢拿回來。其他的,就隨她去吧。”沈俊平現在想起他和楊冬青的婚姻,都覺得像是做夢一樣,明明婚前樂於助人.善良樸實的楊冬青,怎麽會變得這樣見利忘義,一心鑽進了錢眼裏?
沈俊平想,這個問題,他大概永遠也想不出來出答案來。
沈玉蘭望向床頭櫃上堆著的書,看到最上麵攤開的那一本上密密麻麻的字跡,心裏忽覺得平靜很多,勸道:“拿回了借條上的錢,這事就徹底翻篇了,我們俊平也開始新的生活了。”
等從兒子房裏出來,沈玉蘭對女兒道:“你哥單位裏的薑蓉蓉,你記得吧?最近來看了你哥三四次。”
沈愛立對這個名字還真有印象,“媽媽,你的意思是?”
沈玉蘭點點頭,“看你哥哥的意思,咱們不催,慢慢來。”雖然她對薑蓉蓉的印象挺好的,但是沈玉蘭算是給楊冬青搞怕了,當初她也沒看出來楊冬青是這種人,現在她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光。
沈愛立知道,媽媽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正想勸媽媽不必要這麽擔憂,卻猝不及防地聽媽媽道:“你小姨前兩天來信,提到了謝家的事,你怎麽從來沒和媽媽提過?”
沈愛立一懵,“啊?什麽謝家?”
沈玉蘭望著女兒的眼睛,淡淡地道:“是,就是謝家,你有沒有什麽想問媽媽的?”
“沒有,媽,你怎麽忽然和我提這個。”沈愛立一時心裏有些慌慌的,不知道媽媽是否已經知道謝鏡清認下謝微蘭的事。
卻不妨聽媽媽道:“哦?你知道姓謝的是誰?”
對上媽媽平靜的眼睛,沈愛立才知道,剛才媽媽是詐她,小姨壓根沒和她提,稍微放心了一點,“就是我問了小姨,小姨說姓謝,是個醫生,別的她說她當時小,也不清楚。”
沈玉蘭並沒有質疑女兒的話,隻是問道:“那現在呢?你有沒有什麽要問媽媽的?”
沈愛立搖頭,“沒有,媽,你別多想,我隻是好奇問了小姨一句而已。”
沈玉蘭輕聲歎道:“也沒有什麽不能說的,隻是以前怕你年紀小,心裏受不住,當時我們在蓉城,還算相愛,後來因為一些原因,我們斷了來往,你生父後來又有了家庭,他可能不知道你的存在。但是,你是在媽媽的期待中到來的。”
沈玉蘭先前沒有告訴女兒,是怕女兒心裏產生怨懟的情緒,親生父親還在世,卻連一句話都沒有。
“媽,我知道了,這個問題,我以後不會再問任何人。”她並不願意揭開母親的傷疤,而且,已經這麽多年,再和謝家論是非,已然沒有多大的意義。
晚上,沈愛立給樊鐸勻寫信,問道:“多雲同誌,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一開始就不應該向小姨開口?隻是想到謝微蘭冒充我的名義去認親,又覺得如鯁在喉,不除不快!唉,現在隻希望,謝鏡清不要找來,這件事就翻過去了。”
又將樊多美寄來包裹的事說了一遍,末了忍不住道:“雖然不過分開一個多月,卻覺得好像隔了好久一樣。”寫完,又一個一個字塗圈圈劃掉,怕讓他為難。
又重新寫道:“我已經振作起來,繼續先前關於梳棉機的提案,可惜,最近兼任清棉車間的主任,要管生產任務,沒有更多的時間去蹲在前紡車間裏。黎東生同誌那邊還給我來了一次信,提及他們最新的研製,我覺得如果不抓緊跟上腳步,可能就很難再追上去。希望早些有新的成果,可以和你分享,期待你的來信,忘了說,今天給你寄了一床蚊帳,是工會給我的獎勵,分享一點喜悅給你!”
落款是“希望出人頭地的愛立同誌。”
但是沈愛立尚不及傷感兩天,周二的時候,陳主任找她,先說道:“愛立同誌,二廠那邊新來了兩台外國的梳棉機,工業局的意思,是讓幾個棉紡織工廠,都派人過去學習學習,你之前參加申城紡織工業技術交流大會的提案,不就是梳棉機?我想著,讓你過去看看。”
沈愛立心裏一喜,“太感謝主任了,不知道要過去多久,車間這邊?”
陳主任道:“說是一周時間,車間這邊我先代你看著,你先前不是給興趣小組搞了一個筆記,二廠工會的人聽說了,也希望你去那邊給他們也講講。”
沈愛立點頭應下,這是舉手之勞的事。
陳立嚴想了想,又叮囑道:“過去就好好學,以後代表我們一廠,創造出更好的成績來。”
等出了辦公室,沈愛立第一時間去找序瑜,將去學習的事和她說了。
說完,卻見序瑜在晃神,沈愛立輕聲問道:“序瑜,怎麽了?”
