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說呢,早早
君達和浦大的校企合作,少不得發表演說,業界都知道裴競序難約,就算發了邀貼,也沒指望他真能來。裴紹更是了解他堂哥,什麽你替我去校企會議,我替你發表演說,這些不過是他油腔滑調的說辭罷了,他深知裴競序不會參加。
可方才裴競序竟然說,他親自去。
裴紹擦嘴的手一頓,實難相信,再三向他確認道:“你指的是下周浦大研究生導師雙選會?”
“嗯。”
“哥。”他放下筷子,鄭重其事道:“你這樣替我著想,往後我的學生就是你半個學生。”
“算計到我頭上來了是嗎?”裴競序靠著椅背,拿手指往桌麵上一點,強調了一遍:“自己的學生自己帶。”
說完,他沒再聽他繼續廢話,起身扣上西服衣扣,順手拿走台麵上的賬單,邁步朝前台那邊走去。
他付了錢,簡單地同經理交涉了幾句,最後仿佛是借筆寫了一串數字,筆尖在數字下劃出一條橫線,遞過去的時候,禮貌性地衝經理頷首,說了句:“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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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華台二樓包間內,雕刻紋樣的黃花梨大圓桌正在有條不紊地運作。
研究生會的新老幹事圍坐了兩桌。
會長起身活絡氛圍,先讓研一新入會的學弟學妹做自我介紹,挨個認識後,又讓研究生會下的六個部門部長起身發言。
許聽晚是學術部的部長,鍾宿是外聯部的部長。
鍾宿一上來,就說了一句:“很抱歉沒跟大家同步集合,實在是我今天要跟重要的人見麵,所以提早出門了。大家見諒。”
眾人很給情麵地說‘沒事’,卻又耐不住好奇心,齊齊問:“是什麽重要的人呐?”
“是君達的創始人還有行業經理。”鍾宿雲淡風輕地說道:“就是剛才在樓下。”
那口氣,儼然將自己當做了業內專家。
“謔。”桌麵上一頓起哄:“了不起啊學長。”
許聽晚短暫地反應了一下,意識到鍾宿說的創始人是指裴競序後,小聲地問身邊的幹事:“我剛才怎麽沒看到?”
“部長,你剛才擠在中間取暖呢,有視覺盲區,當然沒注意到。”
她點點頭,心想,那裴競序應當也沒注意到她吧。
鍾宿簡單地介紹完自己,在介紹部門職責的時候,突然刻意地將這兩件事放到一塊兒說:“所以,隻紮根於學校也是不行的。我們外聯部旨在拓寬校際交流合作,卻也涉及部分校企合作關係。換句話說,我們部門啊,能把學業和行業結合起來,不光是了解學術前沿,也得了解行業最新動向不是嗎?”
說完,還意味深長地看了許聽晚一眼。
新來的學弟學妹可能沒聽出端倪,但是學術部的老幹事都能聽出鍾宿這話有些針對性。他差點把‘死搞學術沒用’這句話擺到明麵上了,誇自己就誇自己,順帶著踩別人一腳算是怎麽回事?這到底是嗆聲學術部還是嗆聲許聽晚呢?
許聽晚淡然地看過去,在今晚之前,她還因著裴競序的關係,動搖了選擇君達行業經理作為業界導師的念頭。經過這通陰陽怪氣的嘲諷後,撬了鍾宿的業界導師,仿佛成了她板上釘釘的事。
一頓飯吃到晚上十點。夜晚的溫度也驟降下來。
還沒走出玉華台,許聽晚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玻璃門縫的冷風就像削尖磨利了的刀刃,一下下地從她皮膚上碾過。
有人提議說:“我們剛入學,對學校周圍並不熟悉,不如大家邊聊邊走,順道還能熟悉一下學校周邊的情況。”
沒有人願意去掃新生的興致。許聽晚也一樣。
正當她想要硬著頭皮出門的時候,前台的經理提著一個紙袋走了過來:“請問是許聽晚許小姐嗎?”
