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開心什麽?

天空瓦藍, 陽光白得發亮。

寧安然緩緩轉身,望向幾米開外眉眼明亮的少年。

四目對視,樹木靜止, 一絲風都沒有。

他們誰都沒有出聲, 天地之間, 隻剩下彼此聽筒裏若有似無的呼吸聲。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 但可能僅僅隻有十幾秒,周司遠開了口,帶著他慣用的語調,懶懶地問:“有答案了?”

寧安然難得沒被他帶偏, 而是怔怔地凝視他, 問出了那個藏在心裏,遲到了近一年的問題:“周司遠……你還記得我吧?”

對麵少年輪廓偏深的眉骨不覺擰了下。下一瞬,卻忽地笑了,眉梢輕佻, 語調拉得慢長:“你以為我是你啊,記性那麽差。”

一束花在寧安然心間綻開——果然如此。

她半垂眸, 莫名有點想笑,“彼此彼此。”

————

寧安然認識周司遠是在初二的暑假。

那一年,江陵團-市委組織了一次夏令營, 50名來自江陵各初中的優秀學生代表被拉到富昌的民-兵訓練基地度過為期兩周的封閉式集訓。

彼時, 姚靜嫻尚在富昌工作, 聽到消息, 便七找八找關係將寧安然塞了進去, 想讓她和省會來的尖子生們共同學習生活, 長長見識和本領。

開營第一天, 姚靜嫻將她送到營地門口, 千叮嚀萬囑咐:“好好表現,不許給我丟臉,知道嗎?”

寧安然點頭,表示記住了,然後拉著大箱子吭哧吭哧地去找報道的地方。

這塊地兒是富昌的民-兵訓練基地,占地好幾百畝,從門口走到集合的禮堂就足足走了快半小時。於是,等她汗流浹背地進去時,發現禮堂裏早已擠滿了嘰嘰喳喳的學生。

放眼望去,隻有最後一排,靠牆的地方,還有兩個空位。

寧安然忙拖著行李箱走過去,沿路自然收獲了不少打量的目光。她全當沒看見,徑直來到最後一排。

那裏,還坐著一個藍色短袖T恤的少年——短發,皮膚很白,側顏也能看出鼻梁高挺,而因為低著頭玩遊戲,讓他露出了後頸的一點脊骨,沒入發梢,瘦削而有力。

和大多數人大包小包一堆行李不同,他腳邊隻有一個不算特別鼓的書包,就那樣隨意扔著,半開的拉鏈處,掛出來一根耳機線。

空著的位置在裏麵,寧安然隻能禮貌地發出請求:“同學,可以讓一下嗎?外麵……”

可沒等她解釋,男孩已幹脆地站起來,並讓到了過道上。

他坐著就不顯矮,站起來更高,像一棵柏樹,挺立在寧安然側後方。

她本能地仰頭看他,目光微微一滯。

似是察覺到她沒動,少年視線終於從遊戲機上移開,瞥她一眼,“不進?”

幹淨清冽的聲音,就是語氣有點點不耐煩。

寧安然連聲應要,把箱子靠在牆邊,人擠了進去。

待她坐定,他才慢悠悠地坐回來,但細長的手指飛得很快。

寧安然不由好奇地探了探頭,發現他在玩的是俄羅斯方塊。

放下包,她習慣性摸出筆和本子,耐心等教官的到來。可是,左等右等,足足等了快半小時,仍不見教官蹤跡。

其餘人依舊熱火朝天地聊著,一個人都不認識的寧安然隻能時不時瞄一瞄身旁全神貫注玩遊戲的男生——五官生得很俊朗,表情卻淡淡的,看著有些難以接近。

跟所有人的狀態都不同。

於是,幹坐了半小時的寧安然決定主動打個招呼,“同學你好,我叫寧安然,是富昌一中的,你呢?叫什麽名字?”

“周司遠。”少年頭也不抬地回。

“周司遠?”寧安然重複了一遍,將本子和筆往兩人中間推了一些,“怎麽寫的呢?”

