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那位同學

雙選會在下午三點結束。

裴紹一坐進車內就開始重新開始翻閱簡曆。

或許是家庭氛圍使然,背負‘教師’身份後,裴紹在帶學生這方麵不自覺地嚴謹起來,縱然業界導師恨多時候不會同學生有太大的交集,但他本著對學生負責的態度,不願將其當作過場,敷衍了事。

簡曆一份份地交替著後翻,他實在有些拿不準,躊躇猶豫了許久,終於將視線落在同坐後排的男人身上。

“雖然說你不願意帶學生,我也不該在選學生這方麵麻煩你。可要說起學科背景,還有誰比你更了解這些寫在簡曆上的項目。哥,權當我谘詢你的意見可以嗎?你幫我看看,到底選哪個學生比較合適?”

裴競序背靠座椅,雙腿交疊。聞言,側過頭,視線下壓,落在他那一疊翻出折痕的簡曆上。

他從中看到許聽晚的簡曆,交握的手指下意識地動了一下。似乎察覺到自己到小舉動,他索性抽出手。

裴紹以為他要拿簡曆,殷勤地奉上,誰料他隻是將胳膊支在車窗窗沿處,扭過頭,語氣平平地問道:“你有什麽意向?按你自己的想法來。”

裴紹訕訕地縮回手,翻出兩份簡曆,低著頭一邊比對一邊嘀咕道:“我覺得這兩位同學很有意思。他們倆人都是符盛老師帶的學生,我以為他們師出同門,當是情誼深厚才是,結果你猜怎麽著?”

裴競序沒說話,車裏安靜得隻剩轉向燈的聲音。

裴紹掩飾性地咳了一聲,硬著頭皮圓自己的場子:“哎呀,就是麵試之前,他們兩人你一言我一句,爭鋒相對了一路。特別像小情侶吵架,都在賭氣,誰也不肯低頭,就挺有意思。”

裴競序眼皮微撩,斜斜地遞給他一個眼神:“八卦,是你選擇學生的標準之一?”

“啊?”裴紹感受到裴競序的低氣壓,忙說不是。

車子過了彎道,轉向燈回正。車裏突然氛圍低下的安靜了下來。司機透過後視鏡去看裴競序的臉色。

戴著眼鏡,看不出情緒,卻能看到他唇線崩直。沉默幾秒後,他朝裴紹攤開了掌心。

裴紹將那兩份簡曆遞給他。

“一個叫鍾宿,一個叫許聽晚。鍾宿你也認識,就是那日在玉華台見著的那個男生。許聽晚你沒見過,可能不認識,該怎麽形容她呢,有點小話癆,看著不像那種很努力的學生,但她專業能力似乎挺強的。”

裴紹的父親對金融行業不感興趣,年輕的時候離開南樟去京江讀書,覺得京江教育資源豐富,是教書育人的好地方,在京江從事起教育事業後,一去就沒再回來。所以,就算他跟裴競序是堂兄弟,兩人一個在京江,一個在南樟,天南地北的,一年也見不上幾麵。要說兩人關係好,那也是後來裴競序去京江念書時的事了。

裴競序和許聽晚的關係,他自然不知道。

裴競序接過簡曆,以看BP的習慣快速閱覽。

投資界有這麽一個數據,一個投資人看商業計劃書的時間為3分44秒,光憑這些時間,他們就能精準判斷這些項目的可行性。裴競序看BP的速度更快一點,以至於他的視線隻在簡曆上停留了幾秒,隨後便伸手衝著他們倆人的研究方向一點。

“這個實驗問過了嗎?”

裴紹搖頭:“沒問。他倆的研究方向雖然一致,但是光看簡曆的話,還是鍾宿同學更勝一籌。”

這裏的更勝一籌,是指他最新發表的論文。

“不一定。”他似乎深諳某些海底眼,一語破的:“寫在紙上沒用,要說得出來。”

“嗯...”裴紹陷入沉思:“是我疏忽了。沒有深挖。”

“你今天麵試不太到位,既然要帶學生,就要負責到底。”裴競序把簡曆隨手放在中央扶手箱上,雙手交疊,拇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摩挲著金屬表帶,半晌後,他開口道:“這樣,你找個時間,帶他們來公司深入了解一下。”

“那行。我發個郵件。”

“還有。把你那以甄嬛傳取名的微信名改掉。原是我不裴先生。”

裴紹‘啊’了一聲,心說這名字起得多有水準啊,但他不敢頂嘴,隻能默默地退回微信,把‘原是我不裴先生’,翻譯成英文:I didn't deserve it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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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達位於集信大廈,這裏地處京江最大的國際商圈,周邊匯集了無數高檔的寫字樓和星級酒店,附近有個開放式的上臣廣場,商圈精英雲集,說是休閑廣場,卻處處都充斥著電話忙音。

許聽晚一行人等在上臣廣場的咖啡廳,等著君達的人來領。為了今天的麵試,關婧特地幫她收拾了一番,甚至根據商業雜誌的人物封麵,給她來了個職場女性風格大改造。

此時,咖啡店的玻璃門上倒映著一張明豔大方的臉,許聽晚托著下巴,出神地欣賞著。臨出校門時還有半個太陽,現在已經雲層密布,轉為陰天。她盯著那張無可挑剔的臉,搖頭歎了口氣,那也不用這麽好看吧,好看到連太陽都自慚形穢,黯然失色。

摒棄了慣愛用的鯊魚夾、白開水妝,許聽晚一頭濃密的烏發卷至胸口,她身上套了件灰綠色的西裝外套,裏麵是件慵懶的不規則襯衣,層次感豐富的疊穿,既彰顯了時尚感,又將職場人的氣場拿捏得恰到好處。

