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以上犯下

謹防陸聿北不高興, 被他丟在馬路邊,範遠揚略過熱情似火的程學妹,舉著手機跟他解釋:“我給你發了微信, 說要趁車, 你沒回。”

陸聿北沒有解鎖手機, 瞄了眼躺在彈窗列表的未讀消息, 淡淡回了聲“嗯”,而後把沉重的行李丟給他。

範遠揚是個明白人,左手拎包右手行李箱,直衝後備箱方向, 三兩下抬進去。

右手無名指隱隱發麻,程意綿正要問他誰開車, 鑰匙就被他丟進範遠揚懷裏。

認清自己的位置,她半彎著身子,輕聲詢問:“陸學長, 你坐副駕還是後排?”

“後排。”

陸聿北抬步上前很有紳士風度地拉開後車門,一隻手搭在車門框上曬著大太陽等待。

愣了片刻不見他有下文, 程意綿反應過來,指指自己:“你等我?”

“不然呢,三個人都坐後排,靠意念開車?”

程意綿:“我以為你……”

範遠揚見不得他們客客氣氣的樣子,手動湊成一對兒,“外麵曬死了,快上車。”

被迫跟他坐在一起,程意綿有些不知所措。

倒也不是因為害羞, 而是返程的路上有範遠揚陪伴,她想找人聊天。

車門剛關上, 陸聿北降下車窗把站在旁邊吸煙的人喊過來,“你去後備箱拿藥。”

“什麽藥?”

打不開右手邊的車門,程意綿單手撐著皮質座椅,微微傾身,“在我背包側邊口袋,你打開就看到了,”她舉起自己高高腫起的手指,“來的時候被蜜蜂咬了一口,下午趕車沒來得及上藥,麻煩範學長幫我拿下吧。”

還是女孩子求人幫忙的態度討喜,而麵前這個傲死了,說一句‘麻煩了’‘謝謝了’又能怎樣。

隻敢在心裏抱怨的範遠揚比了個ok的手勢,“我去拿。”

交給陸聿北後,正要拉開車門,又被他厲聲製止:

“你身上煙味太重,散完味道再上車。”

黑色車窗緩緩上升,被隔絕的範遠揚有苦不能言,獨自一人站在溜風口,任暖風肆意地吹。

“陸聿北,你對朋友的態度是不是不太好?”程意綿說這句話,完全站在中立的立場上。

陸聿北覺得這種態度沒什麽問題,“吸二手煙比直接吸煙的人還要容易得病,我總不能因為他是我朋友就接納他所有的不良嗜好,任由他肆無忌憚地傷害我。”

“話雖沒錯,但你拒絕人的時候可不可以換一種……不那麽欠扁的方式。”

陸聿北打開消毒水蓋子,捏著棉簽蘸幾滴幫她上藥,眼底映著纖長睫毛的陰影,他沒有抬頭,吐出口的話帶了些溫柔和無奈:

“那我要怎麽說?”

“比如,”程意綿在心裏默念了遍組織的語言,笑著表達:“麻煩你幫我到後備箱拿藥,謝謝,”“很抱歉,你身上的煙味我聞了不太舒服,可不可以麻煩你散幾分鍾煙味再進來。”

抹完藥的陸聿北抬頭,跟朋友習慣了一種相處模式就很難改正,動了下嘴唇實在難於啟齒,連放棄的理由都找的很新奇:

“我又不是哄小孩子。”

程意綿無奈歎氣,“不準上車和解釋完不準上車的理由,再加上後邊那句話,你覺得哪種表達方式討人喜歡呢?”

“程意綿,你在這兒給我上語文課呢,”陸聿北慢條斯理地用濕巾擦拭手上的每一處,態度強硬道:“首先,作為集團的一把手,我若不嚴格,整天跟別人嬉皮笑臉客客氣氣,如何把一盤散沙凝為一體?”

“站得高的人,考慮要更加全麵,所以我們做法不同。”

程意綿縮在角落,小聲嘀咕:“我隻是說朋友之間別這樣,畢竟如果有人敢這麽使喚我,我會很討厭的。”

散完味道上車的範遠揚在後視鏡中看到他們一左一右,中間空出一道鴻溝,隨口問了句:“你倆是拚車麽,坐這麽遠。”

“好好開你的車。”

“……”

這人死性不改,勸不動就算了,程意綿表示放棄。

範遠揚見後排是這個氛圍,咬著嘴唇不敢多說什麽,默默打開導航,正要把終點定位到蘭尚庭,突然改變主意:

“直接回蘭尚庭還是把程學妹送回家?”