少年從遊戲裏分神,側眸瞧了她一眼。接著,隨手拿起筆,在本上寫下:周司遠。

原來是這個司。

寧安然把本子拿回來,禮尚往來地在他名字旁寫下三個字:寧安然。

“我的名字。”她說,“很好記吧。”

少年抬起眼瞼,似是掃了眼本子,再愛答不理地回了個嗯。

寧安然好脾氣地收回本子,不知是為自己救場,還是同他說:“你名字也很好記。”

——

足足等了快一小時,教官才帶著□□們姍姍來遲。

接下來慣例是自我介紹,而到了這時,寧安然才發現,原來大家剛來就打成一片並非是善於交集,而是原本就是老熟人。

因為這次集訓雖打著全市優秀初中生的名號,但50名學生裏,竟然40多人是來自江陵四大名初,其中人數最多的是榮大附中,基本占了一半。

“榮大附是我們全市最好的初中。”坐在她前麵的女生介紹,臨川是全江陵初中生的夢想,而進了榮大附就等於半隻腳踩進臨川。

“你們都想考臨川嗎?”寧安然好奇。

“那當然,誰不想呢。”。

因為大半都是認識,所以當教官宣布可以自由組隊時,幾大初中的學生迅速抱團,紛紛組隊成功,最後竟隻剩下毛遂自薦當隊長的寧安然、周司遠和另外兩個同學。

男生叫王辰,戴著瓶底厚的眼鏡,是江陵八中的;女生叫關琦,長得弱不禁風,宛如林黛玉,來自六中。

兩人都是極內向的性格,既不好意思去問別人能否組隊,又迫於學校不好,壓根沒人選,杵在那裏臉都紅了。最後,還是寧安然跑上去主動問:“你們可以和我一隊嗎?”

兩人如獲大赦,猛點頭。

有了兩名隊友後,寧思遠看向仍坐在教室最後排形單形隻的少年,問:“他是不是還沒組隊成功?”

“好像是。”關琦聲如蚊子。

“他是哪個中學的呢?”寧安然又問。

“他沒說。”

剛才自我介紹時,每個人都講了自己的學校、特長、愛好,唯有周司遠隻幹巴巴地來了句,“我是周司遠。”

沒再多一個字。

不過,從目前形勢判斷,寧安然很肯定他應該不是來自那些超級中學,否則也不至於落單,再想想他沒離過手的遊戲機,她有了決定:“我們邀請他一組吧。”

關琦和王辰覺著自己也是菜鳥,完全沒有意見,均點頭說好。

於是,寧安然就開開心心地跑到了落單的周司遠麵前,問:“周同學,你願意和我們一組嗎?”

周司遠依舊低頭玩著遊戲,聞聲頭也沒抬。

“不願意。”

寧安然沒料到會被拒絕,誤以為他顧著遊戲,沒看清形勢,便善意提醒他:“你不和我們組隊的話,就隻有你一個人了哦。”

“那有怎樣?”少年很拽地問。

寧安然倒沒被嚇退,而是耐著性子同他解釋:“剛才教官說了,以後每天都要計算團隊平均分,按高低排名,最後一隊要接受懲罰。你一個人的話會很吃虧的。”

少年聽到這裏,終於抬起頭來,露出瘦削而平的下巴,襯得他氣息冷然,竟莫名有幾分壓迫感。

寧安然被他盯得撚了下指腹。這人……明明抬著頭,怎麽硬生生感覺到他在俯瞰她呢?

少年無聲盯了他幾秒,嘴角牽動,不輕不重地嗬了聲。

一旁的王辰看著他傲慢的態度,用眼神示意寧安然:算了吧。

寧安然卻不肯輕易放棄,試著繼續說服他:“周同學,所謂人多力量大,你看咱們四個人在一起,不僅可以互相幫助、還能共同進步,你沒覺得這樣會更好嗎?”

