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風塵仆仆而來

吃完糖水, 許水星和李瀾在碼頭走了會兒,風很大,李瀾說了自己單位裏的一些事情,他表現得對娛樂圈也很感興趣, 許水星戳穿他, “我記得你的姐姐是港城電視台的台長。”

可能在許水星還沒有演戲這個意識的時候, 李瀾就已經知道娛樂圈是個怎樣的圈子了,那時候班裏還有同學說, 看見大明星上門給李瀾家裏拜年。

後麵, 李瀾就隻說一些讀書時候的事情,他目光充滿了對往事的懷念, “如果那時候沒有發生綁架,我們現在應該在一起了吧?”

他問得坦**,許水星卻在沉思過後擺了擺腦袋,“不一定?”

“怎麽不會?”李瀾啼笑皆非。

許水星走了幾步, 看著水麵上慢慢行駛的龐大客船, 說道:“我現在的男朋友,很聰明。”

李瀾有些不太理解,“我也挺聰明的啊。”

“不是這個意思, 他聰明,懂得隱藏自己,能為自己想要的東西一直蟄伏,並且……”許水星停下來, 腦海中出現唐晚書那雙淺棕色的眸子, “他道德感應該不高。”

李瀾頓了頓, 明白了許水星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 他可能會出手搶,並且極大概率會成功,是嗎?”

許水星聳聳肩,“也不一定。”

“水星,”李瀾站定,“你從來沒以這樣的口吻說起過一個人,我……有點嫉妒他了。”

許水星從小就是人群中的中心,上天賦予她美貌和財富,同時偏心地還給予了她從不為他人駐足停留的冷性冷情。

他這些年,一直未曾停止過關注許水星,他知道那些靠近許水星的人從未真正進入過她的眼睛,他一直以為許水星也和他一樣,時間永遠地停留在那黑漆漆的倉庫裏。

但現在看來,許水星其實沒有像他一樣活在過去,她一直在往前走。

“我送你回去吧。”李瀾深吸一口氣,他維持住了自己的紳士風度,如果不仔細看,都看不見他垂在身側的手指一直在微微發抖。

許水星朝身後一直不遠不近跟著的阿安微抬下巴,“我跟他一起就行了。”

“你也早點回家吧。”

許水星往回走了幾步,她忽而停下,回頭朝還站在原地的李瀾說道:“李瀾,新年快樂。”

回到許家的時候,天都快亮了,房子在半山腰,一層白霧籠著宅子,許水星磨磨蹭蹭走進去。

因為院子裏有燈,所以許水星進了屋也沒開燈。

她借著窗戶外的燈光,摸到廚房喝水。

而一道人影正彎腰在往嘴裏喂著什麽。

許水星怔了一下,直接抬手拍開了燈,她和阿安的身影出現在了震驚到失語的蘇蒻婉眼裏,阿安也沒想到這個蓬頭垢麵偷吃東西的人是小夫人,他喊了句小夫人,轉身去了外麵。

“怎麽這麽晚還不睡?”許水星朝蘇蒻婉走去,“你在吃什麽?”

她隻是過來喝水,順便隨口一問,沒想到蘇蒻婉受驚似的,驚慌失措把桌子上的東西往底下收,一副生怕別人發現的樣子。

許水星這才重視起來,她幾步快走到蘇蒻婉旁邊,強硬地從滿眼淚水的蘇蒻婉手中搶走了她死死攥住的東西。

看清藥盒上的藥名之後,許水星用手指在盒子裏扒了一會兒,抽出兩板藥,已經都空了,看來不是第一次吃。

“抑鬱症?躁狂?雙相?”許水星看著蘇蒻婉養尊處優的臉,心髒像沉進了一片湖,她控製住情緒,輕聲問對方,“你怎麽不和我說?”

