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郭景泰和符遠大概說了下事情的始末,強調謝微蘭是和一位右`派分子合作,所以沒法公開合作對象。這是謝微蘭的說法,她的用意並不是讓他相信她的清白,不過是,替他準備好這一套說辭。

同理,符遠對這幾句話也打了問號,他接過謝微蘭的提案,不由皺眉,“這項提案,如果不是在織布車間經過反複試驗,壓根就做不出來。”望著老同學道:“景泰,你不要被騙了。”

郭景泰從煙盒裏掏了一支煙出來,遞給符遠,一邊遞火,一邊道:“我們都是正兒八百的大學畢業的,你覺得我清不清楚?”

他雖然不是做這一快的,但是看這原理,也覺得謝微蘭很難做出來,如果她是沈愛立同誌一心鑽研在科研上,或許還能靠後天努力補上自己的不足。

她過於長袖善舞了,她的時間,她自己怕是都不知道浪費在了哪些事情上麵。

“算是世交,你知道,她是謝振的女兒,你看能不能讓這回的事情,稍微沒那麽難堪?”

符遠沉默了半晌,才道:“我可以將原理寫出來,信不信就很難說,”過了一會,還是忍不住說出自己的觀點:“我的意思是她最好和主辦方坦白,包括合作者是一位右`派分子,她畢竟是謝家的女兒,謝老首長為我們華國鞠躬盡瘁,她更不應該讓謝家的臉麵抹黑。”

在符遠看來,這個窟窿壓根沒辦法縫補得看不出痕跡,唯一的辦法,就是正視,老老實實做彌補。

又道:“我們倆坦白說,她這種行徑,不僅傷害了別人,奪走了別人的機會,其實也是不在乎自己的名譽。她都不在乎自己的名譽,她會在乎你的這點善意?”

符遠的潛台詞不過是,她連基本的道德底線都沒有,她會對你有心嗎?到底怕傷了老同學的臉麵,說得委婉了些。

拍了拍郭景泰的肩膀,耐心勸道:“景泰,你不要犯傻,這件事你要是跟著摻和,等你以後想起來,你都過不了自己那一關!”

說到這裏,郭景泰忽然笑道:“老符,我真還差點著了道,實話說,我確實看上了謝同誌,我總覺得不好看著人家在自己跟前摔跟頭,卻不扶一把。但是老符,你剛才的一番話點醒了我,就算我幫了她,她也隻會覺得是僥幸,以後也不會有記性。”

符遠以為郭景泰說的是謝微蘭不會吸取教訓,從而積極改正。

而郭景泰卻知道以她的秉性,壓根改不了,她不狠狠地疼一次,行事根本不知道有顧忌,不可能每次都有人來幫她。

符遠就看著郭景泰用煙將提案點燃,然後伸到窗外,看著它燒燼。

謝微蘭等了一個上午,原本以為中午郭景泰會把相關的材料給她,一點多的時候,聽到有人敲門,連忙站起來,稍微整理了下裙子,打開門就隻看到服務員。

對方遞過來一個信封,她以為材料在裏麵,沒想到紙上麵隻有四個字,“無能為力”。

謝微蘭捏著薄薄的一張紙,輕輕地笑了聲,果然和她不是一路人,她並沒有完全將希望寄托在郭景泰身上,還有申城紡織工業局的領導。

沈愛立之前聽樊鐸勻說,這件事第二天就會有結果,但是直到周六,主辦方都沒有出公示。

幾個人一起吃飯的時候,餘鍾琪還忍不住小聲問道:“真是奇怪,這件事不會就這樣不了了之了吧?”

樊鐸勻看了眼郭景泰,見對方不以為意地繼續吃小籠包,意有所指地道:“也許是誤會,也或許是有些人試錯成本低。”這一回能壓這麽幾天,肯定是直接找了主辦方的領導,但是之前都沒有封住消息,說明一開始是要徹查的。

在知道對方是謝微蘭的情況下,依舊決定要徹查。

那會是什麽原因,壓了這麽幾天?自然是謝微蘭本人發力了。

樊鐸勻這句話說得雖然不客氣,但是倒也沒有直接道明,一直不出聲的郭景泰卻毫不在意地戳破了這影影綽綽的氣泡,接話道:“家世沒有用,她還有美貌。”

沈愛立和餘鍾琪驚得都抬起了頭,望著郭景泰。在她們的印象裏,郭同誌好像一直都比較紳士,這一回似乎有點偏激。

郭景泰卻心中有數,她能對他用這一招,也可以對別人,未必見得,在她眼裏,他和別人有什麽區別。

出了餐廳,郭景泰就先走了,餘鍾琪也有點事找田力,剩下沈愛立悄悄問樊鐸勻道:“郭同誌是不是遇到什麽事兒了啊?感覺人像個刺蝟一樣。”

樊鐸勻道:“有人找他幫忙,他沒幫上,又去找別人了。”

沈愛立這時候腦瓜子轉得特別快,一下子就知道樊鐸勻說的是什麽事,和他道:“沒想到是他倆個有交情,我一直以為,以為是……”話到嘴邊,不知怎麽地,卻忽然有些說不出口。

樊鐸勻輕聲問道:“以為是什麽?”她露了一點話音,他就猜出來她的意思,倒是奇怪,竟然說了一半不說。

按照愛立大咧、直言直語的性格,難道會覺得這句話有什麽問題?