閉眼休息的陸聿北輕飄飄回答:“先送她回去。”

“好嘞,”手機交給程意綿重新修改導航,“程學妹,你輸一下地址。”

程意綿接過手機,微笑感謝他,“麻煩範學長了。”

“不麻煩,咱倆老是學長前學妹後的喊多見外,你直接叫我名字吧。”

程意綿點頭:“好啊。”

範遠揚有自知之明,不敢惹怒後排裝聾作啞的人,“叫我老範就行,其他稱呼我聽了起一身雞皮疙瘩。”

“行,叫老範好像更親切些。”

“對,”範遠揚從口袋掏出一盒薄荷糖,“新買的沒有拆,吃嗎?”

“謝謝範……”剛開始不習慣,程意綿噤聲後改口:“謝謝老範。”

範遠揚扭頭看了眼,用手勢示意讓她給陸聿北一顆,若是忽略了這輛車的主人,他們兩個今天都要被扔到高速公路上。

程意綿點頭,撕開糖衣包裝,輕輕碰了下陸聿北,“陸學長,你吃糖嗎?”

話音剛落,陸聿北像隻海膽,渾身長滿刺,一句話嗆過來:

“吃糖蛀牙,你們自己享受吧。”

程意綿:“……”

不就是剛才說教了幾句,至於出口惡言傷害人麽。

塞進嘴裏一大把薄荷糖,冰涼刺激味蕾,卻壓不住鼻頭的酸澀感。

豪門子弟天天吃山珍海味,享受不了蛀牙的快樂,他們不是一路人無法評價,唯有好好工作才是王道。

範遠揚為了活躍氛圍,岔開話題分散她的注意力:

“意綿,你住的小區離公司那麽遠,工作來回跑不方便吧。”

程意綿低迷的情緒還沒過去,講話帶著鼻音,“這幾天在租房軟件上找了很多房子,跟中介聊了聊也加了聯係方式,明天去看。”

範遠揚從後視鏡裏瞄她一眼,問:“你看的哪片區域?”

“蘭尚庭三公裏外的。”

範遠揚又挪了方向,從後視鏡裏看看好似睡著的陸聿北,見他不為所動,搖頭歎氣,引出更多話題:

“那片區域我知道,房租好像蠻貴的。”

“嗯,標準一室一廳都在五千左右,算是滬城最高的了。”

總裁私人秘書的試用期工資不低,去掉租房的開銷,隻要不大手大腳買奢侈品,綽綽有餘。

範遠揚又看了眼陸聿北,這人裝聾作啞完全沒有表態,他都快把心操壞了。

“意綿,你明天搬家了跟我聯係,我幫你。”

“真的嗎?”

“當然,反正我假期沒什麽事。”

程意綿有點不好意思,轉念一想,她行李太多,李蕊初出差沒回來,靠自己搬家得跑好幾趟,互相幫忙多個照應也挺好,便應下:

“那就先謝謝範學長啦,你加我微信吧。”

開車的範遠揚不方便,騰出手把手機遞給她自己操作。

感謝的話還沒道出口,旁邊的陸聿北聲調冷如冰,讓他們覺得不用開空調室溫就足夠涼。

“說話聲音小點兒,累了三天你不休息?”

生氣的陸聿北很可怕,像一頭隨時會反撲的狼,逮誰咬誰。

程意綿捂著嘴巴,她知道打擾人很不禮貌,所以加完微信後縮到角落,變得安靜沉默。

範遠揚借下車方便的理由,變道駛進服務區,關上車門後輕輕叩響後車窗的位置,表情是少許的嚴肅沉重,喊著他道:

“一起去。”

陸聿北:“我沒有方便的需求。”

“下車!”

說罷拉開車門,硬是把人喊出去。

聽到外邊轟隆作響的車聲,以為高速公路上發生堵車事件,程意綿揉著眼醒來,捏捏酸痛發麻的脖頸,一轉頭,不知什麽時候車內剩下了自己。

看了眼服務區的標牌,想著他們兩個應該是下車有事,便沒在意。

掏出手機看時間,發現鎖屏界麵的未讀消息堆了99+。

不出意外,是她們宿舍群消息。

【亂室佳人(3)】

為妃二十載:「避雷這家物流公司,總部在滬城,還是全國500強呢,我男朋友跟他們合作因為快遞被弄丟,打官司沒贏,賠了很多錢」

不明實情的李蕊初和孟琪在群裏又是安慰她,又是給她出謀劃策,魏菲可憐巴巴地求幫忙:「所以親愛的家人們,能借點資金周轉嗎,等這波困難度過資金回血,我會立刻還給你們」

琪:「我剛實習沒那麽多錢,手裏隻有2000塊/哭.jpg」

為妃二十載:「謝謝你的好意啊,這點錢連零頭都不夠」

過了十分鍾沒有參與聊天的李蕊初,愣是被魏菲點名艾特:

