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沈青黛一早就讓丈夫去買點新鮮的水果,自己在家裏**蛋餅。半個月前她就收到姐姐的來信,說愛立來申城出差,給她帶了點東西,她就估摸著人會周日來。

沈愛立正在裏弄門口一家家的比對著門牌,有買菜回來的嬸子問道:“同誌,你找誰啊?”

“嬸子,你好,我找沈青黛!不知道您知不知道在哪邊?”

那嬸子聽是沈青黛,笑吟吟地道:“我看女同誌模樣和青黛一樣俊,是她侄女兒吧?”

沈愛立正笑著準備回答,旁邊的門忽然開了,一位十多歲的女同誌從門裏麵伸頭出來張望,標準的鵝蛋臉,圓圓的杏眼,櫻桃嘴,眼球還是好看的黑茶色,一笑起來讓人感覺像“叭”地一下聽到花開的聲音。

見到外麵的人,沈青黛立馬從院子裏走出來,看到愛立,立即眼睛一亮,拉著愛立的手道:“小愛立,你都長成這麽大了啊!快進來進來!”

沈愛立立即喊了聲:“小姨!”她印象裏的小姨,還是二十多歲的時候,一張臉蛋水嫩嫩的,還有點瘦削,現在偏圓潤一點,身上的白棉襯衫和黑色長褲,顯得人更為幹練,看起來也和氣很多。

一旁的嬸子道:“我一眼就看出來是你沈青黛的侄女,你之前老說你侄女長得多好看,我還不信,沒想到和你長得可真像。”

沈愛立忙謝道:“您太誇獎了。”

卻見小姨一點都不和人客套,“是吧,是吧”地應和著,好像人家說的就是事實,不僅有些扶額。

沈青黛和韋嬸子調笑了幾句,就道:“韋大姐,一會有空來家裏坐坐啊!可別忘了啊!”說著,還悄悄對韋嬸子使了個眼色。

韋嬸子立即反應過來,眼睛一亮,樂嗬嗬地道:“好咧,好咧,一會就來。”說著就像有什麽急事一樣,匆匆地走了。

沈青黛轉身對愛立道:“一早就在候著你了,你這小家夥倒也沒偷懶,來得算早。”

沈愛立跟著小姨進來才發現,小姨家還挺寬敞,有個近二十平方的小院子,左邊搭了個花架,上麵種著花,還有一隻鳥籠,裏麵有一隻小鸚鵡,下麵整整齊齊地碼了煤,用雨布罩著,右邊還放了一張白木桌,旁邊是把藤椅。

沈青黛把愛立手裏的東西接過來,拉著她手道:“你小姨父一早買水果去了,伊利非要跟著去給他爸搭把手,你說哪用得著他搭手,不添亂都是好的。”

愛立笑道:“我還隻在照片裏見過小表弟。”

沈青黛帶她到客廳裏把東西放下,沈愛立大致看了下,一共兩層,上麵隻是一個小閣樓,下麵四間房子,有八十平左右,比她家寬敞很多,明麵上也沒有打眼的東西,布置得十分簡潔。

放下東西,沈愛立想起來還有一封信,忙從帆布包裏拿出來,“小姨,我這裏還有一封媽媽給你的信。”

沈青黛接了過來,讓她先去院裏坐著,自己進廚房端了一碗小米粥和一碟子雞蛋餅過來,對愛立道:“先湊合著吃,一會讓你小姨父去訂幾樣飯菜送家來,這家的紅燒肉和醬牛肉都可好吃了,我早和你媽媽說,等你們過來一定要讓你們嚐嚐,就是好幾年都沒見著你媽媽了。”

沈愛立說了聲“謝謝小姨”,就咬了一口雞蛋餅,一口下去,感覺真是好久沒吃過這麽好吃的雞蛋餅。

仔細看了一眼,見雞蛋厚厚的一塊貼在餅上麵,明顯是一個雞蛋的份量了,碟子裏可還有兩張呢!開玩笑道:“小姨,你也太舍得了吧!”

