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帶你去吃早飯
想好隔天早點去抄物理作業,結果卻是差點遲到。
看她摸出一張完全空白的卷子,陳筱筱吃驚:“你怎麽一道都沒做?”
“太晚了,來不及。”寧安然掏出筆說:“把你卷子借我抄一下。”
“我們都交了。”
四人中,寧安然綜合成績最好,平日裏都是他們三抄她的作業多。早晨,久等她沒來,還是王維安硬從一男生手裏搶了班長的卷子過來抄,才救了急。
陳筱筱環視一圈,說:“估計都交了,鄭丹萍一來就催命一樣。”
要說鄭丹萍這個物理科代表,可算盡心盡責,尤其是執行起老蔡的指令來,那叫一個認真和苛刻。
昨天,老菜頭布置作業時要求早自習前收;今天,她一到教室就站在講台上猛催。其實,就算有人沒交,整整兩大麵卷子,就這點時間,寧安然肯定是抄不完的。
“要不和老菜頭說忘帶了。”陳筱筱說。
老菜頭就是九班的物理老師,蔡兆興,是一位40多歲的中年男教師。前幾年,老菜頭通過選拔考試從鄰市一所縣中考到臨川任職。說起來,他教齡生涯雖比何凡長了近10倍,來臨川也比何凡早,但和何凡一樣,蔡兆興至今沒帶過一屆完整的畢業班。而且,不同於何凡和學生們打成一片,蔡兆興在學生裏並不受待見。
一是他熱衷題海戰術,作業量大得學生們叫苦連天;二是他信奉“棍棒教育”那套,對學生非常嚴厲,動輒就批評教育。用王維安的話說,“得虧臨川不準體罰學生,否則老菜頭怕是每天帶著戒尺上課。”
可就這樣,去年他帶高一不久,還是被7班的幾個家長聯名投訴。原因正是他讓那幾個隨堂小測不合格的學生在教室後麵站了一節課。
對此,蔡兆興憤憤不岔:“現在的家長比學生還嬌氣,打不行、罵不行、連站都站不得。說我太嚴厲、方式不對?嗬嗬,我不嚴厲才是害他們,等以後考不上好大學,別說站,跪都沒地兒!”
不過,嘴上再強硬,礙於學校的製度,蔡兆興此後倒是不敢再動不動就罰站、罰抄,可教齡深厚的他多的是“軟法子”收拾不聽話的學生。
雖然以她們對老菜頭的了解,作業落家裏這種理由八成還得換一通批評,但念在寧安然是初次,他應該不會懷疑。
於是,寧安然幹脆把卷子塞回抽屜,並準備上去同鄭丹萍說一聲。
不料,鄭丹萍早已眼尖地看見了她的卷子,直接問:“寧安然,你卷子呢?”
預備鈴早響過,同學們拿了書本準備自習,冷不丁聽見一聲吼,都是怔的怔,悸的悸。
正在塞卷子的寧安然亦是嚇了一跳,和其餘同學一起抬眸看向鄭丹萍。
鄭丹萍卻不杵,而是義正言辭的問:“你塞進去幹嘛?全班就你一個沒交,你能快點嗎?”
平日裏大家其他科補個作業,遲交一會兒都是常事,大部分時候,收作業的同學都會等一等,哪怕最後真有人不交,也不會講什麽。唯有鄭丹萍拿老菜頭的話當聖旨,還一板一眼地搞向老師告狀那一套。而她這回還特意當眾點寧安然的名,顯然是故意給難堪,原因嘛……
前排幾個看戲的女生掃了眼“兩耳不聞窗外事”的許瑤,在心底嗬嗬兩聲。
陳筱筱則是被氣到了,瞪著講台上的鄭丹萍,說:“她還真是得老菜頭真傳,一樣那麽討人厭。”
“妹子,把做了那張給我,我去幫你交。”說話間,王維安已經站起來。
寧安然不想和鄭丹萍正麵杠,便抽了完成那張卷準備給他。
可沒等王維安拿到,鄭丹萍又很不耐煩地喊,“你到底交不交啊?可著別人沒事幹,專門在這兒等你是吧?”
這話比前麵兩句還要衝,空氣中火藥已到了一點就燃的濃度。
這下,縱是寧安然再不計較也來了脾氣。
“不交了,你不用等我。”她收回卷子。
鄭丹萍篤定她沒完成,扯著嗓子問:“大家都交,你為什麽不交?”
“怎麽?又是比較特殊嗎?可我也沒聽說你進了物理的什麽決賽啊?”
這話明顯是回敬昨晚寧安然氣走許瑤那句——“可能我比較特殊吧,畢竟不是誰都能進決賽。”
“有完沒完?”陳筱筱終於憋不住了,衝台上的鄭丹萍吼道,“人家進什麽決賽和你有一毛錢關係啊?”
