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賀燃帶著人回了自己家, 費勁巴拉扶進了門,反手關門的時候,手上力道一鬆, 靠在賀燃肩膀上的柏鋒臨差點順勢滑下去。
攬在柏鋒臨腰後的手趕忙收緊了。
呼……
賀燃鬆口氣,還好還好,趕緊關上門,然後連扶帶拖的把人弄進了臥室。
玄關到臥室短短幾步路,硬是給賀燃走出一身汗, 把人毫無形象地放在**後,累倒在了旁邊。
賀燃實在不想動,緩了有一會兒, 動作十分緩慢地偏過頭。
柏鋒臨就在他旁邊歪七扭八地躺著,頭埋在臂彎裏,露出了半張睡熟的臉。
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賀燃心想, 也就剛剛我穩住了,沒讓你滑下去,不然——
賀燃翹了翹嘴角, 等著跟地麵親密接觸去吧。
就這麽在柏鋒臨身邊躺了一會兒, 賀燃才慢悠悠爬起來, 進了浴室打了盆熱水,想著給柏鋒臨簡單擦一下。
這種活他以前也做過, 並不陌生。
幾年前在南城那會,那時候柏鋒臨事業剛剛起步,應酬很多,幾乎每天回來都到深夜了,偶爾有時候會喝酒喝到一點意識都沒有, 被向哲送回來。
一直等著沒睡的賀燃就從**起來,打開臥室門出去。
向哲一愣,“還沒睡啊?”
這個點,就算是高中辛苦,但也不用刻苦到這份上吧,況且他知道賀燃的成績一直都很好,根本不用這麽用功吧。
彼時還沒徹底長開的賀燃頂著一張麵無表情的臉,眼睛看著柏鋒臨,話卻是對向哲說的,“又喝醉了?”
向哲“啊”了一聲,正想著說點什麽,來緩和一下此刻莫名有點尷尬的氣氛,賀燃懶得聽他說什麽,直接打斷說:“扶他去臥室吧。”
向哲回過神,雖然有種莫名被一個小孩子給指揮著做事的錯覺,但他還是依言照做了。賀燃就跟在後麵搭把手,等向哲安頓好走人了,賀燃就在床邊坐下來。
家裏就住著他和柏鋒臨兩人,柏鋒臨喝醉了,隻能他來照顧。
所以賀燃知道,柏鋒臨喝醉了,倒頭就睡,不耍酒瘋也不說什麽胡話,就像現在這樣,安安靜靜地躺在**,偶爾會難受地悶哼兩聲。
不知道是因為想到了過去還是什麽,賀燃搖頭輕笑了一聲,擰幹毛巾,站起身彎腰擦拭著柏鋒臨有些醉紅的臉。
可能是醉酒的緣故,平日裏鋒利硬朗的輪廓也變得柔和起來,看著看著,賀燃擦拭的動作就慢下來,到最後,毛巾從柏鋒臨臉上離開,賀燃慢慢伸出手指。
躺在**的人似乎難受了,眉頭緊緊擰起來,身體跟著翻動了一下。
賀燃像是被嚇到了一樣,猛地收回手,一下往後退了兩步。
柏鋒臨緊閉著眼睛,手指胡亂地勾著領帶。
賀燃呼出了口氣,心跳一時間難以平複,他還以為醒了呢。
原來隻是熱了。
熱了……
賀燃掀起眼皮看了眼,領帶已經被柏鋒臨自己解開了,胡亂掛在脖子上,襯衫領口的扣子也被他自己解開了兩顆,**的皮膚裹著一層薄薄的紅。
這是他能看的嗎?
賀燃垂下眼,咬了咬牙,你就仗著喝醉酒吧。
重新站在床邊,賀燃的手似乎帶著股克製似的狠勁,掛在脖頸上的領帶被他抽了出來,柏鋒臨穿在身上皺皺巴巴的西服外套脫了扔一邊。
做完這些,頂著一腦門子的汗,賀燃在床尾坐下,把鞋給他脫了。
地下放著的那盆水也早就變涼了,賀燃歎口氣,又去重新打了一盆熱水過來。
這次他擦得很快,中途根本沒敢停留一下,擦完看都不看一眼,端著盆,跟逃也似的進了浴室。
等他洗完澡出來,**的人不知道什麽時候覺著冷了,自個拉了被子蓋上。
擦頭發擦著擦著,賀燃就笑了。
還知道冷啊。
不過笑著笑著賀燃就發起了愁。
理智上來說,他現在應該去隔壁睡,但感性上……
不,不對,賀燃很快就否定了。
理智上來說,也應該睡在這裏,這是他的臥室他的床,再說了,柏鋒臨醉著呢,得需要人在身邊。
嗯,對,就是這樣。
給自己找了充分的理由,賀燃拉開被子,在床的另一側躺下來。
已經被柏鋒臨捂熱了的被窩格外舒服,賀燃翻了個身,跟柏鋒臨麵對著麵。
黑暗裏,賀燃眨了眨眼。他拿起柏鋒臨的胳膊,搭在了自己腰上,然後滿足地閉上了眼睛。
晚安。
他翹了翹嘴角,輕聲說。
後半夜,賀燃被一陣輕微的聲響給弄醒了,睜著尚在迷茫困頓的雙眼,賀燃嘟囔著說怎麽了。
彼時萬籟俱寂,喘息聲放大了數倍似的直往賀燃耳朵裏鑽,他一下清醒了。
打開床頭的小夜燈,賀燃一看,旁邊的柏鋒臨緊咬著唇,額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像是在忍著疼。
賀燃霎時間慌了神,“柏鋒臨,柏鋒臨你怎麽了?”