沈青黛聞言,有些好笑地道:“小愛立好不容易來一趟,難道你小姨連個雞蛋都能不舍得給你吃嗎?”又不著意地看了一眼愛立的臉和手,大姐可能怕她見到愛立的時候太過驚訝,在信裏提前將愛立得浮腫病的事說了,不然她剛開門看見愛立,怕是都得紅眼。

沈愛立並不知道,前幾天沈青黛接到姐姐的信,就開始和人換雞蛋,攢了十來個,今天一早就用了五個。

沈青黛拆開愛立帶來的信,不由越看越皺眉,上一封信裏,姐姐倒是一點沒提,楊冬青補貼娘家,搞得家裏入不敷出,和愛立被舉報的事。

前麵一件是家事,倒好說,她上一次接到大姐的信,還和愛立小姨父歎氣,說想不到她們家的孩子還會得浮腫病,蘇瑞慶當時還問是不是大姐家裏出了什麽事,怕他們擔心所以信裏沒說。

現在看來,不知道大姐是怎麽想的,把手裏的現錢都緊著兒媳用了。

隻是沈青黛覺得,不管大姐是怎麽考慮的,是無論如何,也不應該要愛立的工資的。愛立這孩子太實心眼,自己有事肯定都是憋著不和家裏說。

後麵關於愛立被舉報的事,卻立即引起了沈青黛的警惕,即使看到姐姐說沒被抄出來什麽東西。

等看到最後幾句,大姐托請她幫忙的事,倒是忍不住笑了起來,簡直和自己的想法不謀而合。

沈青黛收好了信,對愛立道:“政治上的問題可馬虎不得,但凡有一點危險的可能性,都要提高警惕。這位舉報你的女同誌,你也沒必要和她鬧翻臉,就當不知道,以後遠著就是,這種人你要是顯出對她的提防,她還以為你在想法子報複,那就成了一塊賴皮膏藥了,想甩都甩不掉。”愛立的小姨父是做黨政工作的,沈青黛聽過很多這種惡心人的事。

沈愛立原本是準備和王元莉撕破臉的,但是覺得小姨說的也挺對,笑道:“小姨你跟著小姨父學了不少啊!我媽說你以前隻知道吃吃玩玩。”小姨父年輕的時候去過蘇國留學,學的就是政治經濟學,在那邊就入了黨,回國以後就在政府部門工作。

沈青黛眉毛微微一挑,笑道:“你媽媽還這樣說啊,她年輕的時候,可也沒好到哪兒去,信上的地址今兒是申城,明兒是蓉城,38年的時候還參加抗日救療隊去了安城,當時可把你外婆嚇死。”沈青黛說到這裏,微微歎了口氣。

沈愛立沒想過媽媽還參加過抗日救療隊,頗有些意外,“我一點兒都沒聽她提過。”

沈青黛點點頭,“你媽媽不喜歡提以前的事。”畢竟她年輕的時候,確實遭了很多罪。

對愛立道:“你媽媽也是很不容易,一個女同誌獨自拉扯著一對小兒女長大,”望著愛立又有些欣慰道:“還好你和你哥哥都很成才,我聽你媽媽說,我們愛立誌向可遠大了,立誓要做出一番事業來呢!”

這話說得愛立都臉紅,“哎呀,小姨,你這樣說,我都覺得不好意思。”

沈青黛笑道:“這就不好意思了,臉皮可得練練,不僅業務能力要搞好,人際關係也得多花點時間。”

正說著,門口傳來響動,沈青黛忙起身道:“肯定是你小姨父和伊利回來了,”說著,朝門口喊道:“來了,來了!”

“還好今天去得早,有剛來的蘋果和甜瓜,還買了點香蕉。”蘇瑞慶一邊將東西遞給妻子,一邊道。

“媽媽,我姐姐來了嗎?”跟著爸爸後麵的小伊利,一進來就問道。

沈青黛好笑道:“你來看看,來了沒有?”