她要是真覺得這句話有問題,那才真見問題了。

沈愛立一時語塞,被樊鐸勻看得竟覺得有點不自在,笑道:“哎呦,認輸,認輸,就是我瞎八卦。”

樊鐸勻也不知道自己這一刻,是該高興她的依舊直白,還是失望兩個人的相處依舊沒有什麽進步。

沈愛立倒是和他道:“明天上午不和你們一起活動,請客吃飯的事,我也完成了哈,明天我得去小姨家,”望著樊鐸勻,十分警惕地道:“而且,拒絕你們一起去湊熱鬧!堅決拒絕!”

想起上次的事,她都還覺得很對不住人家葉同誌。

她總覺得以小姨的性格,萬一覺得人多,來了一句“恕不招待”都是有可能的,那可就尷尬了!

樊鐸勻也覺得上次的事,自己做得不合適,摸了摸鼻子,有些歉意地道:“上次的事,實在是對不住,下回見到葉同誌,一定和他道聲歉。”隻是當時,看她要把他們都撇下,去見葉同誌,心裏不得勁,就跟著去了。

他這麽煞有其事地道歉,沈愛立又覺得自己是不是小題大做,揮揮手道:“道歉也不用了,葉同誌人大方的很,也不會過這麽久還介意。”

沈愛立正說著,就聽到樊鐸勻問道:“你對葉同誌的印象很好?”

愛立心想,那可不,人家都答應代她買瑕疵表,又請她吃大餐不說,還搞什麽海綿信,除了序瑜,她可沒遇到過情緒價值這麽高的朋友。

隻是回答樊鐸勻的時候,卻沒有細說,隻是言簡意賅地道:“我倆比較聊得來,湊在一塊簡直就是兩個活寶,哈哈~”

樊鐸勻靜靜聽著,末了還附和道:“確實很好,和他做朋友應該比較輕鬆。”他也覺得葉同誌確實很好,對上他明顯找上門的挑釁,還是很有風度地接待。

如果愛立,最後沒有選擇自己,而是選擇了葉同誌,應該也會過得很好,這個念頭不過稍微一冒頭,樊鐸勻立即覺得自己的腦海似乎都成了一片灰色,可能四季都失了豔麗的色彩。

沒有期待的時候,日子尚可以日複一日地過下去,給了他希望以後,似乎已經很難再回到先前的生活狀態了。

對愛立道:“你明天下午要是回的早,要不要一起去附近的中山公園逛下?”怕她為難,立即又道:“看你的時間,若是有事,就當我沒說。”

“還不清楚,也許會在我小姨那裏多待一會。”她昨天把欠的人情債都還了,明天倒不急著趕回來了,她還想和小姨問問,她媽媽年輕時候的事呢!

兩人在二樓樓梯口分別,沈愛立並不知道,樊鐸勻在那裏一直看著她進了房間。

這種時光漫漫的相處,對他來說,都是一件很奢侈的事。

周日,愛立起了一個大早,把自己稍微收拾了下,還向餘鍾琪借了粉餅,稍微塗了下,她印象裏小姨一直都很愛美,也喜歡給她寄好看的衣裳,這麽多年沒見,怕小姨發現原來小愛立長成了一塊土疙瘩,怕是要傷心。

想到這裏,沈愛立自己先忍不住笑起來,和擁著被剛坐起來的鍾琪道:“我小姨肯定想,這是哪來的土妞?”

餘鍾琪卻有些羨慕,“我也想要一個小姨,可惜我隻有舅舅,小時候日常就是關心我成績好不好,哎,一言難盡。”

“等我這次去探探風,要是我小姨好說話,我下回帶你一起去。”

餘鍾琪配合道:“愛立同誌,那你這次可要好好表現!爭取讓小姨邀請你下次再去做客!”

兩人嘻嘻哈哈說完,沈愛立按照媽媽給她的地址,帶上給小姨的特產,就準備出門,在大堂碰到了郭景泰,見她提著一個行李袋,忙上前幫忙。

又將沈愛立送到車站候車,兩人等車的時候,郭景泰忽然問道:“沈同誌,你當初得知被同事舉報以後,有做什麽嗎?”

沈愛立數著手指頭道:“冷嘲熱諷了舉報者一頓,然後搬家,最後去了領導辦公室討說法。”沈愛立見郭景泰精神狀態似乎不是很好,猜測和謝同誌有關係,沒好意思問,轉移話題道:“等我們有空了,一起去中山公園逛逛啊,聽說那裏還挺不錯。”

這時候電車來了,郭景泰和她揮手道:“好,沒問題。”心裏卻覺得真好,他都能感受到沈同誌熱氣騰騰的生活狀態。

光明的人,帶給別人的也是光明,而暗色係的人,隻會將人帶到人性的低窪處觀摩。覺得這一趟,認識沈愛立同誌,也是不虛此行,讓他發現生活原來還可以是另一種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