蘇蒻婉縮著肩膀,看都不敢看許水星,“我也不知道啊,我感覺不嚴重,隻是有些睡不著覺,食欲時好時壞,雖然有時候也會覺得活著真沒意思,可打打麻將我又好了呀。”

她手抖了起來,眼睛亂瞟,蒼白的臉上寫滿了無措。

她這一輩子幾乎沒怎麽吃過苦,起碼在物質上是如此,剛成年便遇到了許玉生,後來為愛退出娛樂圈,在家相夫教子,她的首飾加起來能買下幾套港城的別墅,她出門幾輛車隨行,凡是她所鍾愛的品牌,新品或者說特別的設計總是第一時間總到她的手中,許玉生也將她放在第一位,放在比大夫人更重要的位置上。

可她還是生病了,許水星隻在得知的前幾秒鍾感到意外,等冷靜下來後,她便不再覺得,蘇蒻婉生病再正常不過了。

她在大夫人和二夫人麵前點頭哈腰端茶送水二三十年,在她們的子女麵前,她卑躬屈膝宛如家裏的保姆、仆人,許玉生雖然愛她,可他更愛自己,他隻會向內核本就搖搖欲墜的蘇蒻婉索取,他從未將蘇蒻婉放在和自己平等的位置上。

“爸爸知道嗎?”許水星歎了口氣,抬手捋順蘇蒻婉亂糟糟的頭發。

“他不知道,我偷偷去看的醫生,”蘇蒻婉沒有靠自己生活過,她被拆掉了翅膀,看女兒的眼神充滿依賴,“你別告訴他。”

許水星感覺到一瞬間的心酸,“你吃藥多久了?”

“快半年了吧。”

許水星拉開椅子坐下,她埋頭伏在冰冷的大理石餐桌上,桌麵上放著新鮮的水仙花,她聽見蘇蒻婉在自己身邊緊張的呼吸。

空氣仿若停止了流動,許水星像是做了某種決定,她抬起頭來,犀利地看向蘇蒻婉,“媽媽,你要不要離開這裏,和我去京城?”

蘇蒻婉以為自己聽錯了,她呆住,呆了半天,才張了張嘴,“那……那怎麽行?你爸爸會說我的,而且大夫人年紀大了…..”

“你管關亞美做什麽?她又不是沒兒沒女,輪不到你給她養老送終,”許水星靠在椅子上,她閉了閉眼睛,“爸爸關不了我多久,媽媽,你還有時間考慮。”

“可是你爸爸不會同意的,我也從來沒離開過港城,我跟你爸爸是夫妻,怎麽能分開呢?”

許水星深吸一口氣,“隻是暫時分開,你需要離開這裏。”

“你又不是醫生。”

“蘇蒻婉。”

“我去和他說,這件事情你別管了,”許水星站起來,“我去睡了。”

她走到門口,又返回來把手裏的藥盒子塞回到了蘇蒻婉手裏,蘇蒻婉本來想再說幾句,卻在看見許水星通紅的眼睛時,將要說的話又咽了回去。

過去了一些時間,餐廳外出現清脆的鳥叫聲,成片成片香氣,蘇蒻婉扭頭看向窗外,她真的很久沒有離開過港城了,她有些害怕,但如果是跟著女兒,她就不那麽害怕了。

她剛剛才恍然反應過來,許水星已經不是那個在網上看見罵自己的言論之後會在院子裏不吃不喝瘋狂打網球的小女生,她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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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許玉生早上九點準備出門時,隻睡了兩個小時的許水星追上去,“爸爸,我有話跟你說。”

許玉生穿著一身休閑服,手裏拿著幾張報紙,秘書站在車門外等候。

“如果是說唐晚書的事情,那我……”

“不是他的,是蘇蒻婉的。”許水星淡淡道。

許玉生橫眉豎眼起來,“那是媽媽,什麽蘇蒻婉……來我書房。”他掉轉頭往屋裏走。

兩人進書房後不到十分鍾,一聲巨響出現在門口,靠牆站著的蘇蒻婉嚇得一個激靈,她往門口挪了幾步,將耳朵貼在門上,想要聽清裏麵在說什麽。

許元永和許橙也站在走廊裏,麵對麵站著,許橙悄悄豎了一個大拇指,許元永也跟著豎大拇指,許橙用口型說:“水星太牛了。”

許玉生氣得準備再砸一件木雕出去,他抱著手裏那樽木雕,“不孝女!!!”

