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寧謹很久沒有見到景沅,今天見對方氣色不錯,心底也跟著高興。

“小沅,最近身體怎麽樣?感覺你的臉色紅潤很多。”

寧謹說得沒錯,景沅雖然剛剛生完一場病,但臉頰兩側肉眼可見地多了點肉,說話也比過去有精神。

“是紀晏照顧得好。”

景沅笑嗬嗬地注視著寧謹,因為畏寒,脖子緊緊縮著,雙手搭在膝蓋上溫柔又乖巧。

聽到紀晏二字,寧謹緩緩抬頭。

不知不覺中,紀晏已經走到他們身後。

“表弟。”寧謹點頭示意,聲線染上一絲溫和,“好久不見。”

紀晏跟寧謹關係不遠不近,雖然從小一起長大,但很少交心,畢竟是一家人,表麵維持得還是客客氣氣。

紀晏應了一聲,右手落在景沅的輪椅扶手前:“沅沅,我帶你進去吧,別受風。”

景沅抬起明亮的眸子:“好。”

前往內廳的路上,寧謹陪同兩人一起走。

陳天跟在三人身後,暗暗留意著寧謹。

寧家少爺雖然喜歡景沅,但好在景沅是喜歡他們紀先生的。

寧謹應該不會破壞紀晏的計劃。

今天陰天,隱隱有下雪的征兆。

繞過圓形拱門,紀晏輕輕推著輪椅,抬手朝向陳天:“毯子。”

陳天會意,立刻幫著紀晏給景沅披上。

景沅本就裹得像隻小企鵝,眼下更肥一些,尖尖的下巴埋在鼓鼓囊囊的外套中,顯得更加纖瘦。

景沅盯著紀晏,眼睛亮晶晶的:“謝謝。”

紀晏勾唇:“不客氣。”

紀晏外公的宅子很大,推著輪椅在青石路上行走,讓幾人的速度更加緩慢。

“怎麽突然回國了。”

紀晏身著黑色大衣,緩緩推著輪椅,漫步在古色古香的中式園林內,挺括的背影略顯孤冷。

“回來幫我爸忙家裏的生意。”

寧謹始終麵帶笑意,抬起右手插在棕色大衣口袋,“你呢?最近忙嗎?”

紀晏:“一般。”

景沅輕輕豎起耳朵,偷聽兩人的談話。

他對寧謹這個人物並不太了解,兩人的關係也僅僅有過一麵之緣而已。不過作為紀晏的表哥,肯定也差不到哪裏去。

為了表示自己的友好,景沅揚起淡唇:“這麽久不見,你又帥了。”

寧謹頗感意外:“謝謝小沅。”

景沅友好地咧開唇角,緊緊裹著紀晏給他的毯子,對自己目前的人際關係非常滿意。

這時,輪椅突然咣地彈起。

景沅沒扶穩,嚇了一跳。

“抱歉,我沒看到前麵的石頭。”紀晏凝視著景沅,低聲說道。

景沅小臉煞白,但還是溫柔地表示沒關係,捂著胸口,乖乖坐著輪椅。

他真的服了。

那麽大的石頭紀晏愣沒看見?

那雙黢黑的眼睛是燈泡嗎?

在心裏吐槽完,善解人意的景沅不忘再次寬慰紀晏:“別放在心上,我沒被嚇到。”

紀晏盯著他,片刻後回複:“嗯。”

走進內庭,一股溫暖的熱流迎麵襲來。

這裏是紀晏外公專門接待客人的中室,布置得很有格調,仿佛將江南的山水搬到室內。

紀晏的外公叫林知,祖上是有名的顯赫世家。林老爺子過壽,誰能不給麵子?來往的客人幾乎都是寧城的顯貴。

紀晏先帶著景沅去休息室。

臨別前,景沅朝寧謹揮手:“拜拜,表哥。”

寧謹回以淺笑:“一會兒見。”

景沅很開心,唇角不自覺翹起。

紀晏慢悠悠盯著他,疏冷的眉眼讓人看不出在想些什麽。

輪椅在木質地板的聲音非常明顯,客人們幾乎都在注視著兩人。

車程遙遠,進了暖和的地方景沅有些犯困,體力漸漸不支。

怏怏地坐在輪椅上,他餘光打量四周。

都看他做什麽?