許聽晚站住腳步,扭頭看過去。
經理提了提手裏的袋子:“您室友差我帶件衣服給您。”
袋子是牛皮紙的顏色,沒有任何LOGO,裏麵躺著件黑色的羊絨大衣。
雪中送炭!
沒有比它更貼切的詞了!
從玉華台回學校,說遠不遠說近不近,打不打車,完全看大家的意思。既然大家想要一路逛回去,她也不能撂下一眾人不管。
衣服的長度正及腳踝,披上大衣的許聽晚在心裏感謝了關婧百八十遍。
她隻覺得自己上輩子一定是勤勤懇懇地做了不少好事,才能碰上一個隨時關注天氣預報並且及時送衣服的室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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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寢室的時候,關婧喝酒還沒回來。
她把大衣掛起來,舒舒服服地洗了個熱水澡,本想著收拾停當再收集一些君達相關的資料,無奈洗完澡實在太舒服,她躺著躺著就睡了過去。
第二天照例要泡實驗室,空餘的時間,許聽晚也沒歇著,先是將簡曆潤色了一番和又將自己的課程論文和報告整理出來,以備在導師雙選會的時候做自我介紹。事情一多,衣服的事就被擱置腦後。
雙選會那日,各界名士到了不少,整個議程分為上半場和下半場,上半場是學生和業導之間的了解和交流,下半場是名士學者的演說分享。
若說在今日之前,她選擇裴紹隻是為了對付鍾宿,但在聽了裴紹的分享後,她的選擇便多了幾分出於自己個人的考量,因此在遞簡曆的時候也更慎重些。
然而,想裴紹當業界導師的人似乎比想象中的還要多,大多數同學都是衝著君達去的。一群人圍聚在會場的角落,很是顯眼,鍾宿和許聽晚左一句‘裴老師’,右一句‘裴老師’,裴紹隻覺得自己身邊擺了個3D環繞音箱,他怕動靜太大,影響到其他老師,便領著他們去休息室溝通。
期間,鍾宿見縫插針地吹捧道:“裴老師,我實在欽佩您對行業的洞察能力,感謝您不吝分享,讓我們了解到資本和環境之間的聯係。”
“你對資本和產品之間的案例有些了解?”裴紹走在前邊,隨口問起這句話。
鍾宿說:“知道一些綠色按揭、綠色供應鏈融資服務之類的金融產品...”
“看來做了準備了。隻是聽著比較空泛,能展開來說說嗎?”
鍾宿支吾了半天,不知是怕露怯還是沒準備妥當,翻來覆去,再無新意。
“別緊張。不是麵試,就隨意聊聊。”裴紹寬慰他道:“你呢,許聽晚?剛才左一句彩虹屁,又一句彩虹屁,說說你的看法。”
“裴老師,什麽叫彩虹屁,我實話實說罷了!”她緊跟在裴紹身後,語氣活俏卻真誠,沒有半分露怯:“說出來也不怕您笑話,我最初看到資本與環境聯結的時候,腦海中蹦出的第一個想法就是,萬惡的資本家不破壞環境就不錯了,怎麽可能讓環境越變越好!”
裴紹明知她在做一些引人入勝的懸念,卻仍是很給麵子地接了一句:“那後來呢?”
“後來我看到了一篇推送,ADB啟動的首個藍色債券孵化器,利用資本對海洋領域進行投資,通過塑料處理、可持續港口物流業等項目增強海洋經濟韌性,以此對抗海洋汙染。隨後我就如老師您演講時所提到的那樣,重新思考許資本和環境之間的關係。”
“你說的那個藍色債券,我們創始人在接受采訪的時候也提過。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他的演說?”
“當然有!裴總遠見卓識識微見遠遠謀深算,他的采訪視頻我不舍晝夜的看,都快刷爛了。”
“這是對我們創始人的肯定?”