許水星麵無表情地站在辦公桌前,“不管您如何反對,我都要帶她離開許家,離開你。”

“你休想!”許玉生將木雕重重地丟在地上,他雙手撐著辦公桌,“她要什麽我給她什麽,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我對你和她不夠好嗎?”

他聲音顫抖起來,憤怒當中混雜著濃濃的失望和不解,“你去問問你的兄長,去問問大媽二媽,我是不是從小就偏心你,自小婉進許家,我沒有讓她受到一絲一毫的委屈,我……”

“哪裏不委屈了?”許水星垂著眼,她因為沒有休息好,又驟聞母親生病,還要擔心唐晚書那邊的情況,臉色慘白如紙,可她周身氣息使她淩厲得像一把刀,收起慵懶和隨性的灑脫,她鋒芒畢露。

她輕聲道:“我兩歲的時候就獨自睡覺了。”

許玉生微微一愣,他又聽見許水星接著說:“她給關亞美,給林玲端茶倒水快三十年,明明有廚娘,她們偏要她下廚,不合口味還不行,我那些兄長,姐姐,甚至他們的兒子女兒,您的孫子孫女,都能隨意嘲笑諷刺她,您是給了她很多錢,但當初明明有比您更有權有勢的富豪追求她,而她選擇了您,不是嗎?”

話音剛落,許玉生一耳光甩在了許水星的臉上,被打的半張臉立馬就腫了起來。

“我本來沒想帶她走的,因為我一直以為她樂在其中,”許水星的表情不像是挨了打的樣子,她把跟著巴掌飛到臉上的頭發拂下來,“您沒其他的事,我就先出去了。”

“你是在替小婉恨我嗎?”許玉生看著和自己肖似的小女兒,他很久沒好好和她說說話,也沒有好好看看她,她長大了,比他還擅長收斂情緒。

許玉生聲音顫抖起來,“我很愛你媽媽,大家都知道。”

許水星喃喃:“媽媽不知道,就不算。”

從書房離開,許水星被走廊裏的人擠人嚇了一跳,不止有許橙和許元永以及蘇蒻婉,還有她一些侄子侄女,以及正一邊拉著披肩一邊從走廊盡頭而來的關亞美和林玲。

兩個貴婦人撥開眾人,林玲上前捧著許水星的臉,萬分憐愛地說:“哎喲,臉要是破了相,以後可怎麽演戲啊,玉生也真是,對女孩子怎麽可以下這麽重的手?”

“二媽早上好,”許水星彎起嘴角,“昨天怎麽不見您?”

林玲放下手,掏出手帕擦了擦手指,回答道:“昨天我不在港城呀,聽見你回來,特意趕回來的。”

許元永在後麵靠著牆,嘴角忍不住翹起來,二媽那生怕許玉生一個衝動把許家交給許水星的擔心模樣都寫在臉上了。虛偽。

“在網上看見你談了個好厲害的男朋友,唐老爺子的孫子,一定錯不了,”林玲比蘇蒻婉還像一位慈母,“要好好相處啊。”

許橙抱住林玲手臂晃了晃,“媽媽,水星肯定會和男朋友好好處的啦。”

“那你什麽時候跟你那總花你錢的小男朋友分手,送你一個十幾萬的破皇冠你還當寶貝似的……”

許水星沒心思在這裏看別人的母女情,她視線轉了一圈,找到又被擠到角落的蘇蒻婉,“媽媽,吃早飯去了。”