沒坐過輪椅嗎?

走進休息室,門被輕輕撞上。

景沅迫不及待地想要自己脫衣服,不料卻被紀晏從後俯身環住,拉緊他的指尖。

“我幫你脫。”

紀晏的聲線很沉,冰涼的指尖時不時觸著景沅暖烘烘的小手,對比格外明顯。

景沅揣著雙手,就這麽被紀晏從後麵似抱非抱著,心情格外緊張。

這時,紀晏又靠近他一些:“你很喜歡和寧謹聊天嗎?”

景沅沒多想:“喔。”

紀晏眸色微動,幫景沅脫下外套後,抬手掛在衣架上,背對著景沅細細整理。

“嗯,看出來了。”紀晏神色陰翳。

景沅看不到紀晏的表情,自然無法察覺到對方的異常。

“寧謹表哥看著很和善。”

“是嗎?”紀晏輕輕扭頭,冷淡的目光在這一刻悄然褪去,已然變得溫和。“那麽,沅沅覺得我看著和善嗎?”

景沅揣著的手輕輕搭在膝蓋上,又緊張地舔了舔蒼白的唇瓣,一臉我不能騙你的糾結。

紀晏深深呼吸一口氣,走到輪椅旁蹲下:“我沒有別的意思,隻是感覺你總是很怕我。”

景沅心道:“怎麽可不能不怕你?殺人不見血,令人聞風聞風喪膽的你怕不怕?”

“不怕,當然不怕。”

景沅靈性地抬起手指,在胸口比了一個愛心:“我最愛你了。”

“真的嗎?”淺褐色的眼眸像是確認一般,緩緩盯著景沅,絲毫不避諱地與對方對視。

“當然是真的。”景沅篤定道。

過了很久很久,紀晏打破兩人之間微妙的氛圍,起身推著輪椅:“還有一小時,晚宴就要開始了,沅沅先去休息,免得勞累。”

景沅扶著輪椅,眼神感激:“紀晏,你真好。”

將景沅送進臥室後,紀晏高大的身影緩緩退出。走在地毯上,他表情凝重,徑直踏進一間臥室。

沒過多久,臥室裏砰地一聲巨響。

紀晏冷著眸,手裏隻剩茶蓋。

陳天聞聲趕來,輕輕推開臥室門,視線落在碎了一地的瓷片上。

他抿了抿唇:“紀先生,外麵都聽見了。”

紀晏疊腿靠在紅木椅上,重新拿起一盞新茶杯:“聽見又怎麽了。”

陳天提醒:“景少爺睡覺輕。”

提起景沅的名字,紀晏嗤笑:“該做的我都做了,他居然覺得寧謹和善?”

陳天欲言又止。

其實景沅說得沒錯,寧謹確實看著平易近人。

紀晏察覺到陳天的小心思,微微眯起眼:“你也那麽認為?”

陳天趕忙辯解:“寧少爺從小性格就這樣。”

紀晏再次扔了一盞茶杯,眉間隱隱浮動著怒意:“這些日子,我對他不好嗎?看見寧謹跟見到親人一樣,恨不得跟人家走。”

陳天:“您對景沅確實好!”

紀晏緊緊抿唇:“那就是我裝得不像?”

陳天:“……也不是。”

前陣子還冷眼相待別人,隨後突然轉變,疼得死去活來,景沅又不是傻子,誰信啊?