他輕拍著柏鋒臨的肩膀,想要安撫他,卻又怕動作重了,弄疼了他。
“……嗯,疼。”
“不要……”
賀燃手忙腳亂的,“怎麽了柏鋒臨你哪裏疼?不要什麽?”
本來就沒有多少血色的嘴唇被柏鋒臨咬出了深紅的印子,賀燃突然想起來,“胃疼對不對?”
顧不上許多,賀燃連拖鞋都沒有穿,直接跑去了廚房,裝了熱水袋,塞進了柏鋒臨懷裏,讓他先暖一暖。
貼著腹部的熱量讓柏鋒臨慢慢鬆開了緊捏著的手,賀燃低聲跟他說:“我去給你拿藥,稍等下,馬上就不疼了啊。”
自從上次柏鋒臨半夜胃疼住院,他就在家裏準備了胃藥,這次正好派上用場了。
賀燃靠在床頭,半扶著柏鋒臨,好讓他靠著自己吃藥。
柏鋒臨半夢半醒的,一會是小時候女人要跳樓,一會又是醫院消毒水的味道,感覺身體哪裏都疼,最疼的還是胃,恨不得直接掏出來不要了。
所以當有人放輕聲音說乖,張嘴,吃完藥就不疼了的時候,他照做了。
藥片混著溫水,順著喉嚨滑下去的感覺太真實了,所以他掙紮著,眼皮顫了顫,睜開了眼睛。
暖黃的色調,有那麽一瞬間,柏鋒臨以為是他快高考前進醫院那次,是背後源源不斷的熱量告訴他,不是。
那件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了。
“柏鋒臨,不疼了啊,揉揉就不疼了……”
靠近胃的地方,一直有一隻手,輕輕的揉著,以此來緩解疼痛。
誰呢,額頭上的汗水滑落眼睫。
柏鋒臨……”
眼睫輕顫,汗水滴落,眼前的整個世界都變得朦朧起來。
一點也不真實。
誰在一遍又一遍叫他呢。
柏鋒臨想回頭去看一眼,可惜他太疼了,太陽穴也增增跳著。
“不疼了,柏鋒臨……”
身後的聲音好像和多年前的某個時候突然重合了。
柏鋒臨想,腦海中幾乎蒙了塵的角落變得熠熠生輝起來。
將落未落的殘陽裏,濃重的陰影在巷尾留下深刻的印記、
男人插著兜走在前麵,稍有些淩亂的領口以及襯衫背後的些許灰塵,昭示著男人前不久才動過手。
走出巷道,男人停下腳步,轉過身,“跟著我做什麽?”
隱在陰影裏的人往前走了兩步,儼然是個少年模樣的人,一樣的白襯衫,要不是緊緊貼著頭皮的寸頭,以及尚在滴血的眉骨,可能會被人誤以為是一中或者實驗中學常年排在前十位的學霸。
“你救了我。”少年說。
男人漫不經心地笑了聲,“所以呢?”
少年咬了咬唇,“我沒地方去。”
“不關我事。”
少年沉默著,男人毫不猶豫地轉身就走,少年頓了下,然後跟上。
男人沒有刻意放開步子甩開他,也沒有想要停下來等他的意思,兩人的距離始終保持在五步以內,就這樣,少年跟著男人走到了他的家。
男人家住在高檔小區,安保十分嚴格,少年被攔在了小區門外,已經進了小區的男人回過頭,衝少年笑了下。
少年抿著唇,伸手抹掉再一次滲出的血跡,看著男人一步步消失在他的視野。
保安勸他趕緊去醫院,少年沒聽到似的,往旁邊走了幾步,跟個木頭樁子似的站在那裏。
半夜,南城的天氣說變就變,毛毛細雨變成了瓢潑大雨。
男人去而複返,撐著傘出現在少年跟前的時候,少年蜷縮在牆邊,滿臉都是水。
“跟我來。”男人不耐煩地冷著聲音說。
少年彎著眼睛就笑了。
雨水落進了嘴裏。
鹹的。
少年走在男人身側,頭頂黑色的雨傘將兩人籠罩起來,將大雨抵擋在外。
“你叫什麽啊?”少年歪著腦袋,介於孩童和少年之間特有的音色脆生生的,很快淹沒在陣陣雨聲中。
男人沒看他,隻是淡淡說:“柏鋒臨。”
少年點點頭,“柏鋒 臨”三個字在舌尖上滾了一個來回,然後笑開了,“那我以後叫你臨哥了?好不好?”
“噢,對了,我叫賀燃,”少年解釋道:“加貝賀,火然燃”
柏鋒臨恍惚想著,是了。
賀燃。
“賀燃……”
極為喑啞的聲音似乎極為滾燙,身後的賀燃手一頓,喜色來不及蔓延,便道:“臨哥,你醒了?”
激動之下,他叫了已經有段時間沒有叫過的稱呼。
柏鋒臨胸腔處的某個地方,好像因為那一聲“臨哥”,重重跳了一下。
柏鋒臨費力勾了勾唇角,嗯了一聲。
有什麽東西,在那一刻破碎了,而且碎得徹底。
一直以來,他所負隅頑抗的,所建立起來的防線,在這一刻,土崩瓦解,不複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