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周六中午,保衛科那邊又過來給沈愛立送了兩封信。沈愛立接過來一看,一封是樊鐸勻的,一封是陳紀延的,後麵那一封估計是關於她先前問季澤修的事。

將樊鐸勻的信拆開,發現裏麵竟然還有兩張相片,先把信看了,信上先就梳棉機的事安慰了她,“科研本來就是一條難走的路,失敗是在所難免的,如果願意放心思在上麵,成功也是指日可待的,期待小沈同誌將來的成績。”

然後提到了她救小驄的事,“小沈同誌一如既往的勇敢,但是我私心的希望下次遇到危險,你能夠在確保自己安全的情況下,再去幫助別人。葉驍華同誌知道了這件事,肯定也會特別意外,可能你們注定了就是會成為比較好的朋友。”

沈愛立將最後一句反複看了一遍,覺得這人竟然能寫出這句,可真不容易,先前在申城的時候,她要去找葉驍華,他還非厚著臉皮跟著。

沈愛立壓根不知道,在送她回漢城的車站上,樊鐸勻和葉驍華握手言和,成為了互留通信地址的熟悉的陌生人!

樊鐸勻還在信裏提及,或許他姐姐樊多美最近會給她寄信,讓她按照自己意願來處理就行。

信的最後一段是:“隨信附上相片兩張,請小沈同誌也早些將相片寄過來。盼望深切!”

落款是“愛立同誌的多雲”!

沈愛立笑死,他這稱呼倒變換的快,將信折好,才將相片拿起來看。

一張一寸的類似證件照的小相,一張是在輪船上的相片,海風將他的白襯衫都吹鼓了起來,和他平時的穩重不是很相合,倒有點年輕人的肆意灑脫勁,背景是海鷗和無垠的大海,看著就很涼快。

照片倒是和本人一樣好看,沈愛立忍不住用手在他眉毛上劃劃,又劃到耳朵,想到這個人真得是她對象了,都覺得像做夢一樣。

餘鍾琪正過來找她說維修保全興趣小組的事,見她在工位上不知道看什麽,探過身子來一看,不由驚呼出聲:“哎呦,是樊鐸勻寄相片來了啊!快給我看看!”

說著,也不等愛立同意,就搶了過來,“這張可真好看,哎呀,我們愛立同誌真是太幸福了,真得摘到了這顆星星。”完全忘記了自己是有正事,過來找愛立的。

路過的王恂正端著茶杯,笑道:“哦,沈同誌有對象了嗎?”

鍾琪一下子懊惱嘴快,抱歉地看向愛立,就見愛立不以為意地笑道:“是,這次去申城出差,鍾琪也見過。”

王恂見她大大方方承認,也好意思進一步八卦,湊過來看了一眼照片,“呦嗬,這同誌長得可不醜,怪不得鍾琪這麽誇。”

科室裏的同事聽她們聊天,都紛紛過來看了兩眼,年紀最長的梁婭笑道:“我們愛立真是好福氣,這長相在我們廠裏可難找到一個。”

和王恂同期的許如海也附和道:“祝賀,祝賀,是在哪個單位上班啊?”

沈愛立笑道:“在羊城的華南工業局,最近被派到海南去待兩年。”

王恂微微皺眉道:“這可有些距離。”

鍾琪給他踢了一腳,低聲道:“別給人潑冷水。”

沈愛立也聽到了,笑道:“沒事,先處著吧,說不定以後政策變動,能調回來呢!”

梁婭問道:“也是我們這的人嗎?”

“嗯,和我是中學同學,這次去申城出差,剛好又遇到了。”沈愛立倒不覺得需要瞞著什麽,她家樊鐸勻又好看又能幹,就該大大方方地拿出來展示,告訴大家,看,這麽優秀的男同誌是我對象了!

沈愛立單純地以為,她隻是向大家分享自己的喜悅,卻不知道,這一舉動,無形中消弭了先前關於她對象逃到港城的傳聞。

等序瑜從同事們口裏聽到愛立談戀愛的事,還想著大家果然愛聽八卦,這消息傳播的還挺快!不由想到,她和季澤修的事,一旦定了下來,可能也會為大家添一點茶餘飯後的談資。

就是小李那邊……

正想著,簡以朵跑過來和她道:“你口風真緊,半句沒聽你提起沈愛立談對象的事,聽說人還好看的很!”

序瑜笑道:“是,鍾琪也說好看,搞得你們都見過一樣。”

簡以朵道:“我沒見過,鍾琪見過啊,說愛立同誌一開始就對人有好感,後來發現是中學同學,真是無巧不成書啊。以前大家還說她對象逃到港城去了呢!”望了一眼序瑜道:“這事當時傳得還像模像樣的,沒想到人對象就是在羊城那邊工作啊!”