肯定?許聽晚可不敢這麽說。
“好了。”裴紹推開休息室的門:“一會兒按照順序,一個個麵吧。”
整場麵試,裴紹沒沒提及金融相關的問題,反倒是問了本專業的學習情況。
上半場在中午時分結束。
許聽晚是最後一個。
等她跟裴紹聊完,會場除了關婧,就沒什麽人了。
她往關婧旁邊一坐,接過關婧遞來的手,猛灌了一口:“天冷送衣服,餓了送飯,渴了送水。婧婧,如果今年有最佳室友的比拚,我一定偷偷給你報上名,並在學校奔走相告,拚盡全力助你拿下這份殊譽。”
“你還正常吧?”關婧伸手往她額頭一探:“別是麵試麵傻了。我什麽時候給你送過衣服?做什麽異想天開的夢呢?”
“女人。”她勾了勾關婧的下巴,將油膩的腔調拿捏得死死的,滿嘴不正經:“承認吧,你就是在口是心非。掛在你椅背上的黑色羊絨大衣,不是你送的?”
“怎麽可能是我送的?”關婧嫌棄地別開腦袋:“我早就想問你了,你是怎麽買到它的?那是件將近六位數的衣服,春季新款,就算有錢也不一定等得到貨。但我聽你現在說話的口吻,你的意思是,那件大衣竟然不是你的?”
許聽晚被衣服價位嚇了一跳:“我當時太冷了,沒注意看衣標。我誤拿了別人的衣服嗎?”
不能吧,玉華台還有第二個許聽晚嗎?
關婧看著她的眼睛再次強調:“真不是我送的。就算我有心給你送衣服,也沒那經濟實力啊。”
許聽晚徹底愣住了,雖然覺得荒謬,可按照這衣服的價格,對方都能報警抓她了吧。
“那我得趕緊給人送回去。”
因為拿錯衣服產生的愧疚,她甚至沒去吃午飯,和關婧在岔路口道別後,從寢室取了衣服,抓緊往玉華台趕。
一路上,她一邊低頭敲手機的木魚APP,邊碎碎念:“這位不知名,亦或是跟我同名的的朋友,真是對不起你,那天那麽冷,我還拿錯了你的衣服,但是請你相信,我不是故意那麽做的,那真的是個...”
“意外”兩字尚未出口,她突然發現,由於出門的時候過於慌忙,她直接將大衣掛在臂彎處,連裝衣服的紙袋子都忘了拿。
她歎了口氣,正要折回寢室,便看見衣服口袋悠悠地飄出了一張字條。
字條循著風的方向,翻了兩翻。雖然是字條翻麵,沒能看清文字,但光從字條背麵透出的黑色筆墨,便能猜測那人筆鋒淩厲,一筆一劃間都瞧出指腕的力量。
正當她彎身去撿的時候,突然有人先她一步將字條撿了起來。
許聽晚先是看到了一雙好看的手,緊接著是熨燙整齊的西裝褲。
感受到撲麵而來的熟悉感,她起身的動作稍頓。這次算是正麵遇上,再跑就不合適了。
許聽晚的大腦快速運轉著,不斷檢索著:青梅竹馬時隔多年未見,開口第一句應該說些什麽。
檢索未果。
她隻好僵硬地起身,在對上裴競序的眼神後,誇張地捂著嘴,即興飆起了演技:“嗨~你怎麽會在這兒?”
尷尬的氛圍像加滿熱氣的熱氣球,快速膨脹起來。
那人單手插兜,另一手夾著方才撿起的字條,自然而來地垂在腿側。他就這麽看著許聽晚千變萬化的表情,不生波瀾地回了她兩個字:“別演。”
“我沒演。你怎麽會覺得我在演?”她睜大了眼睛,都說大熒幕的演技靠眼技,她也企圖用眼神戲表示自己的驚訝。
“跟你鬼扯著說把我采訪視頻刷爛時的語氣一模一樣。”裴競序抬手,上前一步,將那張字條塞回黑色大衣的口袋,再抬眼時,眼尾稍稍上揚,好似瞧穿了她所有的小把戲,用淡然自若地語氣反問她:“你說呢,早早。”
作者有話說:
之前的裴哥:自己的學生自己帶
後來的賠哥:算了,其實我也可以幫你帶帶
裴紹:...
紅包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