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黑車遇上黑吃黑

方宸心情不知為何好了不少,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從溫大向導嘴裏摳點沒什麽用的科普知識,身後那人的應答聲音越來越遲緩,直到最後,聲音虛弱得像是蚊子扇翅膀。

方宸停了腳步,從包裏拿出水,正要給他喝一口,溫涼懨懨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狐狸...”

精神飽滿的方宸回頭,正對上一頭栽倒的溫涼。

那人臉色蒼白,額頭滾燙,漂亮的眼尾飄著紅暈,眼睛卻緊閉,像是直接被曬得中暑了。

然後方宸手裏唯一的水壺也被溫向導撲過來的動作打翻在地,涼水立刻被柔軟滾燙的沙子吸走,一滴也不剩。

裝暈的溫涼倒在方宸肩上,訥訥轉頭,對上那雙和善可怖的狐狸眼,溫某人一雙暈著緋紅的桃花眼裏麵寫滿了尷尬和驚悚。

方宸:“...我覺得你是故意的。”

溫涼:“...我不是。”

方宸:“...說句實話,是不是想死?”

溫涼:“...動手吧。”

方宸正要重操殺人舊業,纏在溫向導修長優雅脖頸上的麻繩都栓了兩圈,卻聽得遠遠的發動機聲作響,在靜謐的大漠間顯得格外抓耳。

一輛改裝過的大型沙漠行車緩慢出現,六個粗糙的抓地輪胎幾乎要到人的小腿,橡膠老舊而散發著嗆人的味道,一路飄過,停在不遠處的信號塔前,車門輕開,裏麵隱有喇叭擴出電子音:“車輛到站,安丘掩體站。”

方宸薅著溫涼的細瘦手腕就往車門處跑,邊跑邊問:“中轉站就在前麵?”

溫涼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對,這是給單刷的散兵或者迷路的哨向提供的引渡車...”

方宸聞言,跑得更快,雙腳踩著又軟又燙的黃沙,也像如履平地,隻是溫向導可受不了這樣的跋涉,於是蹦躂到了方宸的背上,勒住他的肩背,大口大口喘氣:“去吧,狐狸!”

方宸忍住了過肩摔的衝動,扶著他的背一路狂奔,在引渡車剛要起步時,方宸的雙手用力地抵住車門,胸口隱有起伏,呼吸略急促,說道:“我要搭車。”

溫涼趴在他身後,忙不迭地加了一句:“我們。”

司機困得眼睛都睜不開,‘嗯’了一聲,指一指投幣箱:“錢。”

方宸喉嚨幹得要冒煙,沒好氣地看了溫涼一眼,也說了一個字:“錢。”

溫涼攤手,表示自己窮得坦坦****。

兩個人被司機扔出了引渡車,在揚起的黃沙裏洗了個澡。

方宸手裏的皮繩在掌間勒出了幾道紅痕,雙手互抻,磨刀霍霍向溫涼。

溫向導剛準備讓他消消火,就看到一輛破舊到掉渣的越野車遠遠地從沙丘後飄了過來。

漫天的沙塵要把越野車全都裹了進去,而那發動機的聲音發悶又遲緩,聽著就像是隨時要報廢的樣子。

那輛車慢吞吞地停下。

車的後門被拉開,五個疊成羅漢的人從車上被踹了下來。

一個叼著煙的虯髯中年男人搖下車窗,把煙屁股丟在那五個啃沙子的人身上。

“行了,就到這。”

“說好要送我們去伍元區的!你怎麽送到半途就把我們扔下去了?!”

“一百五十塊就到這裏,到不了伍元區,不好意思。”那中年男人右手搭在車窗上,笑著擺擺手,“瞪什麽眼?你們上車的時候,不就知道這是黑車嗎?被黑車宰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說著,又朝溫涼方宸兩人招手:“喂,你們是要花冤枉錢坐黑車,還是要徒步幾周橫穿沙漠到達目的地?”

“黑車啊。”

方宸唇角似乎又小幅度地彎了起來。

溫涼抱著手臂,搓了搓剛起的一層雞皮疙瘩,轉身想溜,卻被方狐狸一把扯住了腰間皮帶。

“長官,你真沒錢嗎?”

“你覺得呢?”

“好歹也是個少尉,怎麽著也有點積蓄吧?”

“嗯...我倒不是在炫耀。”溫涼頗為不好意思地垂了清瑩的眼瞳,“除了臉,我一無所有。”

方宸:“……”

誰來告訴他,這貨在自豪什麽?

司機看這兩人這麽猶豫,又點了一根煙,悠悠地歎口氣:“錢不夠的話,在這個世界上寸步難行哦。車不走空,我免費載你們一程,到目的地,你們幫我做一件事,怎麽樣?”

這兩個人看著就很適合殺人放火打家劫舍,這買賣應該不虧。

“不用。”

兩人異口同聲地說道。

說完,方宸嫌棄地看了溫涼一眼,似乎很想把剛才的時間扭曲半秒,錯過跟溫某人同時出聲的默契。

溫涼輕撫後頸,轉臉輕笑。

“行,那你們就在這等著死吧。”司機輕扭鑰匙,指著逐漸陰沉下來的天色,半是威脅半是利誘,“地磁風暴可馬上就要來了,你們兩個不上車可就走不了了哦。”

“行,那就走吧。”方宸剛提步要上車,卻被司機擋了一下。

“怎麽?”方宸問他。

“免費是剛才的價格。”司機的煙尾巴翹著,笑著捏了二指,摩挲著要錢,“現在麽,漲價了。”

方宸被推下了車,站在沙子中間,轉頭看溫涼。而溫向導立刻回頭看風景,裝作沒留意方宸灼熱的視線。

方宸淡淡道:“長官,拿出來吧。”

溫涼裝傻:“啊?”

