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楊冬青手裏的筷子“嘩啦”一下掉到了地上,望著愛立,勉強笑道:“小妹,你這話從何說起?怎麽像是我做了什麽事兒一樣?”
沈愛立見她到這時候,還硬撐著,也不想再打啞謎,淡聲道:“嫂子,劉平家的娃可沒得瘧疾,人家可好著呢!”又朝媽媽問道:“媽媽上次給湊了多少錢?”
沈玉蘭也看向了兒媳,答道:“一百二十塊錢,朝院子裏好幾家借的。”她是想著劉平幫過愛立,一家人又樸實實在,冬青開口,她雖然覺得為難,又覺得是一條命,到底還是出去借了。
如果是騙她的,沈玉蘭覺得自己都接受不了。
楊冬青沒有想過,這個謊言會被戳穿。
畢竟楊家村的人就是來了漢城,也是找她,而不是找小姑子她們。
“嫂子,怕是不止這一百二十塊錢吧?這兩年大大小小的,家裏誰誰生病,哪裏急用,需要借錢,可都是借得多,還得少。”以前她們都以為是農村裏經濟差,大家錢都不湊手。
現在想來,怕是她一早就和人做生意,找各種理由湊錢。
楊冬青急得站了起來,“愛立,你怎麽這樣說話?”
愛立也站了起來,直視她,“我為什麽不能這樣說話,活該我們被騙嗎?活該我們就應該讓你予取予求嗎?我現在還喊你一聲嫂子,我很想問一句,你借這麽多錢,是做什麽?你總不會說是借錢改善家裏的生活吧?那我就奇怪了,畢竟我這回得了浮腫病,可沒見你給我一塊糖吃,”
說到這裏,沈愛立都氣極,原主那個傻姑娘,自己硬撐著,還不想家裏擔心,好嘛,家裏藏著一隻大蝗蟲呢!
見楊冬青低著頭不說話,沈愛立忽然冷笑道:“嫂子,你借錢這事,我哥知道嗎?”
楊冬青猛地抬頭看向愛立,眼睛裏閃過惶恐。
沈愛立懶得猜她的心思,開門見山地道:“別的我也不想說了,我這一年多怎麽補貼家裏的,嫂子你肯定是知道的,這份錢你用了多少,還給我就行。”
沈玉蘭這一回沒打斷女兒,等女兒說完,對楊冬青道:“冬青,這裏麵是不是有什麽誤會,到底是一家人,有事還是要敞開了說。”
楊冬青看了看婆婆,又看了看小姑子,囁嚅了下,不知道怎麽開口,她和人合夥倒買倒賣,是連俊平都不知道的。
俊平是右`派,婆婆平時行事格外小心,要是給婆婆知道了,她在這個風口還敢投機倒把,怕是都要俊平和她斷絕關係。
沈愛立見她這時候還死鴨子嘴硬,對這個嫂子算是徹底死心,和媽媽道:“媽,她不會說的,她壓根沒將我們當一家人,我先前還想著,她家裏拖累大,需要多貼補也是沒辦法的事,又想著她有了身孕,要保證營養。她呢?”
沈愛立說到這裏,都有些哽咽,攤了攤手道:“什麽兄妹.姑嫂關係也不用說了,我現在的要求,就是還我那一份錢。”
楊冬青是知道這個小姑子對自己很可以,而且俊平也很看重這個妹妹,聽她話說到這裏,忙解釋道:“愛立,你不要這樣說,我一直和俊平一樣,把你當妹妹,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你還是不要把我當妹妹,你鄉下的親妹妹,怕是都能吃一口飽飯吧?”緩了點情緒,又補充道:“你想怎麽做人,怎麽騙,都是你的事,我現在不摻和,以後就算你發達了,我也不會巴上來,討一口飯吃。我就想問你一句,你半夜醒來,想起這些事,不會覺得愧疚嗎?難道覺得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嗎?”
“愛立,對不起,我和你道歉,我不是有心的,當我借你的,隻要過了這個月,我手頭錢夠了,連利息一起還你好不好?”就算按平均15塊錢一個月算,也就是225塊錢,就算加利息,對她來說也不是問題。
她這話一出,沈玉蘭眼皮一跳,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嚴厲,“冬青,你哪來那麽多錢,你拿錢去做了什麽?”這年頭,什麽東西來錢快,沈玉蘭怎麽會不知道,要麽高利貸,要麽投機倒把!
