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摘麵具?
聽到這三個字,麵具背後的景沅猛地向後一退,卻在打算離開時被紀晏握住手腕,無論怎樣使勁,都無濟於事。
兩人的爭執迅速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朋友們不解地看向紀晏,以為這位服務生在私底下得罪了他。
紀晏用的力氣並不大,指腹依然像剛剛那般,撫著景沅纖細瘦弱的手腕,而那雙滿含溫柔的眸子,帶著旁人難以揣摩的笑意。
景沅手心立刻生出一層虛汗。
紀晏此刻的表情沒人比他更了解。
對方經常如此含情脈脈地看他,同時又讓他感到一絲危險與不安。
他麵具戴得這麽實,紀晏應該發現不了。
紀晏的反常舉動徹底打破屋內熱鬧輕鬆的氛圍,陳記風向來隨和,又想起上次這位“奧特曼”不小心弄髒紀晏西裝褲的事。
為了緩解氣氛,陳記風笑著說道:“怎麽,你們認識?”
紀晏聲線中帶著一絲笑:“算認識吧。”
陳記風若有所思地點頭。
此刻的景沅已經害怕得不行。
倘若紀晏真的掀開他的麵具,他能當場社死。
到時,必定有一堆問題等著他。
比如,他為什麽在縵合打工?
不是說體弱多病嗎?工作起來倒是挺精神。
以紀晏敏感多疑的性格,一定會懷疑他。
景沅越想越害怕,擔心影響他和紀晏好不容易緩和的關係,突然咳嗽起來。
他氣管敏感,情緒焦慮或緊張都會引起**,是原主的老毛病。
這一出聲,原本可能不會露餡,現在卻會引起紀晏懷疑。
熟悉的聲線在紀宴耳畔響起,同時也更加印證他的猜測。
他輕輕勾唇,好整以暇地盯著景沅。
景沅拚命捂住嘴,心虛地垂著眼睫。
陳記風還在疑惑紀晏跟這位奧特曼到底有什麽淵源,葉星然忽然問:“晏哥,我這位粉絲是你的朋友嗎?”
景沅愈發耳鳴,肺都要咳出來。
他沒了力氣,慢慢坐在地上,另一隻手卻依然被紀晏握著。
他想讓自己趕緊停止咳嗽,卻怎麽都控製不住。
紀晏並沒有理會葉星然的問題。
忽然間,遞給景沅一杯水。
“喝嗎?”
葉星然自討沒趣,皺了皺眉。而旁邊的陳斌他們,對景沅的身份更加好奇。
此時的景沅頭發濕了很多,渾身沒有力氣。他乖乖坐在地上,軟塌塌地抬起腦袋。
當看到麵前一杯普通的溫水,琥珀色的眸子裏,瞬間染上一絲不解。
鼻尖不可控製地一酸,他想說話,喉嚨卻隻發出一絲小獸般的嗚咽。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委屈。
或許是太擔心紀晏識破他的身份,又或者是沒想到紀晏居然會遞給他一杯水。
朋友們詫異地打量紀晏,微微皺起濃眉,仿佛麵前發生的事情遠遠超過他的認知。
這時,葉星然旁邊的女生輕聲笑著:“紀總不會對這男孩兒有意思吧?”
葉星然頓了頓:“應該不會。”
女生望著景沅的麵具:“雖然看不見臉,但皮膚很好,比我都白。”
葉星然沒說話,繼續盯著紀晏。
紀晏手中的水已經端了很久,但景沅遲遲未來接。他倒不是不願接,而是嗓子又癢又痛,根本無暇顧及。
更何況,直到現在他的手腕依然被紀晏攥著。
聽到景沅的哽咽,紀晏原本平靜的眼眸中驟然湧起一絲波動。
鬆開景沅的手,他墨眉蹙起,帶著一絲難以言說的擔憂。
“你沒事吧?”
景沅已經平複情緒,搖搖頭站起來。
雲疏擔心景沅的身體,湊上前問拍了拍他的後背:“怎麽樣?”
景沅搖頭,示意他放心。又悄悄瞥了眼紀晏,低著頭打算離開。
這時,縵合專門負責夜店的經理親自推著謝凜預訂的晚餐走進來。
看到景沅離自己最近,招呼他道:“玫瑰快過來,幫我將菜擺好。”
被喚作玫瑰的景沅一怔,瞬間尷尬地扣腳趾。
謝凜表情微妙:“玫瑰?”