“我問的是寧安然,和你又有幾毛錢關係?”鄭丹萍並不示弱,機關槍一樣掃射回來,“難道她已經特殊到說話都需要代言人了?”
“大姐,你……”
王維安剛想插進話來,就被鄭丹萍一句“又關你什麽事”嗬斥回去。
眼看幾人就要吵起來,班長連忙站出來勸架:“好了、好了,每人都少說一句啊,上課了、上課了……”
邊說邊給王維安和陳筱筱打眼色,示意他們算了。
黃敏潔也加入勸說:“她有病,你們別理她就行。”
兩人倒是聽勸,磨了磨牙,決定不理鄭丹萍。
然而,鄭丹萍依舊不依不饒,“寧安然,你確定不交對吧?”
“艸……”
吱!凳腳擦過地麵的聲音蓋住了陳筱筱的罵咧。
下一瞬,就見寧安然站了起來,徑直走向講台,右手拎著兩張卷子,臉上卻是看不出太多情緒。
教室裏看戲的同學們都怔了下,須臾才反應過來她要做什麽。
鄭丹萍則是略顯緊張地盯著不斷靠近的她,問:“幹嘛?”
寧安然沒應,繼續往前兩步,將手裏的卷在放在了她麵前,然後轉身回座位。
全程別說一句話,連半個眼神都沒給她。
被漠視的鄭丹萍氣得不行,低頭一瞥發現她最上麵的卷子竟然是空白的,既激動又訝然,“你居然交兩張空白卷?”
“一張。”寧安然沒回頭,冷聲糾正。
鄭丹萍氣結,“行,你牛-逼,你夠拽!你就等著去跟蔡老師聊吧。”
說完,啪地一聲將卷子拍進一疊卷子裏,然後踩著上課鈴,火箭炮一般衝去了教師辦公室。
教室裏,陳筱筱咬牙切齒地說,“她絕對會在老菜頭那兒添油加醋告你的狀。”
“隨她。”寧安然選擇既來之則安之。
果不其然,十幾分鍾後,鄭丹萍一回教室就得意洋洋地說:“寧安然,蔡老師讓你去他辦公室,現在就去。”
陳筱筱磨牙,“我就知道!”
王維安和黃敏潔也是一臉嫌棄地瞪著鄭丹萍,倒是被請去談話的寧安然神色坦然,起身時還順手拿了一支筆和草稿本。
陳筱筱秒懂,按照老菜頭慣用伎倆,除了一通批評說教外,八成還得罰她在辦公室做完那張卷子才能回來。
她甚至都能想到老菜頭陰陽怪氣地調子,“家裏不做是吧。行,你就在這兒做,當著全年級老師的麵做,什麽時候做完,就什麽時候回去上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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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說,陳筱筱是真懂鄭丹萍,更懂蔡兆興。
陽光初照的辦公室裏,蔡兆興抖著手裏的空白卷子,說:“能耐了啊,不做作業、不交作業還罵科代表?”
寧安然低頭,抿著唇,不辯駁也不解釋,任由蔡兆興繼續發揮。
“寧安然,你看看你現在的學習態度,一題不做,還耍橫。你是不是覺得自己進了那個什麽英語決賽了不起得很?”
“才多大點成績?啊?尾巴就翹上天了,是吧?臨川拿全國獎的多去了,我就沒見過一個像你這樣的……”
寧安然盯著鞋尖腹誹,你要不去高二問問,高二理科學年第一陸昱辰日常不交政史地作業,何凡還常用他來“激勵”他們:“你們要是能像高二的陸昱辰那樣次次考第一,別說作業,你們想幹嘛就幹嘛。”
王維安當時故意問過:“早戀也行?”
“怎麽不行?”何凡在這方麵開明和前衛得很,“青蔥校園的戀情多美啊,好的早戀還能促進共同進步。我們班的第一名和第二名就是從高一一路談進了景禾大學,現在人家孩子都2歲了,這不一點都沒影響學習嗎?哪像我們,隻顧著學習,毛猴子一樣,現在想想,真的太遺憾了。”
思緒慢慢散開,寧安然正在神遊,突然聽到嘭地一聲,嚇得她身體輕輕顫了下,慌忙抬眸,就這樣對上了蔡兆興怒火中燒的臉。
“寧安然,你到底有沒有聽見我在說什麽?”
寧安然抿了下唇,正在組織語言,就聽身後傳來一記懶洋洋的少年音。
“老師,你喊那麽大聲,想聽不見都難啊。”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語調,寧安然不回頭都能猜到來人是誰。
果然,下一秒,就見蔡兆興挑眉望著她身後問,“周司遠?你不好好上早讀,跑這裏來幹什麽?”
