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憐憫心

溫遲遲刻意在府外徘徊了一陣,避開了袁秀珠進入府內的時候,又略微等了一會兒,才從闈門入了府內。

未曾想她費盡心思,還是沒有避開袁秀珠。

她才到自己的屋子裏,還未來得及喝一口熱茶便被袁秀珠院子中的小丫鬟請了過去。

溫遲遲忐忑了一瞬,跟著前頭的小丫鬟走了一路,到袁秀珠的院子中的時候反而鎮定了下來。

她到時,袁秀珠正張開十指,打量將才染上的蔻丹。

聽見門外傳來的動靜,袁秀珠沒有抬頭,溫遲遲見此自然也不敢動。

袁秀珠隻略微等了一會兒便沉不住氣,她抬起頭驟然罵道:“溫氏,你見著我不跪拜,是不將我這當家主母放在眼中嗎?仗著爺的幾分寵愛尾巴便翹起來了?管事的嬤嬤呢?我倒要看看她是怎麽辦事的?!”

袁秀珠一通劈裏啪啦說完,又想起這幾日在溫遲遲身上吃的虧,先是被徐成打,後來又被她爹打,臉上頓時火辣辣了起來。

覺得不解氣,於是抓起手邊的一隻杯子立即摔了出去。

杯盞擦過溫遲遲的袖子,很快便落到了地上。

杯盞盡碎,擲地有聲,驚得一旁伺候的丫鬟全都跪了下來。

溫遲遲見著袁秀珠發了這樣大的火,也絲毫不敢怠慢,立即隨著眾人跪了下去。

一旁伺候的王嬤嬤悄聲喚了離的最近的小丫鬟將一應的器具帶下去,給袁秀珠順氣道:“娘子莫要氣壞了身子,您坐下,奴婢給您抹潤手的香膏,配上這紅蔻丹,正是一雙光滑的柔荑呢,爺見著了定然歡喜。”

聽見誇讚袁秀珠心中的惱怒自然也就消減了幾分,於是便依著王嬤嬤扶她坐了下來,而後驟然聽見徐成又不太高興,臉色瞬間又不好了起來。

王嬤嬤一邊給袁秀珠抹香膏,一邊吩咐身邊道:“少夫人不忍你們白受牽連,都起來吧。”

溫遲遲聽出了這言外之意,隻規矩地跪在地上,沒有隨著一旁的小丫鬟們起身。

袁秀珠冷笑了兩聲,心想她這時倒裝的乖巧,於是便叫王嬤嬤抹香膏時慢著些。

王嬤嬤果然放緩了速度,剜了一勺香膏出來,在袁秀珠手上折騰幾下便是幾炷香時間。

袁秀珠躺在太師椅中閉目養神,須臾睜開了眼睛,看向溫遲遲道:“昨日被人磋磨,如今又在我跟前跪好些時候,腿好受嗎?不若這樣,你給我磕幾個頭,磕到我滿意,我便開恩叫你起來。”

溫遲遲跪到現在確實已經受不住了,昨日那人行事的時候確實沒有憐惜她的意思,今晨起身的時候下床還不是很方便,但她不能漏出破綻,於是道:“少夫人令我跪著,遲遲不敢忤逆您,亦不敢奢望起身。”

袁秀珠聽見這話,一把佛開王嬤嬤的手,疾步走到溫遲遲身前,摁著她就往地上磕,“不敢忤逆我?那我叫你給我磕幾個頭你就磕不得了?!”

袁秀珠發了瘋一樣拉扯溫遲遲,王嬤嬤驚了一瞬,連忙攔下了袁秀珠,“娘子萬萬使不得,昨日老爺才來的府裏,您自是要給他麵子的,若是她傷了臉,幾日後納妾禮看不過去,爺隻會更惱怒。”

說著王嬤嬤便看了溫遲遲一臉,昨日她發狠打下去的一巴掌,此時倒恢複得極好。

隻她不曾想少爺為了她會這樣對待少夫人,若是知道如此,她那也是萬不會打下去的。

袁秀珠冷笑道:“他徐成是想寵妻滅妻嗎?那還不若和離!”

“娘子你這是說的什麽話?”王嬤嬤低聲在袁秀珠耳邊道,“她已是殘破的身子了,屆時爺發現,定然容不下她,那還不是任憑您發落嗎?何況隔牆有耳,這種話傳出去了老爺和夫人也會不高興。”

溫遲遲聽著王嬤嬤的話,臉白了幾分,便聽見袁秀珠趾高氣揚地笑道:“嬤嬤說的也是,這種水性楊花的女人也是不配進府裏的。她家中不是還有個老娘與寡嫂嗎?能生出這樣女兒的門戶自然也肮髒至極,屆時我便替天行道,也一同收拾了去。”

袁秀珠話說著,一雙眼睛落在溫遲遲身上,見著她恭順地跪著,頭抬也不敢抬,心情驟然間好上了許多。

她拿著帕子捂了鼻子道了聲晦氣便又繼續坐到了太師椅上,過了會兒,她揮了揮手,“來伺候我用茶。”

溫遲遲站起身時,覺得天旋地轉,晃了晃身子才穩住。

她走到袁秀珠麵前,伸出一雙指尖發白的手,小心地倒了杯茶遞給袁秀珠。

袁秀珠看也沒看便打翻了,隨著水潑出去的還有袁秀珠揮手揚出去的巴掌,“啪”地一聲清響,袁秀珠道:“可這口氣我忍不下!”

王嬤嬤歎了一口氣,一邊去扶袁秀珠,一邊問溫遲遲:“你這臉上如何弄的,知道怎麽說嗎?”

