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真巧啊,沒想到在這能遇見?”女人把額前的碎發捋去了耳後,伸出手,“昨天聽人說你從國外回來了,沒想到今天就碰上了。”

女人在打量柏鋒臨的同時,柏鋒臨也在打量她。

幾年不見,從前青澀的女孩也已經出落成美人,曆經歲月打磨,成熟又自信的女人。

柏鋒臨伸出手,淺淺握了一下便鬆開了,“確實好久不見。”

女人收回手,笑了笑,“不介意的話,聊聊?”

柏鋒臨想也沒想就拒絕了,女人像是料到他會拒絕,一點也不見尷尬,隻是感歎說:“你還是和從前一樣。”

柏鋒臨聳聳肩,不置可否。

從女人出現開始,就莫名感到不舒服的賀燃,聽到她說“從前”起,心中警鈴大作。

——從前。

故人的專屬。

昨天一個祁霍就算了,今天又冒出來一個談“從前”的故人。

賀燃忍不住釋放敵意,可又覺得自己這樣的行為不應該。

萬一兩人之間隻是同學之類的關係呢?退一步來說,就算是有別的什麽關係,跟他賀燃又有什麽關係呢?他對一個女人釋放什麽敵意?既幼稚又不尊重人。

賀燃心裏亂成一團,麻線團一樣,他懶得理,索性瞥過頭去不再看。

眼不見心為淨。

女人似乎這才注意到柏鋒臨身邊站著的賀燃,驚訝道:“這是你弟弟嗎?還挺可愛的。”

可愛???

賀燃猛地轉回頭,從小到大,別的不說,就長相這塊,他敢打包票,他這一張臉,沒什麽人敢說他“可愛”。

因為跟“可愛”兩個字一點都不沾邊。

賀燃冷冷瞥了女人一眼,你才可愛,你全家都可愛!!!

女人沒有被賀燃這充滿冷意的一眼震懾到,反而是放聲笑了起來。

賀燃:“……”

賀燃:我不要麵子的嗎?笑什麽啊?

他側頭看了眼柏鋒臨,求助似的。

柏鋒臨被他的反應逗樂了,說:“俞嵐,他還小。”

俞嵐從賀燃身上收回視線,看向柏鋒臨,幽幽道:“我還當你忘記我叫什麽了呢。”

“怎麽會?”柏鋒臨失笑,“執掌風行投資的女總裁,能忘?”

賀燃震驚,風行投資啊,國內赫赫有名的投行,他倒是對這個叫做俞嵐的女人改觀了,相較於能力來說,外貌反而成了最不值一提的東西。

對了,那她也是學金融的嗎?賀燃突然想到了這一茬。

他知道柏鋒臨大學念金融,研究生轉了計算機,俞嵐八成是一直金融到底了,那他們在國外的時候,也一直聯係嗎?

賀燃控製不住自己去多想。

如果再加上從小就認識,門當戶對,郎才女貌,那……

賀燃突然就不想再繼續想下去了,他不敢深究這背後究竟意味著什麽,隻是隱約覺得自己心裏有道門,他此刻就站在門外,他不知道如果自己推開那扇門會發生什麽,是否像潘多拉的魔盒一樣,打開就意味著不幸?

明明是酷暑,賀燃卻覺得手腳冰涼,從內心深處升起的涼意浸沒了他。

俞嵐不知怎麽注意到了他的臉色不好,停下和柏鋒臨的交談,轉而看向了賀燃,“怎麽了?怎麽臉色這麽差啊?”

柏鋒臨也側過頭,賀燃一瞬間臉如白紙,像是見不得光的陰暗潮濕一瞬間見了光,便忍不住想瑟縮起來。

“我……我沒事。”

額上一滴汗水滑落,跌落在賀燃長而翹的眼睫。

賀燃仿佛聽見了世界崩塌的聲音,天旋地轉間,所有的所有,一瞬間都在崩塌,落地時震顫起的灰塵淹沒了他。

柏鋒臨皺眉,伸手去碰賀燃的額頭,不確定道:“中暑了?”

賀燃卻反應過大地揮開了柏鋒臨的手,“啪”的一聲在空曠的大廳格外明顯。

賀燃驚慌失措地看向柏鋒臨。

“對,對……對不起。”

柏鋒臨眉頭皺得更深了,他不明白賀燃剛剛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就這樣了?

柏鋒臨緊皺的眉,俞嵐擔心又探究的神色,都讓賀燃羞憤不已。

他轉身就走。

他隻想離開這裏,一刻也不想待下去,再待一秒,柏鋒臨還沒怎麽呢,他怕他自己先折騰死自己。

柏鋒臨低聲說了句抱歉,就追了出去。

俞嵐若有所思地看著兩個人的背影,須臾搖頭笑了笑。

夏天的日頭格外漫長,殘陽欲落不落地掛在天際,染紅了大片。

賀燃漫步目的地走著,人來人往的街頭,車水馬龍,賀燃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也不知道剛剛自己就這麽扔下柏鋒臨跑出來,以後該怎麽去麵對他。