“沒覺得。”少年懶洋洋地說。

這下連關琦都看不下去,扯著寧安然的袖子,小小聲道:“隊長,咱們走吧。”

幾次三番被拒絕,寧安然也不再自討沒趣,隻能說:“行吧,你再考慮考慮。反正,我們隊大門會一直為你敞開,隨時歡迎你加入。”

教官說過,他們的隊伍每天都可以調整。

怕她被打擊到,回去路上,王辰不忘寬慰她:“沒事兒,隊長,他以後肯定會後悔的。”

**

王辰說錯了,周司遠不會後悔,後悔的是他們。

對於周司遠單獨成隊,教官和其餘同學都覺得匪夷所思。但很快,大家發現,這位默不作聲的少年原來是個大神。而望著各隊成績統計單上遙遙領先的那個“周司遠”,再看看排在最後一名的“米兔隊”,寧安然非常後悔當初沒再多做做周司遠的工作,拉他進隊。

不過……假如他加入米兔隊,這次測試,他非但不會得第一,還可能被他們三拉低平均分,成為倒數第三。

所以,他說不願意、不覺得,真是有先見之明。

按照營規,每天排名最後的隊伍要接受處罰,內容是打掃營地訓練場和去物資處領第二天的飲用水。

吃過晚飯,被訓了一天的同學們早早就鑽進帳篷休息,而作為最後一名,寧安然還得帶著關琦和王辰去打掃訓練場。

訓練場很大,一圈下來,瘦弱的關琦就直呼頭暈,王辰也是累癱在地上直喘氣,寧安然看兩人的狀態,算算時間,便說:“行了,你們先去休息,我去搬水。”

“那怎麽行?”王辰掙紮著爬起來,“好幾桶水,你怎麽搬得動。”

“不是有小推車嗎?我可以的。”寧安然拍拍身上的灰,說:“你們歇一會兒,然後把這些垃圾扔了,剩下的就交給我吧。”

關琦心有餘而力不足,大喘氣地說:“隊長,不好意思,辛苦你了。”

“沒事兒。”寧安然不以為意,拉上小推車出發。

————

搬水的地方在營地外的倉庫,要穿過一大片無人的基地。雖然路上掛著幾盞燈,不至於烏漆嘛黑,但一個人走在空寂的路上,寧安然還是有點慌兮兮的。為了給自己壯膽,她邊推邊唱起了歌:“大河向東流呀,天上的星星燦北鬥啊,燦北鬥啊,喔喔啊誒一二喲……”

車輪壓過石子路,嘎吱嘎吱響,歌聲回**在河邊,一遍又一遍……

但很快,寧安然發現這歌還得唱下去。

第二天測試,米兔隊繼續墊底,而周司遠隊繼續第一。於是,河邊響起了寧安然故作粗獷的歌聲:“妹妹你大膽地往前走啊,往前走,莫回頭誒,誒誒……”

調子拉得老長,最後她還不忘點評兩句:“喲,唱得不錯哦!”

她來來回回,自得其樂,絲毫沒注意到遠處的小山坡上,有個男孩仰麵躺在草地上,用雙手捂住耳朵,對著漫天的繁星輕哼了句。

第三天、第四天……一連七天,周司遠始終站在山頂,而米兔隊牢牢躺在坑底。連教官宣布懲罰時都忍不住打趣:“行了,你們也有經驗了,照做就行。”

對於連續受罰,王辰和關琦很內疚,因為從幾次測試看,寧安然的成績都在中上水平,完全是被他們倆拖累才倒數第一。

所以,在打掃訓練場時,兩人提出:“隊長,要不你也和周司遠一樣,單幹吧。”

“少來,咱們可是一個窩裏的兔子,你們別想拋棄我。”寧安然掃著地說。

“可你這樣會被我們一直連累的。”關琦說著就要哭出來。

寧安然無所謂地聳聳肩:“別太往心裏去呀,反正都已經拖累這麽久了,也不在乎最後一周,重在參與、重在參與嘛。”