眾人視線落到蘇蒻婉臉上。

關亞美和林玲的視線落得最快,或許是,她們兩一直都關注著蘇蒻婉,蘇蒻婉二十歲出頭嫁到許家,到現在將近五十歲,可她臉上居然看不出一絲一毫的老態,那羞澀的神情,還和少女一般。

林玲鼻子裏發出一聲冷哼,和許橙攜手離開走廊。

關亞美進了書房,其他人跟著林玲一起離開,許元永一直插在褲兜裏的手,拿出一管藥膏,遞給了蘇蒻婉,“小媽,給水星抹下藥吧。”

蘇蒻婉感激地看了眼許元永,“謝謝小永。”

“不用謝,我是哥哥,應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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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早餐之前,蘇蒻婉先把許水星拉到樓下小廳給許水星上藥,旁邊有傭人在忙活,蘇蒻婉開口說話時,便刻意壓低了聲音。

“早知道這樣,還不如我去和玉生說。”蘇蒻婉心疼極了,本不那麽堅定的心在看見許水星臉上的巴掌印後,慢慢開始堅定起來。

“沒事。”許水星低聲道,她還有心思玩笑,“你去說,被他幾句話就哄得找不著北……”

“我不會。”蘇蒻婉放下手裏的藥。

許水星耷拉著眼皮,敷衍了蘇蒻婉兩句,正想讓傭人把早餐送來小廳,隔著牆的大廳吵鬧了起來,她聽了一會兒,發現不是吵鬧,隻是說話的人多了起來。

小廳的窗戶與大廳與餐廳是同一個款式,古樸的黑色窗欞,將落地窗分割成平整的方塊,法式米色窗簾落在兩邊,傾瀉如瀑布。

穿著製服的傭人跑了好幾個到院子裏,許水星目光越過蘇蒻婉的頭頂望出去,她的位置能看見三分之一的大門,不過隔得太遠。

大門緩緩朝兩邊打開,門外停了輛港城本地的士車,又隻能看見小半車尾。

想來也不是普通身份的客人,不然不至於去這麽多人接。

接著,許水星又看見許玉生順著花園裏的石子路往外走。

蘇蒻婉按了按許水星的膝蓋,“我出去看看,順便讓人給你送早餐。”

但是許水星並未聽清蘇蒻婉說了什麽,甚至蘇蒻婉離開的時候,許水星都沒發現,她目光停留在出現在大門口的青年的身上。

唐晚書風塵仆仆地站在那裏,京城溫度低得可怕,他估計連更換的衣物都沒來得及帶上,在氣溫十幾度的港城,他還穿著厚實的呢大衣,衣服上有著路程久坐後的褶皺,圍巾被他拿在手裏。青年身形挺拔,卻又不倨傲孤高,即使一言不發,都能感覺出他良好的家教。

不知道他跟許玉生說了什麽,便有傭人走到他麵前,接著傭人轉身,低頭快走,身後跟著疾步而行的唐晚書。

許水星陷進柔軟的沙發裏,不出意料,3、2、1——

唐晚書的身影出現在小廳門口,他目光精準地落在好像瘦了一圈的女人臉上,傭人帶上門,小心離開,將空間和時間都留給了兩人。

青年在許水星麵前站定,他這時候才看見許水星另一張臉上的巴掌印,以及許水星身上隱隱散發出來的藥味。

他眸光驀然陰沉下來,“誰幹的?”

許水星微笑地看著唐晚書,她覺得唐晚書變臉這麽快,有點可愛,可是下一秒,他猝不及防掉下一顆眼淚來,如果不是不是感覺到了膝蓋上明顯的濡濕,許水星會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姐姐,你受欺負了嗎?”自己所愛之人被其他的人棄之如敝履使唐晚書感受到了剜心般的疼痛,他低喃,“早知道,我就不讓你離開京城。”

作者有話說:

小書要開始膈應惡心許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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