經理反應兩秒,笑著道:“是啊,這是新招的員工,叫午夜玫瑰。”
“午夜玫瑰。”紀晏也被這聲特殊的稱呼吸引注意,朝景沅若有所思地笑了下。
“這名字,挺別致。”
景沅瞬間蜷起手指,緊緊攥著衣擺。
他現在渾身上下尬得不能呼吸。
“你這個名字確實有個性。”謝凜由衷評價。“我們這裏的員工,名字都挺好聽的。”
景沅藏在麵具後苦笑,離開也不是不離開也不是。
今晚的這場局雖然是在酒吧,但大家喝酒並不凶,打算在這裏吃晚餐。
這是貴賓室,木地板下的桌子可以直接升起,經理需要人手幫自己。
眼瞧著雲疏和同事們都圍了過去,景沅也湊上前,蹲下幫經理打下手。
這些人中,屬景沅最瘦弱。
紀晏盯著細胳膊細腿積極幹活兒的景沅,忽然喚道:“午夜玫瑰。”
聽到這個令人尷尬的稱呼,景沅抿起僵硬的笑意,緩緩轉身。
紀晏指了指前麵的酒:“可以幫我倒杯酒嗎?”
“當然可以。”經理示意景沅快去,“玫瑰,快去幫紀先生倒酒。”
滿屋的人都注視著景沅,謝凜調侃:“玫瑰,能摘下麵具嗎?”
景沅沒理睬謝凜,在麵具裏白了他一眼,磨蹭好久才重新回到紀晏身邊,幫他倒了滿杯的白蘭地。
紀晏看著他:“玫瑰。”
景沅抬起奧特曼麵具:“……”喔?
紀晏:“你怎麽不喝我給你準備的水?”
景沅不敢吱聲,在嗓子麵前比劃一下。
紀晏故作不懂:“是隻喝熱水的意思嗎?”
景沅趕忙敷衍點頭。
這裏沒有熱水,估計紀晏也不會再追著他問。
紀晏抬起眸,視線在房間掃了一眼:“有溫水嗎?”
謝凜的表情像見鬼一樣:“沒有。想喝熱水自己去外麵接。”
紀晏眉毛微微抬起,端起水杯朝外麵走去,獨留景沅站在沙發旁瑟瑟發抖。
他發現,旁人的眼神有種抓破兩人奸情的既視感。
沒過多久,紀晏端著杯子走進來。謝凜見到這樣的畫麵,哦吼一聲:“紀晏,你今天是不是吃錯藥了?”
紀晏沒理會謝凜的嘰嘰歪歪,將水杯交給景沅:“溫的。”
景沅喉嚨輕輕滾動,雙手接過。
他不敢說話,猶豫很久,將兩根手指交疊在一起,用新姿勢給紀晏比了一顆心。
紀晏重新坐回沙發,朝經理說道:“玫瑰今年多大了?”
經理想了想:“二十歲,是位品學優兼的大學生。”
紀晏漆黑的眸子思索片刻:“原來這麽小。”
見紀晏對景沅如此感興趣,經理朝景沅使了使眼色:“玫瑰身體不好,平時打打工就是為了賺些零花錢和藥錢。”
如果紀晏夠闊綽,聽到他這麽說,估計會給景沅一筆不菲的小費。
紀晏假裝沒聽懂,隻是溫和地笑了笑:“玫瑰一個月能賺多少錢?”
經理以為他認生,替他回:“每天都來的話,一個月兩千左右。”
紀晏朝謝凜看去:“你們縵合,薪資不高。”
謝凜也是一頭霧水,他見過縵合員工們的工資表,並沒有這麽低。
“你們工資怎麽這麽點?”
麵對老板的靈魂發問,經理擠出一絲微笑:“玫瑰白天需要上課,隻能晚上來幾小時,所以工資低。”
“原來是這樣。”謝凜朝紀晏輕抬下巴,“放心吧,沒人欺負玫瑰。”
這句話,讓景沅與紀晏周圍的氣氛平添幾分曖昧。
既然話已經說到這裏,紀晏若有所思:“玫瑰既然家庭條件困難,又是一位品學兼優的學生,我願意資助他,幫他讀完大學。”
景沅聽到這句話,渾身是汗。
他迅速躬著身,朝紀晏瘋狂擺手。
經理雖然很好奇景沅今天為什麽不說話,但隻當他嗓子不舒服,在旁邊幫腔:“玫瑰的意思是,紀先生這麽菩薩心腸,讓他無以為報。”
景沅直接驚住。
他們經理不去當默劇導演簡直可惜了。
紀晏含著笑:“玫瑰這麽感激我,那麽我從今天起就開始資助他吧。玫瑰每個月生活費由我負責,定期向我匯報學習進展就好。”
經理甚至欣慰,拍了拍景沅的肩膀:“瞧,紀先生對你多好。千萬不要辜負紀先生對你的期待。”
景沅盡量擠出一絲微笑,欲哭無淚。
“既然已經定好,這是我的名片。”紀晏遞給景沅,“記得聯係我。”
景沅點點頭,揣進兜裏。
而其他同事看到這副場景,眼神皆是羨慕。
又過了一小時,景沅借口肚子疼,悄悄離開。
……
晚上十一點,謝凜組的酒局結束。
陳記風同紀晏走在一起,隨口問道:“那個玫瑰,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紀晏今晚喝了不少酒,思緒有些緩慢。
沉默良久,他緩緩問道:“為什麽突然這麽說。”
陳記風將手臂搭在他的肩膀:“感覺你看他的眼神不太一樣。”
紀晏莞爾:“怎麽不一樣?”