這樣的氣場似乎給原先十拿九穩的鍾宿增加了危機感,他的眼神上下一瞥,以半開玩笑的形式調侃道:“沒少花心思啊。”

許聽晚冷不防地被他嘲了一句,扭過頭,視線從他的臉上一路下滑,慢慢地落在他的文件夾上,在心裏暗哂一聲‘晦氣’後,意有所指地回他:“你也是啊。”

鍾宿臉上的笑意頓時凝住,抓著文件夾的手指緩緩斂緊。或許別人不知道許聽晚在說什麽,可鍾宿心裏了然,她那眼神分明穿透了文件夾,落在了他的肆意誇大簡曆和那份來路不明的論文成果上。

浮於表麵的客套不再起任何的作用,他收起一貫的虛偽,直接陰陽怪氣道:“花心思也該花在該花的地方。最要忌諱無用的包裝和自以為持久的運氣。主要是運氣這種東西吧,又不是家常便飯天天都有,有過一次就知足常樂吧,別奢求太多。”

“嗯。”許聽晚配合地點頭:“你也別奢求太多。一步步來嘛。”

鍾宿:“?”

“怎麽兒子還沒當好...”許聽晚笑了一聲:“就想著好為人爹了。”

周遭的人聽到她這麽說,複又回過去重新拆分鍾宿的話。

否定你,攻擊你,指導你。爹味說教的三類話術,他真的一句沒少。

鍾宿見她下了自己的麵子,開始不依不饒:“要不是那位同學臨時變卦,在係統上選了別的老師,你也沒這運氣成為符老師的學生吧。”

符盛在浦大環科專業屬於資曆高、研究課題位於學科前沿的熱門導師,那一年,他名下統共隻有兩個名額,選他的學生卻不在少數。

許聽晚就是其中一個。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憑實力成為符盛的學生,後來才知道,其實符盛當時就已經確定了心儀的學生人選,但他沒有拒絕其他有意願的學生,僅用一句‘我好好評估考慮一下’,吊著一大批學生。

大部分的同學因為等不到明確的回複,開始做兩手準備,轉而接觸其他導師,隻有許聽晚死磕了很長一段時日,這才鑽了這個空子。

鍾宿所說也算實情,但他卻將此事當做許聽晚致命的弱點,一個人似乎隻要同運氣沾了邊,就能讓人輕而易舉地忽視她的實力。

他深知許聽晚的實力遠在自己之上,見不得別人好卻又不肯付出精力奮力追趕,隻能通過貶低的形式企圖將她拉至與同一水平線上。

他不止一次向外界傳遞這樣的信息,以至於大家都認為許聽晚在專業上平平無奇,然而深究她簡曆,卻能發現,她並非如鍾宿所說的那樣。

“不好意思啊,運氣就是好。”許聽晚大大方方地承認:“你要是不服氣...我倒是想跟你比實力,問題是你有嗎?”

“許聽晚!你...”鍾宿氣急敗壞地喊她名字,然而一個‘你’字剛脫口,裴紹就朝著他們所在的方向走來,他方覺自己失態,快速理了理衣服,調整好自己的心情,臉上重新掛上偽善的笑容。

“剛開完會,有些耽擱了。”裴紹看了眼,帶著他們往集信大廈走:“我先帶你們去一樓保安那兒做個訪客登記。然後一起上去。”

大家說‘好’,跟著裴紹有序地登記完,進了電梯。

到了君達的辦公樓層,裴紹並未忙於麵試,而是領著他們參觀了一圈。有同學直呼是來見世麵的,私下還胡扯著袖子,問能否有幸在公司再次裴競序裴總。

裴紹走在前麵,將後頭的那些小話聽了個全,他全然不介意這些,反而還小聲透露給他們:“他才剛開完會,在公司。”

那便是有機會見到。

隻是許聽晚沒想到,這個機會來得這麽快。裴紹剛說完這句話,不遠處會議室的玻璃門就被人推開了。

他今日沒穿西裝外套,換了身黑色襯衣,襯衣比西裝更能凸顯身形,尤其是量身定做剪裁合理的版型。許聽晚看了一眼,迅速挪開眼神,害怕被人發現她跟裴競序的關係似的,近乎貼著牆壁往前走。

避嫌的意思昭然若揭。

眼睛不敢看,耳朵倒是聽得清楚。她聽到裴競序語氣冰冷地指出投資經理存在的問題。

“很難相信,在做技術公司盡調的時候,你竟然會忘記評估其技術究竟依托於市場還是知識產權,以及它的合理性。”

“對不起裴總。”經理頻頻頷首,因自己的失職馬虎而道歉:“我馬上盡可能地彌補疏漏。”

“盡快。我沒功夫在這些細枝末節上同你校對。”

氣壓太低,原先互掐手心的女生,個個噤若寒蟬,連大氣都不敢出,更遑論是湊上去打招呼了。

隻有裴紹,不怕死地打斷他:“裴總。我帶學生過來參觀。”

裴競序潦草‘嗯’了一聲,仍是低頭看文件,沒做過多搭理。

就在他們即將擦身而過的時候,他突然闔上文件夾,站住了腳步。

“那位同學。”

裴競序轉身,眼神落在某個窩在角落裏的人,那人隻顧著躲他,絲毫沒意識到自己快和鍾宿貼到一塊兒。

他手腕微抬,文件夾懶懶地衝那個方向一指,波瀾不驚的聲音徐徐地傳開:“如果你對君達的保潔工作有什麽改進意見,可以向行政提出,而不是通過用衣服擦牆的方式旁敲側擊表示異議。”

作者有話說:

早早:?你長了嘴就是我最大的異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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