話音剛落,就聽見一句哼笑聲,一個瘦高的男孩從邊上走過去,正是被寧安然稱之為獨孤求敗的周司遠同學。

和之前一樣,打掃好訓練場,寧安然推著小車去搬水。其實,來來回回走了幾十趟,她並不害怕了,但還是習慣性地唱起了歌:“原諒我這一生不羈愛自由,也會怕有一天會跌倒……哦,耶耶耶……”

寧安然不會粵語,但不影響她陶醉其中。然而,就在她模仿著天王仰頭拉麥時,空氣中倏地傳來一聲不耐的詢問:“你那是粵語嗎?”

似天而降,嚇得寧安然尖叫出聲,直接抱頭蹲在地上。

空寂無人的林間隱約傳來了一聲輕笑,接著是窸窸窣窣的響動,再接著,她感覺有腳步聲一點點靠近,直至她跟前。

她大著膽子分開手指,從指縫裏看見地上多出了一團影子。

有影,不是鬼吧?

手指再分開些,她一點點抬起頭,迎著月光,看見了一張俊朗的臉。

“周司遠?”她霍地鬆口氣,跌坐在地上,也放下了手,沒好氣地道:“你怎麽在這兒,嚇死我了。”

周司遠低頭看著她,似笑非笑:“怕什麽?你以為是鬼嗎?”

不等她答,他已玩味著說:“你這天天鬼哭狼嚎的唱,真有鬼也被你趕跑了。”

天天?寧安然一怔,不是吧?他天天都聽見了?

想到自己那些freestyle,寧安然不覺摸了下臉,視線瞥到他手裏望遠鏡似的東西時,忙不迭轉移話題:“你在這裏幹嘛?看星星嗎?”

“不然呢?”周司遠瞥她,“聽你開演唱會?”

“還沒讓你買門票呢。”寧安然小聲嘟囔著起身,拍拍褲子說:“你繼續看吧,不打擾了。”

剛才被他一嚇,車子被她推翻了,此刻幾大桶水全翻在地上,還得搬回去。不過,她手剛摸到水桶,邊上就覆上來一道影子,少年散漫的聲音傳來:“拿著。”

下一瞬,一個黑色的望遠鏡遞了過來。

寧安然愣住,仰頭看他,眼裏有困惑。

周司遠:“別掉了,很貴的。”

寧安然恍然,忙接了過來,寶貝似地捧在懷裏。

周司遠幾不可查地彎了點唇,一彎腰,提起了一桶水。

“哇,你力氣好大。”寧安然驚歎,他看起來瘦瘦的,居然輕鬆就拎起了那桶水。

周司遠掃她一眼,眼底似乎寫著:這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

而且,仿佛為了嘲笑她,後麵他居然還一手拎一桶,看得寧安然用食指給他做鼓掌狀。

他力氣大,三兩下就把水搬回車上。寧安然趕忙上前,準備把望遠鏡還他,就見他握住了車把手。

她愣了下,明白過來,又把望遠鏡抱在懷裏,衝他燦爛一笑:“謝謝啊。”

周司遠盯著她笑彎的眉眼看了幾秒,然後撇嘴道:“就這麽幾桶水,你居然要搬兩趟。”

“要不說你厲害呢。”寧安然跟在後麵,笑嘻嘻地看著單手推車的他,“你每天都來這裏看星星嗎?你這個望遠鏡可以看多遠?可以看到銀河嗎……”

周司遠似乎懶得理她,大部分問題都不答,隻被問煩了,或者覺得她的問題很離譜時才會出聲糾正兩句。

兩人就這麽很不契合地回到營地,把等在廚房卸水的王辰和關琦驚得說不出話,直到周司遠走了,他倆才問:“隊長,你怎麽和獨孤求敗在一起?”