陳記風說不出來:“總之很特別。你一定知道玫瑰長什麽樣。”
紀晏的司機就在前方等候。
他似笑非笑地看著陳記風:“不瞞你說,在酒吧裏,他摘下麵具的模樣,我確實沒見過。”
陳記風不信:“那你這麽主動?又是倒熱水,又是提供資金援助。”
紀晏緩緩上車,留給陳記風一個背影:“可能我是個慈善家。”
望著揚長而去的汽車,陳記風笑著罵了句:“你是慈善家?那全世界就沒有魔頭了。”
—
紀晏回到家時,已經是零點。
他的房間與景沅臥室並不在同一樓層,經過景沅所在的樓層時,他停下腳步。
這個時間,偌大的家非常安靜。
紀晏抬著腳步,不由自主地走到景沅的臥室外。
臥室門前,亮著微弱的燈光。
景沅竟然也沒睡。
紀晏自顧笑了下,看來今天包廂裏,景沅被嚇得不輕。
他倚在門前等了很久,輕輕敲門。
“誰在那裏?”
做賊心虛的景沅裹著被子,警惕地問。
聽到裏麵中氣十足的聲音,紀晏還算放心,至少身體沒受到影響。
“是我,沅沅。”
房間裏,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收拾完,景沅扯著嗓子喊:“晏晏,你可以進來了。”
紀晏推開門,身上穿的西裝與今晚在包廂裏一模一樣。
景沅下意識避開視線,輕聲問:“晏晏,你找我有什麽事。”
紀晏朝他走來,一雙頎長筆直的腿出現在他的視線中。
“剛回家,好久沒看到你了。”
景沅仔細回憶,發現兩人最近一次的交流是在吃餛飩那次。
紀晏還問他,願不願意跟自己結婚。
景沅披著棉被,烏黑的眸子緩緩打量他:“你這麽晚回來,去哪了?”
紀晏目光瞥到景沅藏起的名片。
揚起唇,他回答得很坦然:“去酒吧了。”
景沅抿了抿唇:“喔。”
“你呢?去哪兒了?”紀晏慢悠悠看著牆壁上的鍾表,“聽陳天說,你也剛回來不久。”
景沅掩著心虛:“嗯,我去茶行了。”
紀晏了然一笑,輕輕握住景沅的手:“馬上要過年了,最近這段時間好好在家休息,如果時間允許,我帶你去芬蘭看極光,咱們就在那裏過年了。”
“看極光?”景沅光聽名字就很感興趣。“我們要出國嗎?恐怕我坐不了長時間的飛機。”
“我可以安排私人航線,多讓你休息。”紀晏抬起手,輕輕幫他整理耳鬢的碎發,“我的年假有12天,可以多陪陪你。”
過去,景沅隻在霸總小說裏看到作者描述極光,而原主因為體弱多病,也從來沒出過國,更別提在冬日看極光這種易生病的項目。
他裹緊被子:“那我們不用在這裏過年了?”
紀晏:“嗯。除夕和爺爺他們吃頓團圓飯,我們就可以出發。”
景沅笑的眼睛彎起:“真的?”
紀晏:“騙你做什麽?”