「蕊蕊,大富婆,求幫忙,我給你跪了/大哭.jpg」

沒有回複,她繼續發消息:「我男朋友還差八萬塊補上漏洞,我們現在一個月純利潤十幾萬,我保證,下個月收回貨款立刻還給你」

李蕊初過了五分鍾,截圖發到群裏:「圖片.jpg」

【微信餘額615.72】

「不好意思,我工作了家裏不給錢花,所以隻剩這麽點生活費」

沒借到錢的魏菲先是諷刺了遍,說她們同宿舍四年,有困難兩個人不願意出手幫忙,還有一個潛水裝死,並意有所指:

「都說滬城人有錢但是摳搜,今天總算見識到了,看不起我們外地人不想幫忙就直說,至於甩截圖嗎,果然一到借錢這種事就能測出來友情是真是假」

「就當我大學四年交到的朋友喂了狗」

發泄完怒氣,魏菲退出微信群。

程意綿看完群消息,氣得清醒過來:「怎麽回事?」

Roc:「罵我的唄」

琪:「嚶嚶嚶,還有我」

綿:「我看完聊天記錄了,她男朋友有困難就讓她男朋友想盡辦法找自己的人脈借錢啊,魏菲來借,借不到又把人罵一遍,更可惡的是,她居然說我裝死?」

Roc:「我家雖然房子多,但那不是我的呀,我要是有錢早就借給她了」

Roc:「況且我平時要生活費爸媽隻給幾千塊,工作後縮短一半,八萬塊錢又不是小數目,張口要就必須借給你,不借就是看不起你,什麽歪理呀,氣死我了」

琪:「她大學四年不是買了很多名牌包,拿出去賣幾個就夠了吧」

Roc:「那是人家男朋友送給她的,高仿不值錢,但在她心裏價值連城」

程意綿往上翻閱聊天記錄,停在一條避雷信息上時,整個人石化呆住。

這家物流公司竟是拓邦!

開門聲擾亂她的思路,旁邊的人剛坐穩,程意綿拉著他的衣袖把手機湊過去,又將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講了一遍。

陸聿北完全不知情,語氣已不似剛才那般冷硬:“別急,我先打電話問明情況。”

幾分鍾後,陸聿北麵色凝重掛斷電話,簡明扼要其中來龍去脈:

“快遞運輸過程損毀,按照資費的三倍予以賠償,這件案子上個月已經結束,打官司走的是正規流程,絕沒有什麽暗箱操作。”

是快遞損毀,不是弄丟?魏菲講話怎麽斷章取義。

程意綿知道她男朋友是在網上賣電子設備的,隻聽魏菲提過幾次,說是最便宜的產品就要888元。

“貴重物品買保險的話應該不止賠這麽少吧?”

“嗯,”陸聿北遞給她一瓶剛買的冰鎮飲料,繼續講解:“問題是,你朋友沒有買保險。”

“那這個錯還能怪物流公司。”

而且她太困睡著了,醒來就看到舍友罵她裝死,這氣誰能忍受。

“應該是她男朋友說謊了,以前經常這樣子,我現在給她打電話說明情況。”

手機號碼剛撥通,一道女聲提示:“您好,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請稍候再撥。”

試了好幾次,甚至等了幾分鍾再次撥打,仍舊這樣。

程意綿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那就是魏菲把她拉黑了。

果不其然,微信發過去消息,提示她被拉黑,連宿舍另外兩個朋友也不例外。

這人怎麽比陸聿北還有能耐氣人!

擰開瓶蓋的程意綿因憑空出現的飲料愣住,她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拿的,況且還是冰鎮。

坐在駕駛位的範遠揚翹首以盼,見後座那人半天吐不出一個字,急得滿頭汗,“我的哥,剛才怎麽教你的,打個電話的工夫全忘了?”

程意綿不明所指,視線在他們兩人身上打轉。

下一秒,陸聿北僵硬地轉過身子,目光躲閃,放在膝蓋上的雙拳握緊。

正待她以為自己要承受更強一波的怒氣,要被揍時,旁邊的人態度誠懇,聲音細如蚊蠅,道:“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