溫遲遲悄悄將下意識去捂臉的手放了下來,“是我不小心撞到了柱子上。”

袁秀珠哼了一聲,“滾吧。”

溫遲遲忍著臉上的刺痛立即走了出去,心事重重。恍惚中,卻隱隱覺得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溫遲遲抬眼恰好瞟到了遠處的高大男子,她立即低下了頭,連忙加快了腳上的步子。

才踏出袁秀珠的院子沒走幾步,溫遲遲雙腿卻發軟,下麵的路再也走不下去了。

將才那個一直打量她的是今晨袁秀珠身邊站著的男子。

那一雙如鷹隼般銳利的眼睛她是認得的,因為在醫舍附近他也是這般死死地盯著她......

他定然會察覺出來。

袁秀珠也會知曉的。

袁秀珠若是發覺她知曉她不忠之事,定然不會饒了自己,亦不會放過她的家人。

甚至,她可能連晌午的飯都吃不到。

她頭一次覺得太陽照到她身上是那麽涼。

她心中迷惘,腳上的路不辨方向,隻強逼著自己走下去。還未走多遠她似乎聽見身後細碎的腳步聲,在她耳邊被無限放大成嘈雜之聲。

那是......袁秀珠派來殺她的人。

袁秀珠此刻便動了殺心!

溫遲遲慌不擇路,腦中卻驟然間浮現了一雙清冷的眸子。

宋公子......她如今能仰仗的人隻有他了。

這般想著,溫遲遲腳上的路有了方向,她不顧一切地跑向宋也的別院。

裙擺擦過地上的幾片殘雪,雪天地滑,溫遲遲也顧不上那麽多,她此時心中隻有一個念頭——活著。

溫遲遲路過那片池子的時候,她抬頭遠遠地見著了宋也的別院,心中的希冀更大,便加快了腳上的步子。

她雖走得急,但心中是始終留意著腳下的路的,隻是她想不明白自己這般小心了還能在同一個地方摔倒第二次。

她一個失重,便急急朝地上倒上去。

就在她心灰意冷之際,身上的襖子被扯人扯著,將她往下倒的身子帶了起來。

溫遲遲心驚之餘,抬眼看見了長柏。

“長柏冒犯了,”長柏頓了頓,“姑娘這邊請。”說著,長柏便引著溫遲遲往池子旁的假山中去。

溫遲遲見著是宋也身邊的人,便放下心來,跟著長柏去,絲毫不敢耽擱。

很快她便在假山內見著宋也。

假山外瞧著荒蕪,內裏卻點了一盞燈,又規矩地放置著桌子並著幾隻凳子,桌麵幹淨,擺放著一套汝窯茶具。

宋也斟了盞茶,頭抬也沒抬,“去外邊守著。”

是對長柏說的,溫遲遲聽了出來。孤身麵對宋也,她還是有些怕的,因而頭低著,乖巧的樣子仿佛一個做錯事的孩子。

“姑娘此舉什麽意思,脅迫我救你?”宋也涼涼地問。

溫遲遲咬緊了嘴唇不回話,她確實慌亂,但也猜出了宋也並不想旁人知曉他與她的關係,見著自己跑向他的院子定然會出手救她。

此時聽見放下的心一瞬間又提了起來,她是有些怕宋也的。

宋也敲了敲桌子,“頭抬起來,看著我。”

溫遲遲抬頭看向宋也,看到他臉上漫不經心的笑,她突然跪了下來,渾身發抖,“是我對不住公子,求公子救救我。”

宋也聽著溫遲遲話語中的哽咽,凝了凝眉。

他看了她半晌,才道:“我昨夜同你說了什麽?”

安分些,莫要招惹袁氏。她是知道的,可是她料不到這些,她張了張嘴,辯解的話卻說不出來,她生怕她一個不小心便惹了宋也的不快。

“你惹了事,我可以給你收拾爛攤子,”宋也眼睛落到溫遲遲身上,見著溫遲遲怕成那樣,麵上的不悅減了幾分,輕笑。

“但是你說,憑什麽?”

是啊,憑什麽呢,溫遲遲手指顫抖之餘,腦子飛快地轉著。

儀來樓的異域美人,昨夜的琵琶女.......還有她。

宋公子性子風流。

而她,身無長物,唯有一身皮色或可下注。

溫遲遲裙擺下的手止不住顫抖......皮相交易,她與勾欄中以色侍人的女子又有何分別?

她做不到。

可是她和她一家的命都在自己手上。

溫遲遲嘴角的弧度微不可聞地彎了彎,在宋也的目光中起身,迎著柔軟溫和的燭光朝宋也走了過去。

在他麵前站定,溫遲遲瞧出了宋也目光中的諷刺。

她置若罔聞,褪下襖子,纖細白嫩的玉手劃過前襟起伏的溝壑。

短暫地停留了片刻,輕輕一勾,對襟散開,隻需一眼便能瞥見裏頭若隱若現的玲瓏曲線。

大片雪白與柔軟,宋也眼神卻略了過去,看向了她捏著衣襟的手,上頭泛了蒼白。

換一命不值嗎?

偏偏她這般不願意。

宋也瞬間沒了心思,將她撈到膝上,手略微翻動便將她半褪的衣衫攏了起來。

附在她耳邊柔聲道,“她打你,姑娘不同我說說?或許我心情好,我替你將這樁仇報了,姑娘覺得怎麽樣?”

溫遲遲怔了一瞬,便見宋也鬆開了她。

“姑娘這臉得治,破相了不好。”宋也繼而道,“長柏,送姑娘回去。”

溫遲遲霎時間臉上一片緋紅。

宋也是答應救自己了,然而言外之意確實嫌棄自己臉上的傷的,並不是真想要替她出氣。

她垂下眼眸,“多謝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