序瑜眼睛微動,挑了挑眉,接話道:“大家傳得這麽離譜啊,愛立這人熱心腸的很,之前那個是我們同學來著,關心幫助一些也是有的,她對象可是被分配到羊城那邊工業局的,正經的好單位呢!”

簡以朵見她願意開口聊,又問道:“家裏是做什麽的啊?”

序瑜笑道:“軍人家庭吧?具體的我也不清楚了。”她想著,愛立這回還真是歪打正著,魏正的事,大概能徹底消除影響了。這個對象來的還挺及時,本來她還擔心過兩天的轉正支部大會上,有人拿這件事做文章來著。

沒過兩天,食堂裏王元莉正在擦著桌子,就聽清棉車間兩個女工談道:“沈主任最近可是廠裏的紅人。又是四月十佳好人好事榜第一名,又是搞機器保全維修興趣小組,破例提前半年升為助理工程師,還將林青楠損害集體利益的行為抓了個現行。”

“可不是嗎,感覺讀個大學真好,我看著,都覺得沈主任很有前途!就是我自己沒這個腦子,讀書讀不進去。”

王元莉低著頭心裏一陣苦澀,她倒是讀了大學,正經拿了學位的,現在還不如廠裏車間裏的女工。

從申城回來後,她走的都是下坡路,先是被秦綿綿攀扯,被定性為黑分子。後來走投無路,又上了張柏年的賊船,想到張家父母不情不願地同意她進門的事,心裏就一陣煩躁。

如果沒有遇到這些糟心事,她怎麽可能會嫁給張柏年?她至今都不明白,為什麽秦綿綿會攀扯她,不然隻要公安不介入,她不一定會被定性為黑分子,最多隻是被辭退。

她有技術,辭退還可以重新找個工廠買份工作,進去當技術員,也是綽綽有餘的事。可是一旦背上黑分子的身份,前途和她徹底沒有關係了。

而反觀沈愛立,倒像是忽然撞上大運了一樣。

一開始說話的女工又道:“我還聽說,沈主任最近處了一個對象,大家都說人長得特別好看,就是離得有點遠,在海南呢!”

王元莉一愣,忍不住搭腔道:“是叫樊鐸勻嗎?”

那兩個女工輕輕瞥了了她一眼,都沒理會,像沒聽見一樣,繼續吃自己的飯,聊起其他的事來。

王元莉一時麵皮紫漲,拿著抹布的手都氣得微微發抖,掉頭走了,腿卻像是被灌了鉛一樣重。

竟然真的是樊鐸勻,而不是葉驍華,王家那麽好的條件,她沈愛立竟然看不上,而且葉驍華那樣子,明明就是在追求她,王家她竟然都看不上!

難道樊鐸勻的條件比王家還好?

被張家為難的時候,王元莉都沒覺得心裏這麽難受過,像有螞蟻在啃咬一樣。

廚房的大師傅陳老頭正出來透透氣,就見她拿著抹布在晃**,不高興地道:“王元莉,好好幹活!”又低聲道:“雖然我答應了張柏年稍微看顧你一點,可是你看看,這人來人往的,你磨洋工,給人告到領導那去了,大家可都吃不消,你不要忘了,你現在可是黑分子!”

一句“黑分子”立即將王元莉的理智喚了回來,忙道:“對不住,對不住,我會注意的。”

陳老頭也不準備為難她,隻是提醒道:“注意一點!要是你再被投訴,這份工作肯定保不住,你隻能還回去掃馬路去!這麽大熱的天,你想想?”說著,還看了一眼她的肚子。

王元莉立即明白,連陳老頭都知道自己懷孕了,窘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嘴上呐呐道:“好的,好的,謝謝陳師傅,我一定注意。”心裏暗恨張家,什麽事都往外說。

卻不知道,這事張家恨不得捂死了不說,是食堂的嬸子們見她經常幹嘔,都是有經驗的婦人了,聯想著張柏年這個節骨眼還要和她結婚,還有什麽猜不出的,準是肚裏揣崽了。

張柏年一進來,正四處找王元莉的身影,就見到角落裏陳師傅對王元莉耳提麵命的樣子,心裏閃過不耐煩,等陳師傅走了才過去,言簡意賅地道:“我爸媽的意思,是讓你這個月二十八號進門,是個好日子。”

王元莉有些不滿道:“就一個日子嗎?其他的就沒有說法了?不說手表.自行車這些,衣服被子總該買一點吧?”她知道自己現在是過街老鼠,人人躲著,轉一響是不用想了,可是結婚到底要過日子,難道連床正經的新棉被都沒有?