“人家叫周司遠。”寧安然嚴肅糾正,“不要亂給同學起綽號。”

王辰和關琦麵麵相覷,眼神裏寫著:這綽號……不是你給取的嗎。

許是有了頭夜的仗義相助,第二天上午集訓結束,得知周司遠被教官叫去幫忙來不及取飯時,寧安然便刻意多打了一些飯。

王辰看著她壓得結結實實的飯盒,詫異:“隊長,你打這麽多,能吃完?”

“嗬嗬,你說呢?”她把飯分出一些到蓋子裏,又夾了點菜,將就著吃完,再把蓋子洗幹淨蓋回去。

周司遠回到帳篷,發現帳篷門口的地上多了一個粉色小熊的便當盒,上麵還貼了一個小紙條:【幹淨的,我沒吃過,謝謝你昨晚幫我搬水】

他認得這個飯盒,昨天還在某個“歌後”手裏捧著。

他拿起來,打開,薄唇一點點翹起來。

米飯被扒拉了一個坑,而旁邊鋪著沒有青椒的肉片和少了番茄的蛋。

還挺客氣。

隻是……不給筷子和勺子,她是覺得自己要用手抓?

————

寧安然是下午吃飯前才想到了這個問題。不過,周司遠已將洗幹淨的飯盒送了回來,她握著小熊腦袋的勺子,仰頭問:“你……怎麽吃到的?”

“撿了兩根樹枝。”周司遠說。

“啊?”寧安然睜大眼,“真的假的?”

周司遠無語,眼神裏寫著:你是不是傻?

寧安然也反應過來,拿回飯盒的同時,瞪他一眼,“早知道就隻給你吃青椒,哼!”

周司遠扯了下唇角,喊住她:“喂。”

“嗯?”她回眸望著他。

周司遠把雙手揣進大大的迷彩褲兜裏,漫不經心地問:“你們組還缺人嗎?”

寧安然愣了下,繼而恍然大悟,然後撲了上去,拉住他的胳膊,大笑著說:“缺缺缺!非常缺!尤其缺你這樣的大神!”

周司遠似笑非笑:“不是說重在參與嘛?”

這是在揶揄她那天寬慰關琦的話呢。不過,寧安然才不在乎,晃著他胳膊說:“對呀,感謝大神參與。”

周司遠被她晃得微微皺眉,嘴角卻一點點彎出了淺淺的弧度。

當天下午,他們就去報告了換隊的情況。教官看著一臉漠然的周司遠,揶揄:“你這是去扶貧啊。”

周司遠聳了下肩,不可置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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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借周司遠的一己之力,米兔隊終於擺脫了倒數第一的命運。沒有懲罰的第一晚,王辰著實不習慣,“這幾天吃完飯就幹活,突然不幹了,還有點不適應。”

關琦也說:“對呀,我剛洗完碗都準備去收拾廚房了。”

寧安然倒是愜意得很,往後一仰,躺在草地上喊道:“啊,自由的味道,我再也不用搬水了。”

身旁,周司遠瞥她一眼,補刀:“嗯,我的耳朵也自由了。”

“什麽耳朵?”王辰和關琦問。

“沒什麽、沒什麽。”寧安然歪頭,給坐在一旁的少年打眼色:大哥,給我這個隊長留點麵子。

周司遠望著她被路燈照亮的一眨一眨的大眼睛,睫毛密長,漆黑的瞳仁像是映著天空的純淨池水,墜著最亮的星星。

夜很靜,漫天繁星璀璨,寧安然仰望著蒼穹,感歎:“好美啊。”

其餘三人也仰頭看著天空,感受著星河的美妙。

“周司遠,那是不是北鬥七星?”寧安然忽然問。

周司遠順著她的手指看去,說:“對。”

寧安然:“我在獅子王裏看過,它是獅子座的尾巴。”

“大熊星座。”周司遠糾正。

“嗯?”寧安然扭頭看著他,“辛巴是獅子。”

“但它是大熊。”周司遠不僅堅持,還撿了根樹枝給三人在空中畫了一個大熊星座的圖,順帶科普了如何通過北鬥七星找到北極星:“把北鬥七星的最後兩顆星做延長線,延長差不多5個距離,就是北極星了。”

“哦,是那顆對嗎?”寧安然指著一顆較暗淡的星星問。

“差不多。”

“哪它是什麽星座呢?”