無論是哪一件,一旦被發現,對他們一家來說,都是災難。俊平一輩子摘不了帽子不說,連帶著她家愛立都要跟著吃掛落!
沈玉蘭現在後悔不已,當初就不該鬆口,讓俊平和冬青成婚。她隻以為沒有學識,俊平不在意就算了,沒想到,還這麽沒有眼界和是非觀。
他們家能做這種事嗎?
“冬青,家裏是短你吃,還是短你穿了嗎?人家都是被逼得沒辦法,鋌而走險做這種事,我們家呢,一家都拿著工資過日子,就算俊平被下放,也還是工人,你這樣做,萬一出了丁點差池,我們都跟著你萬劫不複!”
這城裏,除了一口飯都吃不上和家裏有背景的,幾個人敢冒這麽大的風險,做這種事?
沈玉蘭越想越擔心,“冬青,這件事沒得商量,不管你拿錢去做了什麽,趕緊拿回來,你要是準備和俊平離婚,這件事就當我沒說,我現在就寫信給俊平,讓他回來辦理離婚手續,或者寫一份和我們母女斷絕關係的聲明。”
楊冬青見婆婆來真格的,立馬想說她肚子疼,可是對上婆婆銳利的眼睛,硬生生將這話吞了下去。
低頭坦白道:“媽,是我一個中學同學,喊我一起合夥做生意,我隻負責出錢,其他的都是他負責出麵,你信我,就算出事……”
她話沒說完,沈玉蘭一個巴掌就甩到她臉上,“你哪來的錢?你一個月隻有十八,你們楊家村那串弟弟妹妹,還要我們幫襯著養,你哪來的錢?是我的工資,是我愛立從牙縫裏節省下來的錢,我當你是急用,你拿這筆錢去倒買倒賣?”
楊冬青臉被打得發麻,不可置信地看著婆婆,“媽~”沈玉蘭一向對她客客氣氣,一句重話都不曾出口,忽然挨了一巴掌的楊冬青,心裏忽然有了點恐懼。
“蠢貨,立即把錢拿回來,否則,第一個告發你的,不是別人正是我!”沈玉蘭氣得一口氣都快接不上來。
沈愛立拍拍媽媽的胸口,道:“事情都這樣了,媽你生氣也沒有用,錢拿不拿回來還是次要,最重要的是將這事徹底抹平,不能留一點隱患。”
楊冬青萬想不到婆婆的反應會這麽大,會鬧到要她和俊平離婚的地步!婆婆一個人把俊平拉扯大,俊平怎麽可能會和婆婆斷絕關係,這事處理不好,他和俊平怕是就走到頭了。
那她的命運也走到頭了,沒有俊平和婆婆幫忙,她怕是連城裏的臨時工都保不住。
想到這裏,楊冬青忙道:“媽,我現在就給宋岩生寫信,讓他把錢退回來!”
聽到宋岩生這個名字,沈愛立竟然毫不意外,覺得事情本該就是如此。她就想,這時候嫂子和誰合夥做生意,沒想到是宋岩生,書裏的男三,確實很有做生意的頭腦,九十年代就成了首屈一指的地產商。
隻是在六十年代坐過牢,到十年以後才出來。
他在書裏出場比較晚,是從牢裏出來以後,沒想到他和楊冬青這時候就已經合作過。
不知道他坐牢是不是今年,當時書裏楊冬青確實沒有被牽扯,想來這人確實守信用,她嫂子手裏的錢,估計也是這一次都打了水漂。
提醒楊冬青道:“你有沒有想過,現在到處打擊投機倒把,他要是進去了,你投在那兒的錢可就全打了水漂!你既然連媽媽都騙,外麵是不是也借了錢?”
楊冬青確實還和同事劉曙英.仇小甜借了錢,一時自己也急了起來。前麵幾次太順利了,她隻想著掙錢,壓根沒想到還有賠的可能。
她這回投進去的是一千塊錢,要是賠了,楊冬青想都不敢想,她忽然意識到自己的魯莽。
沈愛立道:“打電報吧,不管用什麽理由,讓他無論如何退錢。”她壓根懶得管這些事,隻是裏麵還有她媽媽借的錢。
等楊冬青去拍電報,沈玉蘭癱坐在椅子裏,半晌沒有說話。
沈愛立問道:“媽,事情都這樣了,生氣也沒有用,這事要不要告訴哥哥?”
