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沈青黛有些不確定地問道:“謝振的女兒?他家有女兒嗎?”她還曾特地關注過,前些年也沒聽說有女兒啊?
陳紀延搖搖頭,“我在京市的時候也沒有聽說過,這次倒是聽我叔叔的朋友說起,才知道是謝家的女兒,叫謝微蘭。”他大一的時候還關注過謝首長去世這件事,當時的訃告上似乎並沒有看見有個叫謝微蘭的女兒。
他想著,也許是人家出於什麽原因並沒有寫上去。
沈青黛聽到這個名字,端著果盤的手,微微斜了一下,一塊小甜瓜就順勢從果盤裏掉了出來,沈青黛望著地上的甜瓜有些心疼地道:“真是,人還沒吃,先拜了土地爺。”
愛立忽然覺得自己這謅瞎話的本領,搞不好是隱形基因,小姨剛才那心疼的樣子裝得可真像。
一個金戒指說給就給,汝窯都舍得送的人,會心疼一塊小甜瓜?
等將果盤放在桌子上,沈青黛笑道:“這些事,我們不關注的人,可能確實不知道。”她以為其實關注的人,也未必就能知道。
就是她也想不到,謝家這一輩,會出剽竊這種事,匪夷所思。
韋嬸子跟著端了兩杯茶過來,沈愛立忙站起來接住,是這個年代比較流行的搪瓷杯,茶葉也是比較便宜的粗茶。沈愛立忽然覺得,在這個年代,小姨這種躲躲藏藏的日子或許也比較辛苦。
不知道姨父每天和小姨這種“兩麵派”生活在一起,是一種什麽樣的體驗?
韋嬸子朝著愛立搖搖頭,笑道:“不用,不用,你坐著,”等放下了茶,對愛立道:“小沈同誌原來就為了這個紡織的技術交流大會來的啊,你是不是也見過那位女同誌啊?”
沈愛立點頭,“是,遠遠地見過一次,隻聽說是謝家的女兒。”沈愛立忽然有點唏噓,沒想到不過短短幾天,謝微蘭就從被羨慕、讚美的形象,轉換為被討伐和被鄙視者。
望見陳紀延看著茶杯裏的茶沫,像是在出神,也就是現在生活條件普遍艱苦,不然沈愛立都會疑惑人家是不是嫌棄這茶不好。
確實是不好,比小姨剛端給她的那杯可差遠了。
就聽韋嬸子歎道:“不知道這女同誌怎麽想的,”和愛立道:“這事,我也知道一點,我們剛建國的時候,英美對我們進行經濟封鎖,國家就提出一定要建立自己的橡膠基地,先暉在報紙上看到了,還和我們說,他也準備研究研究橡膠。”
韋嬸子越想越氣憤:“這項研究他搞了好幾年,做了很多次試驗,他本身又是學化學材料出身的,我都不懂,聽說是京市首長家的女兒,人家辛辛苦苦搞出來的一點東西,那位女同誌怎麽好意思拿來裝點自己的門麵?”
沈愛立也不懂,謝微蘭完全沒有這麽做的原因,在普通人眼裏,她是什麽都有了。
他們這邊討論得熱烈,沈青黛不知道什麽時候踱到了花架那裏,從沈愛立的角度看,就見她一手端著搪瓷茶杯,一手拿著一根雞毛,悠悠閑閑地站在花架前逗著鸚鵡,似乎對她們討論的這件事並不關心。
白色的棉布襯衫微微紮在黑色長褲裏,微微帶了一點跟的黑色皮鞋,把腿拉得更為修長,頭發紮成了一個低髻,陽光爬出雲層,灑在花架上,真是人麵和花一樣美。
到底還有客人在,沈愛立微微斂了心神,卻不意瞧見,陳紀延也盯著花架那邊看,心裏感歎果然人對美的發現力是一樣的。
韋嬸子還沉浸在陳先暉的事情裏,輕聲道:“之前先暉就愛說真話,實話,得罪了不少人,現在連做的研究都成了別人的了。”
陳紀延見媽媽一提起小叔的事,情緒就比較激動,有些歉意地看了看沈愛立,“今天小沈同誌來,本該是高高興興的,沒想到最後還是我打擾了大家的興致。”
沈愛立笑道:“怎麽會,能認識陳同誌,也是一件很高興的事,”又道:“你小叔的事,肯定能順利解決的。”
韋嬸子想到陳先暉這件事,心情也差很多,也沒了再相看的意思。
恰好蘇瑞慶帶著伊利回來了,韋嬸子和陳紀延也趁機告辭,陳紀延又和愛立道:“很高興認識小沈同誌,希望有機會還能見麵。”
韋嬸子聽到這裏,好像才想起來自己的初衷,後悔讓小叔子的事攪和了兒子相看的事,囁嚅著嘴,想和沈青黛說點什麽描補一下,又不知道說什麽,垂頭喪氣地走了。
等關了院門,沈愛立隱約還能聽到“這姑娘,媽媽還挺喜歡的,你要是也覺得還行,改天我再和青黛說說……”
沈愛立聽到了,沈青黛自然也聽到了,努了努嘴,“呐,你都聽到了,人家媽媽對你還挺滿意。”謝家的事,沈青黛確實不關心,她更關心的是,愛立對小陳同誌的印象怎麽樣?