方宸:“長官,你今早靠著窗站著,難道隻是在擺造型嗎?”

溫涼:“不好看嗎?”

方宸:“……”

溫涼打算趁機掙脫某隻狐狸的束縛,又失敗了。

方宸重整旗鼓,又笑:“別以為我沒看見,你拿著小鋼鋸在切掩體外部的鐵磁體。”

說著,方宸就把手伸進溫涼的褲兜裏,用指尖撥出一小塊黑色的鐵磁性金屬。

溫涼見他竟然還要初生牛犢似的直接用手抓,眼疾手快地捂住褲兜,按住了那雙不安分的狐狸爪子。

“不是危急時刻,哨兵別用手直接接觸這東西。你還不熟悉這強磁性,貿然上手容易弄亂你的電子軌道。”

兩人動手搶奪時,方宸胸口的戒指又被溫涼柔軟的手指拂了一下,一股極柔和的波動自戒指處傳進他的精神圖景,像是春風催開的那朵爛桃花在他心裏打了花苞。

方宸咬牙切齒地笑:“把手拿開。”

溫涼表示迷惑:“狐狸,現在是誰抓著誰?”

兩人這個姿勢落在茂密胡子的中年司機眼裏,怎麽看怎麽覺得這倆人就要當眾表演一個空手掏炸彈。

“我說,你們有沒有錢?有錢就上車,沒錢就走了!”

方宸右手大力捏住溫涼細瘦素白的手腕,終於把那塊鐵磁體掏了出來。

隻是,在摸到那塊金屬的瞬間,方宸眉梢微蹙,腳步向前踉蹌,像是重心不穩。

“都說了,這塊金屬比你昨天拿的勁兒大,你非不信。”

溫涼趕緊用胳膊去撐方宸微晃的身體,然後把那塊金屬從空中拋進司機手裏。

不偏不倚,正中司機掌心,像是一場精確的定點投射演練。

方宸捂著額頭踹了溫涼一腳。

“長官倒是眼光不錯,省了我不少事。”

溫涼問他:“我要是不拿,你是不是能把掩體外部鐵磁體都拆了?”

方宸看他一眼,狐狸眼睛又愉悅地眯了起來:“我是那種人嗎?”

溫涼:“……”

你不是還有誰是?

司機沒來得及驚詫這準頭,隻看著這塊金屬,叼著的煙直接翹上了天。

“呦,這成色不錯啊!行,上來吧。”

方宸歪頭,在溫涼耳邊低聲問:“長官,我聽說,私自拆掩體的鐵磁體是要被抓起來的。”

溫涼也在他耳邊低聲回:“呦,原來你知道啊?”

方宸笑:“昨天關巡察走前,我問她,在不損害掩體性能的情況下,能拆出多少邊角餘料。”

溫涼心有餘悸:“還好是我拆,要是你...”

掩體恐怕就剩一層肚兜了。

方宸:“我們半斤八兩的就別謙虛了,成麽?”

溫涼:“……”

方宸聲音壓得更低,話裏藏笑:“我打算,跟司機先生好好做個交易。”

溫涼抱著手臂懶懶散散地看他。

跟狐狸做交易,恐怕會被坑得褲子都不剩了吧。

溫涼右掌平攤,比了一個‘請便’的動作

司機正叼著煙,心情頗好地駕駛著越野車行駛在浩渺的沙漠中,沒留意一雙虎狼般的眼神已經鎖定了他的後腦。

又飄逸過一個彎,他的後背忽得被一塊冷硬的器物抵住。

司機本能地一激靈。

他右手剛凝了一顆飄忽又搖搖欲墜的電子,眼珠子忽得被一大塊成色極好的鐵磁體牢牢吸住,而耳畔傳來後座那個白臉狐狸斯文含笑的問候:“師傅,這車賣嗎?”

=

司機站在大漠中心,懷裏捧著一堆鐵磁體殘渣邊角料,饞得他不停地咽口水。

這倆不識貨的冤大頭。

他拿出無線電對講機試圖調頻,想要在一堆雜亂的信號裏找到倒爺隊伍的信號,卻不期然聽到了身後狂卷而來的巡察隊盤旋哨音。

關聽雨一鞭電弧甩在那個黑車司機身上,用棕色長靴踩著他的肩,摳出了他昏迷著也用力攥住的鐵磁體殘渣。

關聽雨一眼就認出這材料來源,紅櫻似的彎唇不由得抽了抽。

“方宸剛入社會不懂事也就算了,溫少尉怎麽也跟個孩子似的,他以前可不這樣。”

關聽雨手下正彎腰捆犯人的一號巡察員抬頭,疑惑看她:“老大,你說啥?”

關巡察默默地戴上了墨鏡,擋住了眼底的歎息。

“沒說什麽,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