這道理,紀晏其實也知道。隻不過他低估了景沅的腦子。他以為景沅是戀愛腦,自己一句話景沅便會忘掉過去的一切。

看來是他錯了。

紀晏眼神漆黑:“看來,他不是那麽好哄。”又想起胡編亂扯的禁欲事件,他神色愈發陰鷙。

陳天突然想了個主意:“不然,您下點猛料?”

紀晏預感不妙:“你接著說。”

陳天悄悄瞥紀晏一眼:“如果您認為,讓景沅愛上您非常重要,必要時確實要做出一些自我犧牲。”

紀晏幽幽盯著他,忽然勾唇。

片刻,陳天眼神淩亂且狼狽地從房間裏出來。關門時,地上劈裏啪啦的瓷器聲碎了一地。

與此同時,隔著一條走廊的房間門,被悄悄鎖上。

景沅雙手背後,遛大街似的欣賞房間裏的古董名畫。

坐太久腰疼得厲害,他得抓緊時間放鬆。

不得不說,紀晏外公家確實豪華。這隨隨便便的紫檀木桌椅,都是價值百萬的文物。

景沅隨手從口袋裏取出一顆鈣片,嚼糖豆似的放進嘴裏,躺在柔軟的**愜意地舒展四肢。

雖然身體很累,但能出來透透氣,他還是挺開心的。

不過……

他突然想起剛剛紀晏問他問題的模樣。

所以紀晏是真的喜歡他嗎?

不然也不會這麽在意自己對他的評價。

景沅嚴肅地托著腮,臉頰蹭了蹭觸感柔軟的棉被。

他不禁開始猜測,小說裏紀晏跟他翻臉的真正原因究竟是什麽?

不會是因愛生恨吧?

又或者原書中確實有一段曖昧不清的情感糾葛。

景沅累得頭痛,費盡力氣脫掉鞋後,輕輕收回搭在床邊的小腿,像條小蚯蚓,鑽進被子打算休息一會兒。

他身子薄且瘦,乍一看,棉被裏就好像沒人一般,就連呼吸的聲音都沒有。

不知睡了多久。

景沅醒來時,發現紀晏正坐在床邊注視著他。

“是不是該吃晚飯了。”

景沅乏得很,被棉被壓在底下,隻露出一小截細白的手腕。

“嗯,現在帶你去跟大家見麵。”

“喔,好。”

景沅艱難地從被窩裏爬出來,發現腳上的襪子不知什麽時候不見了。

他尷尬地掏進被子裏摸了摸,從中取出兩個皺皺巴巴的白襪。

偷偷嗅了嗅,並不臭。

“稍等,我穿衣服。”

景沅調整姿勢,雙腿輕輕屈起,其中一條褲腿被無意間撩起,露出白玉般的小腿,在紀晏麵前晃悠。

他的動作有些遲緩,加上剛睡醒的緣故,翻個襪子都迷迷糊糊,整個人仿佛置身於棉花上,使不出力氣。

這時,紀晏伸手取走景沅的襪子。

“我幫你穿。”

寬大的手掌刹那間握住那纖細的腳踝,紀晏慢條斯理地抬起景沅的腳,朝自己伸著。

景沅不敢亂動,一雙琉璃般的眸子小貓似的打量紀晏,雙手無處安放。

景沅的皮膚很滑,摸著非常舒服。

將襪子套上去時,紀晏就像敘述一件非常平常的事:“沅沅,我昨晚做了個夢。”

景沅沒多想:“什麽夢?”

紀晏揚起唇:“我也跟上天做了交換。”

景沅一哆嗦,頓感不妙:“你也跟老天爺聊天來著?”

紀晏垂眸:“嗯。”

景沅心裏開始打鼓:“那你們倆,聊了什麽?”

“沒聊什麽。”紀晏幫景沅穿好襪子,湊上前將他抱起,“順便幫你解除了十年零八個月的禁欲期。”

景沅雙腳騰起,懸在空中沒有任何支點。

“那、那老天爺答應了嗎?”

他心虛不已,說話都結巴起來。

紀晏笑了,湊近他的耳畔:“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