沈愛立好笑道:“小姨,你也太誇張了吧?我前腳進門,你後腳連相親對象都給我找了一個。”
“不然怎麽辦呢,你下回還不知道什麽時候來呢!”沈青黛說著,轉身過去收拾著桌上的搪瓷杯,笑道:“還不是想經常見到我們小愛立,陳家這小子,我也看了好幾年了,還行。”
蘇瑞慶也道:“是還行,紀延脾氣溫和,很少和人生氣、鬥嘴,從小讀書成績也好,還有一副古道熱腸,有一回你小姨發燒,我恰好不在家,他送伊利回來見到了,就把伊利安頓在他家,然後再把你小姨送到醫院,那時候紀延才十七歲呢!”辦的事卻妥帖的很,當時他就覺得,紀延再大點肯定有一番作為。
小伊利也湊過來道:“我也喜歡陳哥哥,給我糖吃,還帶我打球。”
沈青黛輕輕點了點兒子的額頭:“你一邊去,你知道我們聊什麽嗎?你也在這湊熱鬧。”
小伊利“哼”了一聲,“給我姐姐找對象唄,我也早就看中陳哥哥了,姐姐要是嫁過來,每天起床就可以喊姐姐家來吃雞蛋了!”
大家都被小伊利給逗笑了,蘇瑞慶問道:“那雞蛋隻有一個怎麽辦呢?”
“我們一人一半唄!”小伊利挺著胸脯道。
沈愛立把小表弟摟在懷裏,“怎麽辦,姐姐都不想和你分開了,你跟姐姐回家好不好?”
小伊利一點都不上當,“姐姐要是住在隔壁,我也是可以考慮考慮的!姐姐要不也考慮考慮?”
沈愛立捏了把小伊利的臉蛋,“我們伊利可真聰明,姐姐可真喜歡你!就是吧,姐姐現在還想不到找對象的事,姐姐現在隻想掙錢錢。”沈愛立對陳紀延一點想法都沒有,就是覺得脾氣似乎還挺溫和的。這麽想著,也就如實和小姨說了。
意外的是,聽到她說對陳同誌沒有什麽感覺,小姨竟然一句勸說的話都沒有,隻是點點頭道:“大概就是沒什麽緣分,你就當多認識一位朋友好了,別記在心裏。”
其實沈青黛是怕把人逼急了,起反向效果。當時家裏如果一開始隻是讓姐姐和賀家的兒子見見,認識一下,而不是一步到位,把婚約都定下來了,姐姐也不一定會離家。
而賀家那位,以她看來,或許是比俊平和愛立的爸爸都要好很多的。人家至今還守著妻小,安安穩穩地過日子,沒有失蹤,也沒有什麽拋棄。
快十一點的時候,蘇瑞慶去酒樓裏把菜連盆子一起用食盒提了回來,有六個菜,四個熱盤兩個冷盤,中午四個人壓根吃不完,沈青黛又想留愛立住一晚,第一天再回去。
但是後麵三天都是參觀申城這邊的工廠,一早就得集合出發,沈愛立隻能推辭掉,等送愛立出弄堂的時候,沈青黛忽然問她:“愛立,你對那位謝同誌印象怎麽樣?”
“一開始還挺羨慕的,覺得她家世好、容貌好,業務能力也很強。”
沈青黛聽著有些好笑,“沒有人告訴你,你也是個好看又能幹的姑娘嗎?”說到這裏,好像忽然想到了什麽,摸了摸愛立的頭發,“等以後處對象的時候,要挑一個看得見你優點的,我們愛立這麽好,可不要亂聽人埋汰。”
等愛立上了電車,沈青黛才緩緩往家走,快進弄堂,就看見丈夫站在家門口朝這邊看著,沈青黛笑道:“這麽一截路,哪用得著你那一對小燈籠照著?”
蘇瑞慶笑笑,牽起妻子的手,問道:“今天我聽你們怎麽提到了謝家?”
沈青黛懶洋洋地道:“是謝家的女兒好巧不巧地剽竊了紀延小叔的一項研究,其實我看,這事沒這麽簡單,一項沒有發表的研究計劃,她從哪裏來剽竊?”
又和蘇瑞慶道:“謝家的事,和我們也沒關係,當個笑話聽就是。”
蘇瑞慶拍拍她肩膀,“你也別生氣,愛立還不知道吧?”
沈青黛點點頭:“也不想知道,和她媽媽一個脾氣,也是一輩子不用見。”
“也成,其實這樣也好,那我下回要是去京市開會再碰到,也當做不認識。”蘇瑞慶怕妻子生氣,沒有告訴她,其實那邊也早有了一個女兒,比愛立小幾歲。
沈愛立這次來小姨家,打聽到了想打聽的部分,還意外收獲了一個八卦,正準備回去和鍾琪分享分享,等到酒店裏,看時鍾已經是晚上八點左右了,還在想著不知道鍾琪睡沒睡,就見人急匆匆地往樓梯下跑,沈愛立忙攔住她,“怎麽了,鍾琪?”
“樊鐸勻和人打起來了,我,我找人幫忙來著,”說著,朝樓下服務員喊道:“快幫幫忙,一樓打起來了!”
現在值班的都是女服務員,聽見這話都麵麵相覷,沈愛立忙喊門童上去幫忙,跟在後麵問鍾琪道:“樊鐸勻怎麽還能跟人打起架來呢?”沈愛立都覺得不可思議,他那麽穩重的性格,怎麽會和人動手?
鍾琪也被嚇一跳,“我也不知道,可能是那位蔣同誌言語侮辱了謝同誌?說她,說她,”左右看了眼,對著沈愛立的耳朵低聲道:“一雙玉臂千人枕!”
沈愛立嘀咕道:“那該出頭的也是郭景泰啊,和他有什麽關係?”他要是覺得侮辱了人女同誌,他看不過眼去斥責,去理論,她都能理解,為了謝微蘭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