彼時他在十字路口,對麵紅燈亮了,他跟著人群停下來。不斷閃爍跳躍的數字像是警告十足的紅燈。

反正明天柏鋒臨就要走了,他們又要分開許久,所以,應該……沒關係的吧。

賀燃破罐子破摔地想。

後麵的人一個個與他擦肩而過,他恍惚,綠燈了啊。正要邁步的時候,身後傳來的聲音將他生生定在原地。

“賀燃——”

賀燃身體僵硬地回過頭,隔著人群,他看著在街頭彎著腰喘氣的柏鋒臨。

已經做了霸總的男人,臂彎搭著西服外套,襯衫解開了兩顆扣子,他的頭發不再一絲不苟,甚至有一捋頭發不服管地垂落下來。

賀燃很多年以後,都始終記著那一副畫麵。

男人直起腰,衝他笑了下。

他的身後是將要落下的夕陽,那一刻光芒正好,給男人鍍上了一層如夢似幻的淺金。

賀燃的心不受控製地跳動起來,一下又一下。

那麽有力,那麽不可忽視。

在這個人潮湧動,車水馬龍,再普通不過的一個下午,賀燃明白了一件事。

自己逃不掉了。

他墜入了一個名為柏鋒臨的陷阱。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也不知道會持續多久。

賀燃隻知道,這一刻,他是多麽多麽喜歡這個叫做柏鋒臨的男人。

於是賀燃也笑了。

潘多拉的魔盒還是打開了。

他看著柏鋒臨一步步走近,在對他說什麽的樣子,心裏又甜蜜又苦澀。

幸還是不幸?

誰又能說得準呢。

“傻了?站在這裏做什麽?”柏鋒臨一把把他拉去了身後,拽著他走到了人行橫道。

“命不想要了?站在馬路口傻笑?”柏鋒臨氣不打一處來,偏偏賀燃還楞神似的,不給點反應,“問你話呢,聽見沒有?”

賀燃似乎剛剛經曆一場驚心動魄的偉大行動,心跳直至現在才平複下來,他的臉不可抑製地變得通紅,一雙上挑著的鳳眼蘊滿了著動人心魄的光。

“……是不要命了。”他聽見自己小聲說。

柏鋒臨一邊平複著過快運動帶來的心跳,一邊問賀燃你說什麽。

賀燃搖搖頭,大聲說:“沒有不要命——”

柏鋒臨揉了揉耳朵,“聽見了,小點聲。”

賀燃笑了笑。

他們站在樹蔭底下,時不時有晚風吹過來,低垂地枝葉柔軟,餘暉順著縫隙,落下一個又一個斑駁。

賀燃微微仰頭,閉上了眼睛,仔細感受這一刻。

世間的平常,莫過於人間煙火,賀燃也不過是其中的一個俗人。

無法免俗的喜歡一個人,喜歡這個世界。

柏鋒臨緩好了勁,他許久不曾這樣快速跑過步了,要往上追溯的話,還是讀書時期,和顧征或者祁霍一起出去晨跑應付體測了。

“走吧?”他轉過頭問旁邊的人。

賀燃睜開眼睛,說走。

兩人步行回了吃飯那裏,柏鋒臨取了車,賀燃以為他沒有問自己地址,是要帶自己去哪裏,結果車子停在醫院門口的時候,賀燃是震驚的。

“你……”

柏鋒臨解安全帶,頭也不回地說:“下車。”

賀燃抓著安全帶,試圖掙紮一下,“我沒病。”

柏鋒臨轉過來,一手撐在副駕駛的椅背上,“臉白成那樣了,都難受得直接跑出去了,那是沒事嗎?”

賀燃:“……”

賀燃:“那是中暑。”

“行了吧,”柏鋒臨上手去解賀燃的安全帶,“那是我說給俞嵐聽的。”

“你那麽抗造,是能中暑的料子?”

賀燃:“……”

身體素質太好了是他的錯嗎?

沒辦法,賀燃猶猶豫豫地跟著柏鋒臨進了醫院。

他想著都這個點了,人醫生也該下班了,結果好家夥,一進去一堆白大褂等著。

這樣真的好麽???有錢就能為所欲為了麽???

柏鋒臨推了他一把,“趕緊去吧,別墨跡。”

賀燃一臉悲憤地跟著醫生進去做檢查了,柏鋒臨坐在外麵等著。

醫院消毒水的味道並不好聞,他一直也不喜歡這種味道,但此時還是坐在了這裏,並且漸漸放鬆下來。

一個下午,賀燃確定要進娛樂圈,他碰到了許久沒見的俞嵐,之後賀燃又好像生了病的樣子,這些兵荒馬亂快要過去,他得以在此刻喘口氣。

這次回國真的是讓他無比頭疼的一次。

賀燃,賀燃,賀燃……

始終都是他。

柏鋒臨捏了捏眉心,西褲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柏鋒臨拿出來一看。

俞嵐:怎麽樣,去醫院了吧?

俞嵐:我安排下去了,都是最好的醫生。

柏鋒臨:謝謝。

俞嵐:不謝。

柏鋒臨關了手機靠在椅背上,頂尖私立醫院,俞嵐家的。

手機又震了下,柏鋒臨解鎖,屏幕一瞬間亮了起來。

俞嵐:跟前女友客氣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