“小熊星座……”

從那一夜開始,周司遠每天晚上都帶著他們去認識星星。而且,他們發現,他不僅認識很多星星,還知道好多天文知識,比如:“目前已知質量最大的恒星比太陽質量大數百倍,它們的壽命總共隻有100萬或200萬年,就會耗盡燃料,然後在一場巨大的爆發中消亡”。

他還會說出一些很深沉的話,比如:“人類在眺望宇宙時,其實在回顧過去。因為根據光速傳播,當我們看到來自遙遠恒星的光線時,我們看到的是它在幾十、上百光年前的樣子。”

大家都既讚歎又驚訝:“你怎麽知道那麽多?”

“我爸是搞航天工作的。”他輕描淡寫地說。

“哇,航天工程師嗎?好酷啊!”三個人激動地說。

“那你媽媽呢?”關琦問。

“老師。”周司遠頓了下,又道:“不過她現在不教書了,在做別的。”

“為什麽不教書了呢?”王辰問。

“她前幾年身體不好,做了個大手術。”

聽見他語氣低沉下來,寧安然忙道:“那現在呢?她身體好些了嗎?”

“嗯。穩定多了。”

“隊長,你爸媽是做什麽的?”王辰又問。

……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到了集訓的尾聲。

“咱們組肯定爭不了第一。”寧安然很有自知之明,連續一個禮拜墊底,雖然後麵有了周司遠扶持,但按考核總成績算,他們肯定不會拿第一。但她的目標也不是第一,而是那個奮勇拚搏獎。

“那個獎杯好漂亮,還能刻上我們四個人的名字。”寧安然癟癟嘴,“我好想要。”

可是要想拿到奮勇拚搏獎,就得參加下午的勇闖天涯比賽。按照規則,每隊可以派出2名選手參賽,選手們需要站上一根離地5米的高台,高台上有相應的旗幟,而每道旗下會有一道知識問答題,答對了才可以繼續往前,兩名選手從不同方向出發答題,每人必須至少打對一道題,最終匯合,而用時最短的隊伍將取勝。

他們小學都做過相遇題,要想用時最短,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兩名選手都保持最快速度。

然而,寧安然看著那個懸在空中的平衡木,又看看放在頒獎台上晶瑩剔透的水晶杯。

5555,好高,可是也好想要啊。

中午吃過飯,寧安然獨自去了河邊做思想鬥爭。正在猶豫要不要克服恐懼報名參賽時,身後傳來了腳步聲。

她回頭,看見穿著迷彩服的周司遠。

“獎杯要嗎?”他問。

寧安然用力點頭:“要。”

“但是……”她苦著臉,“咱們應該贏不了。”

周司遠手揣在褲兜裏,垂首看著她,又酷又拽地說,“寧安然,有我在,就不會讓你輸。”

“可是……”寧安然還在打鼓:“我有點恐高,速度肯定快不了。”

“不用你快。”周司遠說:“你隻要拿到一麵旗就行。”

一麵旗?這怎麽行?那不是從相遇問題變成到達問題了嗎?

似是看穿她想法,周司遠不屑地道:“我的速度夠快不就行了。”

很久以後,寧安然仍然記得男孩不屑一顧的模樣。當然,還有他們站上那個高台前,他對在綁安全繩扣的她說:“記住了,你隻用往前一步,其他的都交給我。”

時間=距離÷(v1+v2)

實踐證明,當v1足夠大時,V2可以等於0。

五米的高台上,少年如風一樣,毫無畏懼,勇往直前,聰明冷靜地解開一道道難題,帶著五彩招展的旗子朝她一路奔來。

那一天的陽光也像今天一樣,濃烈而耀眼。

寧安然還記得他把那一把彩旗交到她手裏時的模樣,麵頰發紅,黑發濕漉漉的,黑眸如恒星一樣精亮。

他微揚著下巴,一如既往的驕傲:“說了會讓你贏。”

寧安然猛點頭,全然忘了他們還站在五米高台上,也忘了周遭還有一群人,便興奮地撲了上去,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周司遠,你太厲害了!”