小伊利張著嘴就“哇”了一聲,“我姐姐來了!”邊說就朝愛立跑過來,沈愛立立馬彎腰將人抱住,“伊利都長這麽高了啊!”

“姐姐,我可期待你來了,我每年都能看到你的相片,我早就想你來家裏了!”小伊利立即展開話癆模式,說著他知道的關於姐姐的情況,“大姨在信裏說,你都大學畢業上班了,我想你會不會來我們這兒出差呢!那我就能看到你了,沒想到你真來了!”

“哎呀,伊利,姐姐的心都被你萌化了,你比姐姐想象得還要可愛。”

連蘇瑞慶都覺得好笑,對愛立道:“我本來還和你小姨說,伊利比你還像個女孩子,一天到晚嘰嘰喳喳不停,你小時候還不怎麽愛說話。”

眼睛在姐弟兩個身上巡視了一遍,搖頭道:“看來是我判斷失誤,你們姐弟兩個倒是一樣的肉麻。”

小伊利對著爸爸“哼”了一聲,然後鼓起小嘴,對著愛立的臉上就是一“吧唧”,把頭埋在愛立懷裏道:“我可想姐姐來了!”

愛立現在都覺得後悔,來的第一天應該就來看看小姨的,有些愧疚地對伊利道:“姐姐走之前,還來看你好不好?”

小伊利立即點頭,小大人模樣地道:“那可真是太好了!”

姐弟兩個逗了一會鸚鵡,蘇瑞慶要去酒樓訂菜,小伊利也嚷著和愛立一起去,但沈愛立心裏惦記著一點事,哄著小伊利跟著爸爸出門了。

等人都走了,沈青黛端了一套汝窯的茶具過來,和愛立介紹道:“這還是你外公留給我的,對了,你外公還留了好幾個金戒指給我,一會你挑兩個,這東西現在可不好買到。”爸爸去世的時候,姐姐覺得自己違逆了老人家的意願,害得他操心大半輩子,除了一方硯台,什麽都沒有要。

沈愛立拿起來看了看,這一套是豆綠色,確然有“千峰碧波翠色來”之感,不禁感歎道:“古人的工藝真好,連我這個對瓷器一點不懂的,都覺得非常好看。”

沈青黛一邊洗茶,一邊笑道:“這一套不好帶,我這裏有個月白花草紋鵝頸瓶,挺小巧的,我仔細包裝好,你帶火車上應該沒問題。”

沈愛立忙擺手,“不用,不用,小姨,放我那裏糟踐了,你看我像擺弄這些東西的人嗎?”

沈青黛也沒有再說,她話說出口就後悔了,她倒不是不舍得給愛立,就是楊冬青給她的印象不好,東西要是在姐姐家裏不見了,那可真是要心疼死她。

給愛立倒了一杯茶,笑道:“等你以後結婚,有了小家庭,你自己來小姨這裏挑,都是你外公收藏的東西,在你還是在我手裏,都是一樣。隻要你好好愛惜就成。”

沈青黛說得誠懇,沈愛立眼下也沒有再拒絕她的好意,雖然她並沒有這個打算。

沈愛立喝了一口茶,有些猶疑地開口道:“小姨,你能和我說一點我媽媽年輕時候的事嗎?”

沈青黛瞬間就明了她的想法,一雙杏眸望著愛立,輕聲道:“你是不是想問問你爸爸的事情?”又道:“我早就猜到,你遲早有一天會來問我,但是我知道的也不是很多,你出生的時候,我才十幾歲,我知道的,也是你外婆和我透露的一點。”

也不等愛立說話,就道:“隻知道是華清大學的學生,又在國外念了博士,和你媽媽一起參加的抗日救療隊,後來又一起去了川省那邊的蓉城,你在那裏出生的。”

沈愛立等著小姨講下去,沒想到小姨卻不說了,不由看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