景沅:“長這麽大,我還沒出過國呢。”
紀晏:“這次滿足你。”
和紀晏約定好去芬蘭,景沅激動得整宿沒睡著覺。距離過年隻有幾天,他得抓緊時間辦理護照,免得工作人員放假。
至於包廂裏約定的資助事宜——
景沅決定裝小烏龜,不給紀晏打電話。
紀晏工作忙,興許過幾天就把這件事拋之腦後了。
—
翌日,景沅一大清早便跟著陳天去申請護照。結束後,他讓陳天把他送去雲水澗,準備麵試舞蹈演員的事。
根據人事部經理的匯報,本次麵試舞蹈演員的求職者共有十五人。經過幾位經理的篩選,最終留下七人。
沒辦法,景沅又要求顏值與氣質,又要求身段,這種舞蹈演員很難尋找。
安靜的茶室裏,景沅盤腿坐在中間,開始了他人生中第一次麵試求職者。
陳天知道他要麵試工作人員,但不知道他麵試的舞蹈演員,看見一個個身姿如鬆,溫潤如玉的古裝男神進來後,滿眼驚愕。
這場景,仿佛讓他想起大型選妃現場。
他輕輕咳了咳:“景少爺。”
景沅:“嗯?”
陳天:“雲水澗的服務生,要求這麽高嗎?”
景沅見他誤會,勾唇一笑:“不是服務生,是舞蹈演員,全是各大高校的優秀畢業生。”
陳天匪夷所思:“您請他們來是要?”
景沅:“攬客啊。增大客流量,賺大錢。”
陳天沒再吱聲,安靜圍觀。
“老板,第三位帥哥今年剛畢業,在某抖某音是位粉絲十萬的小網紅。”
景沅:“期望薪資多少?”
經理:“月薪四萬。”
這個數字雖然讓景沅難以接受,但看到本人後,瞬間心花怒放。
“四萬是吧,給他。”
經理瞠目,用眼神示意:您不砍砍價?
景沅端著茶感歎:“俗。”
經理:“可是後麵還有許多人,您要不要綜合考慮?”
景沅:“帥哥不嫌多,都可以要。”
景沅平時的形象在大家心中是妥妥的鐵公雞。花費四萬招聘舞蹈演員,簡直得了失心瘋。
待求職者離開後,經理剛要開口勸,不料景沅說道:“合同裏表明,要用他的賬號定期宣傳雲水澗的舞蹈,吸引更多客人來。”
經理恍然大悟:“妙!”
接下來的幾位求職者,景沅都不太滿意。
不是臉部輪廓幹癟不適合古裝,要麽就是沒有仙氣很難吸粉。再或者就是氣質欠一些,沒有吸引顧客再次來表演的欲望。
還剩一位求職者。
景沅靠在茶桌前,默默托著腮,思考是不是接近年關,許多人都回家過年了。
而讓他遺憾的是,他在縵合挖牆腳的小哥哥並沒有來。
他還特意吩咐大堂經理冒著被揍的風險去縵合茶室門口發傳單,收效甚微。
這時迎麵走進一位熟悉的麵孔,讓快睡著的景沅突然精神起來。
陳一鳴來了!
他居然真的挖到了縵合的牆腳。
陳一鳴不認識景沅,知道他是老板後恭恭敬敬鞠躬,向他講述自己在舞蹈行業所取得的成績和獎項。
景沅明顯特別滿意,邊翻陳一鳴的簡曆,邊幻想著雲水澗爆火的畫麵。
不得不說,陳一鳴的各方麵條件確實優越,似乎是天生的古典舞舞者,盡管穿著普普通通的時尚短袖,也難掩清風明月的氣質。
陳一鳴的期望薪資是五萬一月,比上一個求職者要高,而且也沒流量賬號的加持。
景沅摸了摸下巴:“我們雲水澗有自己的短視頻賬號,五萬月薪可以給你,但你要配合我們打造舞蹈類型的賬號。當然,賬號所有權歸我們。”
陳一鳴之前在短視頻平台注冊過幾個賬號,無一例外地沒有任何水花。如果來到雲水澗,既能增加知名度,又不用自己經營,何樂不為?
於是,陳一鳴爽快答應。
正當景沅樂嗬嗬地和陳一鳴簽意向約時,門口新招進來的工作人員道:“老板,還有一位求職者。”
景沅聊得正歡,哪裏有工夫搭理其他的人。況且經理說了,所有求職者已經麵試完畢,最後來的這個,要麽就是遲到了,要麽就是沒預約,讓經理他們見見就好了。
於是,景沅道:“安排別人麵試吧,我陪一鳴簽約。”
經理也很疑惑,因為今天安排麵試的隻有這麽幾人。
“老板,這位求職者說想見您。”
“見我?”被打斷的景沅微微蹙額,靠在茶室的椅子上,小聲念叨:“哪位求職者?盤靚條順不?長得帥不?”
陳天好像猜到了什麽,沉默不語。
沒等工作人員回答,最後一位求職者不請自來,推開茶室的門。
“盤靚條順不敢自我評判,景老板覺得我如何?”
紀晏悠悠坐在陳一鳴身邊,拿起景沅手邊喝了一半的茶,仰頭抿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