沈玉蘭抬頭看了一眼女兒,點點頭,“我現在就寫信,到底是他一意孤行要娶的人,媽媽現在後悔的不得了,但是說什麽都晚了。”她預備等冬青將孩子生下來,就讓她帶著孩子去俊平那。
以後眼不見為淨。
沈愛立輕聲道:“媽,以後沒事我就不回來了,我這次就把東西都帶走了。”
沈玉蘭的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剛才那麽生氣.驚恐都沒有掉眼淚,可是女兒的這句話一出來,沈玉蘭就沒有忍住。
可是她甚至不能勸一句,她作為媽媽,怎麽會不知道女兒的委屈。
沈愛立到房間裏,把自己的東西全都收拾整理出來,包括床板下麵的那個盒子,臨走的時候,塞了一把糖給小安安。
等她再到甜水巷,已經是下午四點了,序瑜正在屋簷下的藤椅上看書,見到她回來,忙問道:“你今天走得那麽急,是不是出什麽事了啊?”上午還有小李在,
她也沒好問。
“嗯,我嫂子騙家裏的錢,說劉平家小娃得了急性瘧疾,剛好我寫信問了一句,劉平覺得不對勁,帶著小孩就過來了。”
序瑜皺眉道:“你哥知道嗎?這可不是小事。”
“應該不知道。”哥哥要是知道肯定不會同意,她哥要是在乎錢,就不會娶楊冬青了。沈愛立忽然覺得這一對兄妹都很倒黴,原主要是知道,自己省吃儉用的錢,最後給她嫂子攢私房搞投機倒把,估計都能氣死。
過了一會和序瑜道:“你說,我哥會和楊冬青離婚嗎?她還懷著身子。”
序瑜思考了一會道:“不一定,要看你哥哥的考量了。”她的家事,序瑜也不好多嘴,起身從廚房裏拿了一盤炸饅頭片給她,“先墊一點吧,我放在鍋裏溫著,還熱著呢!”
宜縣的沈俊平,在三天以後,就接到了媽媽的信,等看完內容,驚得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當時就打報告要回家一趟。工友楊方圓忙問他出了什麽事,沈俊平半天才道:“冬青在家惹了事。”
楊方圓見他不願意說出口,也沒有再打聽,隻是道:“你這臨時一兩天,也處理不完,馬上端午了,剛好和這個月的假攢一起,也有五天時間。”
沈俊平聽他這樣說,也隻得按捺住了性子。
卻不由回想起,他和楊冬青從認識到結婚的事,他壓根沒想到她會在家裏騙錢做這種事,他之前以為,是不是嶽父母那邊逼得比較緊,她臉皮薄,不好拒絕。
沒有想到,事實與他想的恰相反,她竟然敢為了錢而騙媽媽!沈俊平一時都不知道怎麽麵對媽媽和妹妹,也不知道怎麽和楊冬青相處。
頭一回,他開始反思,自己和楊冬青結婚,是不是錯誤的?
與此同時,京市衛生局的方東來接到了一通電話,對謝鏡清道:“局長,是林森。”
謝鏡清立即起身,接了過來,“林森!”
謝林森也喊了一聲“三叔”,接著道:“你已經知道謝粒粒不是我妹妹,她還能從我家裏出嫁?是不是過於新鮮?過於離譜?”謝林森一聽何姨和他提這件事,火氣就騰騰地往上躥,一個騙子,頂著他妹妹的名頭出嫁。
謝鏡清猜到是這件事,安撫道:“林森,是奶奶的意思。”
謝林森的火不打一處來,“謝鏡清,你捫心自問,你是不是在推卸責任,我爸媽過世以後,家裏大小事,都是你拿主意,你現在說是奶奶的意思?奶奶八十五了,你也八十五嗎?”
謝鏡清嚴聲道:“林森,那是你你奶奶,你爸爸臨走之前怎麽叮囑的?”
謝林森反問道:“你現在提我爸爸,你認下謝粒粒,你問過我爸媽的意思嗎?你問過我的意思嗎?”
“謝鏡清,我告訴你,不可能,如果你堅持要這樣做,我們就斷絕叔侄關係,我家的事不需要你一個外人操心,什麽狗屁謝粒粒,哪來的滾哪去,她要是敢以謝家的女兒出嫁,我就敢鬧得她整個京市都沒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