“幹嘛呢?”周司遠身體往後仰,作勢躲開,耳朵卻一點點紅起來。

後來,他們拿到了奮勇拚搏獎。可惜,隔天領獎台上隻站了三個人。

“他家裏人生病了,他昨天半夜趕回江陵了。”教官對他們說。

寧安然從前覺得告別是一件很隆重很有儀式感的事情,後來發現大多數時候都是匆匆忙忙。

她和他甚至沒來得及告別。

————

校園湖邊。

寧安然問坐在旁邊的少年:“你是什麽時候認出我的?”

“新生報道第一天,我在大榜上找到你的名字。”周司遠問她:“你呢?看見我了嗎?”

寧安然望著湖邊的垂柳,揶揄:“報紙、電視上都是你的名字。”

周司遠偏頭問:“那你為什麽說不認識我?”

寧安然有些費解:“我什麽時候說過?”

“就是新生報道第一天。”周司遠語氣裏竟有點怨念的味道,“我本來想去九班找你,結果聽見你和陳筱筱說不認識我。”

“怎麽可能?”寧安然說。

周司遠嗬了一聲,幹脆幫她回憶:“當時陳筱筱問你,你看見一班那個周司遠了嗎?就那個中考狀元,好帥啊啊啊……”

他語氣惟妙惟肖,寧安然嘖嘖稱奇的同事也想起來——

陳筱筱:“學習這麽好,還這麽帥,肯定要迷倒一群人了,我預感馬上就會有人去表白……”

寧安然:“哦,應該是吧。”

陳筱筱:“你怎麽一點都不激動呢?”

寧安然:“我有什麽好激動的,我又不認識他。”

“不認識沒關係,晚點都會認識的。”

“無聊,我幹嘛要認識他呢?”

……

回憶到這裏,寧安然忍不住笑出聲,卻立即遭到周司遠一個瞪視:還笑?

她忙收住笑,聽見他說:“這話是你說的吧?”

“是我說得。”寧安然不得不承認,但還是解釋:“我當時就不想讓她八卦,就隨口一說。”

誰知道……他老兄在後麵聽了個正著。

“那軍訓的時候,我去你們班,你也是故意裝不認識我嘍。”寧安然也開始翻舊賬,“還有前天你和蔣錚亮說不知道我。”

“你都說了不認識我,而且也不想認識我,我幹嘛還要知道你。”

好吧,說起來好像是她稍顯理虧。

“那你後來為什麽又……”寧安然沒說下去,但意思卻很明白。

周司遠瞥她一眼,“是你先來找的我。”

寧安然愣了下,隨即想起來,那天的確是她先去一班找的他。雖然,是老張讓她順帶給他報名表而已。

忽地,寧安然不禁想到了最後那場考核——

他說:“你隻用往前走一步,剩下的都交給我。”

她隻用往前一步,他便會毫無畏懼,一路向前……

那年夏天是,今年夏天亦如是。

一絲風拂過,帶來一點點涼意,但她心裏卻像被太陽烘烤一般,熾熱得發燙。

周司遠撇頭,看著她嘴角的梨渦,問:“笑什麽?”

“開心。”

“開心什麽?”

“就是開心。”

清風拂過水麵,泛起一點漣漪。

少年慢慢彎起唇角,說:“隊長,一起午飯吧。”

作者有話說:

感謝大家的支持

小可愛的寧寧和更可愛的小周

誤會很快解開了,後麵都是甜甜甜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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