“我們班主任讓我來找寧安然。”少年優哉遊哉地往前,來到辦公桌邊,身子稍稍一錯,半擋在了寧安然前麵,垂眸瞧著蔡兆興,說:“我去九班,他們說寧安然在您這兒。”
蔡兆興不疑有他,說:“你等一下,我這裏和寧安然還有點事沒說完。”
周司遠懶懶地哦了聲,人卻站著未動。
少年生得高瘦,杵在蔡兆興麵前,尤其他還坐著,存在感強得讓人無法忽視。
蔡兆興清了下嗓子:“你去旁邊等一下。”
這話≈你走開點。
怎奈,周司遠好像沒聽懂,仍舊是單手揣兜,好似一座山般,一動不動地立在寧安然身前。
蔡兆興沒教過周司遠,但對這類天才般的學生總是自帶五分偏愛,尤其上階段他剛捧回了全國物競賽一等獎,更讓老菜頭另眼相待。見他這般,老蔡並沒發火,而是耐著性子說,“你去高老師那邊坐一下。”
高一年級教師辦公室分兩層,文科集中在樓下,理科在樓上。高老師是一、二班的物理老師,這會兒沒來,座位空著。
原以為聽到這裏,周司遠就算再遲鈍,也該聽話去挪到一旁。竟不想,他隻是緩緩掀起眼皮,語氣認真地問:“您還要講很久?”
身後,寧安然差點沒被他這話逗得笑出來。
而更絕的是,沒等蔡兆興開口,周司遠已無比誠懇地說:“我這邊還挺快的。要不,讓她先和我走,晚點再來找您?”
言落,他還不忘回頭,望著寧安然,問:“寧同學,你看行嗎?”
他神色端得挺認真,可參看他所言所行,就透著一股散漫和桀驁。
這就是傳說中的好學生特權嗎?
寧安然不禁想到了高二那位懶得做政史地作業的學長,然後,腦子裏蹦出一個問題:麵前的少年是不是也不做作業?
她忽然有些迫切地知道答案,於是,她決定大著膽子跟周司遠走。
“可以。”她說。
周司遠滿意她的配合,輕笑了下,說:“那走吧。”
兩人一問一答,有商有量,竟將蔡兆興徹底晾在了一旁。
關於這位天才的隨性不羈,老菜頭平時多有耳聞。其中,聽得最多的便是一班物理老師那句“我遲早要被周司遠那個臭小子氣死。”
都是做老師的,蔡兆興就算聽不懂這聲“臭小子”包含的喜愛和寵溺,也能從高老師每每談及這位得意門生時眼神中流露的欣賞和讚美知道他有多愛這個“氣死他的臭小子”。
隻不過,今天切身見識到周司遠的不按常理出牌,老蔡竟品讀出了高老師那話可能確實有幾分真實。比如,他此刻就被整得不知該怎麽接。
結果是等他回過味來,發現周司遠和寧安然都快走到門口了。他本想把人喊回來,可不知怎的,看著陽光下的兩個背影,他忽然覺得有點沒勁。
在臨川這樣一個學生時常把老師的智力、思想、見識,甚至學識都摁在地板上摩擦的地方,他講究的那套“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理念仿佛是最大的笑話。
最後,他隻在後麵喊了一句:“把卷子拿回去做了”,以提示他們尊師重道。
門口的兩人齊齊停下腳步,周司遠偏頭看了眼寧安然,示意她去拿。
寧安然會意,折身回去,拿了卷子快速離開。
出了辦公室,他們誰都沒講話,卻並排著,默契十足地往樓下走。直至下到一半樓梯時,寧安然才開了口:“謝謝。”
周司遠側眸看她,說:“得謝老張。”
“嗯?”寧安然訝然。
不會吧?真是張廣讓他來找自己的?她以為他剛才是隨口編了個謊話呢。
周司遠把她的吃驚看在眼裏,卻不答,而是問:“你早上差點遲到了?”
寧安然腳步一滯,看著繼續下樓梯的他,心裏的疑問像吹泡泡一樣,一個個冒出來:他怎麽知道?是猜到了?還是他在留意她?
周司遠卻像真的有讀心術,回頭看她一眼,說:“我在陽台上看見你跑進來。”
心裏的泡泡瞬時變成了甜膩膩棉花糖,軟綿鼓脹地塞滿了她的胸口。
寧安然有些無措地對上他的目光,聽見他又問:“你沒吃早飯吧?”
“嗯?”他的話題一個接一個的跳躍,讓寧安然根本接不住,搞不懂他到底什麽意思,更不敢去猜他的意思,隻能站在原地,聽著自己砰砰砰的心跳。
而已經走到樓梯下的周司遠終於停下了腳步,然後,徹底轉身與她對視:“寧安然,吃早飯嗎?”
“啊?”
“去吃早飯吧。”他說。
身後是琅琅書聲,寧安然睜大眼, “現在?”
“嗯。”他漆黑的眸子裏有笑,“張老師讓我帶你去吃早飯。”
作者有話說:
甜暈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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