序瑜輕輕搖頭,輕輕笑道:“沒事,”說著,無意識地開始收拾桌子上的東西,和愛立道:“我媽今天問我,要不要調崗。”
愛立一下子明白她的情緒,“是不是舍不得這裏,沒事,以後常過來看看就成。”
序瑜輕輕點頭,“本來就是早有準備的事,就是到了這時候,反而有點……”她這一走,以後和李柏瑞大概連麵都不會見到,她到底高估了自己的心態。
原來還是會有點難過。
愛立蹲下來,抱了抱她。這件事,是序瑜自己的選擇,她知道序瑜絕不會改變自己的想法,她能做的,也隻有給她一個擁抱,和序瑜道:“難熬的日子都會過去的。”
序瑜默了一會,就整理好了心情,也抬頭笑笑,“對,我們還有更光明的未來!”這是她給自己選擇的一條路!
楊冬青正收拾著要帶去部隊的東西,棉布褂子.的確良襯衫.棉嗶哢及褲子.雪花膏.蛤蠣油.香皂,還有兩塊新布,準備等到部隊,再裁了做衣服。
等將東西收拾的差不多,才發現,還都是從沈家帶回來的東西,正出著神,就聽二妮幽幽地問道:“姐,你不說留幾件衣服給我穿嗎?”
楊冬青勉強笑道:“二妮,家裏給春生買了工作以後,也沒有閑錢給姐買布做新衣裳,姐姐這趟去部隊,還要穿兩件好些的,等過年回來,姐姐給你帶兩塊新布做衣裳。”
都說佛靠金裝,人靠衣裝,她要是不收拾的稍微好看些,怕是難免被家屬院裏的婦人們瞧輕了去。
二妮冷哼道:“以前你在沈家的時候,也說給我帶新布做衣裳,兩年了,我也沒見著什麽新布,我要是再信你,我就是頭豬!”轉身就跑外麵去了。
楊冬青皺了皺眉,卻也沒心思理妹妹,自己心裏正為未來的不確定性煩躁著。
卻聽二妮忽然在外麵大聲喊:“姐姐,你快出來,有人來找!”
楊冬青忙放下手裏的東西,出來一看,卻是楊方圓並礦上的兩個工友。心下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麵上笑道:“楊同誌,你怎麽過來了,是有什麽事嗎?”
卻見楊方圓拿出了一個信封,從裏麵抽出一張欠條來,“沈俊平同誌委托我,來幫忙要回你家先前借的錢。”
“這,這是怎麽個說法,我和俊平到底是夫妻一場,他怎麽會……”
楊冬青的眼淚說著就要下來,卻被楊方圓果斷地打斷,“我這裏有你簽字的欠條,還有俊平的委托書。”
楊冬青一噎,紅著眼望著楊方圓。
楊方圓對這套早已經免疫,“我們這一路來,還沒和村裏人露過口風,你這邊要是不樂意還的話,或者有什麽異議的話,我們可以去找你們村長來說。”
他這話一出來,楊冬青一點想賴掉的心思都沒有了,要是楊方圓一鬧,她和沈俊平離婚的真正原因,怕是一點都瞞不住,那安家那邊怕是立即就給安少原拍電報。
自己就真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立即就擦了淚,和二妮道:“二妮,你到地裏將阿大和媽喊回來,就說,就說是沈俊平那邊派人過來了。”
二妮這麽一會兒,已經感覺到他們家遇上事了,立即拔腿就跑。
等江梅花夫妻倆從地裏回來,還沒有開口,就被楊冬青喊到了房裏去,“阿大,媽,這回不能賴,要是他們把我離婚的原因,在村裏亂說一通,少原這邊,怕是就不成了。”
江梅花覺得心口都堵了一口氣,“你說,俊平那樣好脾氣的人,怎麽和你離婚就變得這麽心狠了呢?兩百塊錢對他們算什麽,這不要我們一家的命嗎?”
楊老爹也苦著臉,對女兒道:“家裏這回真拿不出兩百了,春生才拿了錢買工作,拿來再湊個兩百出來。”
楊冬青咬牙道:“少原走之前給我留了一筆錢,家裏再給我湊五十就行,先把這邊打發了。”
江梅花一聽女兒手裏有錢,也不急了,望著女兒道:“冬青,你再想想法子湊五十出來,家裏真是沒錢了。”
楊冬青卻不接媽媽的話茬,冷著臉道:“要是家裏湊不出,那我和少原的婚事,就隻能算了,你們回頭給我重新找個婆家吧!”
說著,也不急了,直接在房裏坐下來了。
江梅花沒法,喊了聲:“小祖宗,媽給你湊去。”
不過一個小時,楊方圓就替沈俊平把兩百塊錢要了回來,倒是比他想的還順利些,臨走之前對楊冬青道:“我聽俊平說,你馬上就要成婚去部隊隨軍了,祝賀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楊冬青驚得瞪大了眼,“俊平,他知道我要去部隊?”
楊方圓沒有回答他,帶著工友走了。心裏暗道,俊平和他一樣,都是識人不清,這一頂帽子的唯一好處,大概就是讓他們看清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