張柏年皺眉道:“這些家裏都有舊的,買新的也浪費。你自己想想,這年頭誰家做床新棉被,不得攢個一年時間才能湊得齊票?”

看了一眼王元莉褲子上的補丁,意有所指地道:“今時不同往日,你現在這身份,也不適合穿新衣服,免得廠裏誰看了有意見,又去投訴你一頓,你也要看看你受不受得起!”

王元莉被他刺得瞪紅了眼,張柏年這話,就是說她現在不配穿好的。

見她不說話,張柏年直接道:“你要是沒意見的話,回去和你爸媽說一聲,我媽說,到底是結婚,到時候在家裏給我們張羅一桌飯,也是這麽個意思。”

他這話說得他家多通情達理一樣!

王元莉望著他,似笑非笑地道:“既然什麽都不用準備,那八號和二十八號有什麽區別,都是雙日子,還分個高低貴賤來了,我看就八號吧!你家不會是舍不得多我一張嘴,特地拖到二十八吧?”

張柏年冷笑道:“你現在不也靠著我養,明天就是八號,你要是覺得可以,那明天下了班,你就直接和我一起回家!”說完,也不理王元莉,自己去窗口打飯去了。

王元莉恨得咬牙,卻也拿他沒有辦法,現在家裏哥嫂都不樂意她再住下去,她爸媽嘴上不說,心裏怕是也巴不得她早些出門,免得連累家裏都要被低看幾分。

心裏一時悔恨,從申城回來被調查那幾天,為什麽會因為惶恐.害怕就再次上了張柏年的賊船,明明隻要再過兩天,她就能再遇到楊方圓。

雖然是右`派,但在礦上做工,工資也還行,對她還有幾分情分,不像張柏年,她現在自己看著都覺得反胃。

很快就到月中,沈愛立轉正的日子,一大早序瑜就到家裏來,給她梳了一個齊整的頭發,挑了一件白色棉布襯衫.黑色褲子,笑道:“今天得稍微往穩重的方向打扮,新衣服就不必穿了,人逢喜事精神爽,今天不穿新的,我們愛立也好看!”

將愛立自己原本穿的綠色襯衫看了下,“這件是樊鐸勻寄過來的料子吧?這麽快就做出來了?手藝看著還挺好。”

“是,我媽托我們院裏的一個嬸子家的侄女兒做的,你要是覺得行,下回也找她做。”

序瑜笑道:“那好,我最近還真要買幾塊新料子做衣服。”

又不放心地叮囑愛立道:“魏正那件事,要咬死了隻是同學,沒有借錢。其他的你如實說就行。”

沈愛立被她搞得有點忐忑,“有這麽嚴肅嗎?”她也看過其他同學入黨,也就是念申請.宣誓之類走流程。

序瑜道:“小心駛得萬年船,過了今天,你就會擁有更光明的前途!”

忽然問道:“魏正還給你寄信沒有?”

沈愛立搖頭,“一封也沒有,應該已經成功到港城了吧!”

序瑜也點點頭,“你和他的事,就算徹底過去了。以後就算給你寄,不管是他家人轉寄的,還是誰,你都不要再理。”

愛立笑道:“我都重新談對象了,怎麽可能還會和他有牽扯。哎,你等一下,我想起來,昨天陳紀延給我回信了,你看下。”

序瑜將信接過來,見上頭寫著:“沈同誌你好,很高興收到你的來信。你信裏所詢問的季澤修,是比我高一屆的學長,我們關係尚可。下麵將他的一些情況,簡略和你說下。澤修兄為人風趣幽默.喜愛讀書.理性自持,至於你所提的和女同學的關係問題,據我所知,澤修兄在學校裏並沒有處過對象,倒是聽說,他家裏有給他介紹,至於結果如何,我就不得知了。我所知有限,不知能否解答你的疑惑?祝好!”

序瑜和愛立笑道:“看起來,和我是同一種人!”慢慢將信又折起來,放回了信封裏,漫不經心地道:“我媽媽說,下周安排我們兩家人一起吃個飯。”

“會不會太快了點?”

序瑜搖頭,“不算快,從見麵到定下來,怎麽也得兩個月呢!”順手捏了下愛立的耳朵,“沒事,看了這信,我還挺期待的,至少相敬如賓是沒有問題的。”

章序瑜覺得,已經比她預想的好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