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何似飛聽到‘哥兒’這個稱呼,一瞬間沒反應過來陳竹說的是什麽。
畢竟他在這世界才生活了四年,又不打經常跟外界打交道,對於其風俗習慣不算那麽了解。最主要的是,何似飛隻想過悠閑的田園生活,外麵就算是又恢複到高科技的時代,對他也無甚影響。
心裏安寧,周身自然安靜。
因此,何似飛緩了好一會兒,才想起‘哥兒’到底是什麽。準確來說,這是一種性別。外表看起來是男人,但卻會生孩子的性別。
何似飛剛開始是在難民營裏聽士卒們扯閑話,才知道‘哥兒’這種性別的,那時,他還暗暗震撼了一會兒。在他的構想裏,‘哥兒’有男人的外表,強壯的身體,又能生孩子,那這世界還要男人和女人做什麽?按照達爾文進化論,適者生存,不多時,‘哥兒’便能統治世界,徹底讓男人和女人這兩種性別消亡掉。
然而,事情沒何似飛想的那麽簡單。根據他的觀察,那些士卒們提到‘哥兒’,都是一臉的輕薄與放肆,絲毫沒有對於‘強者’的敬畏。
何似飛好奇心並不怎麽強,他當時過去,不過是為了撿一把廢棄的小刀,他能用來雕刻木頭。然而,就在他準備離開的時候,突然聽到那幾個喝了酒的士卒提到他的名字。
“何、何什麽來著?就是那個八歲的小娃娃,被咱們頭兒從樹上薅下來那個。我當時一見到他,就感覺那是個哥兒。”
聽到這裏,何似飛當時就停下了動作,趴在草堆裏,仔細往下聽。
又一個士卒接話:“可不是,那臉蛋、相貌,雖然年紀還小,但已經能看出日後很漂亮了。”
一個人高馬大的士卒粗著嗓子說:“我家兒子今年十一,比那個小娃娃大不了多少,我本來想撮合一下,讓他給我兒子當通房。結果沒想到,他爺爺告訴咱們那就是個正常男孩。不是哥兒。”
“張兄,那何老頭子不會是騙你的吧,那麽好看的男娃娃,怎麽可能不是哥兒?他別是嫌棄通房地位低,故意騙你的。可他也不看看,區區一個哥兒,還想當正室?”
張士卒喝高了,聲音也不壓,說:“可不是,我也不相信啊。我以為那何老頭子是想要拿喬,把這麽好看的哥兒養大,釣金龜婿。為此,我還專門把咱們附近熬製湯藥的大夫都背來,給那個男娃娃仔細,得出的結果都是——真隻是個簡單的男娃。”
“啊,這……”
何似飛趴在幹燥的草堆裏,腦子有點蒙。“哥兒”不好嗎?‘哥兒’有男人的體魄,還能像女人一樣生孩子,隻要智商在線,人數多,那是完全不用懼怕男人和女人陣營的。不怪何似飛有這樣的想法,那時他剛從末世穿越過來不久,想的都是怎麽站的更高,怎麽活下去。
後來,知道那些士卒離開,何似飛也沒聽到為什麽‘哥兒’在這個世界不受待見。
作為一名時刻把腦袋掛在褲腰帶上的末世土著,何似飛思考的邏輯非常縝密。雖然他對這個世界的背景不算特別了解,但他可以以現有情況去推測世界發展的變化。
首先,已知‘哥兒’是一種性別,並且,‘哥兒’地位低下,一位漂亮的‘哥兒’居然隻能給普通士卒的兒子當通房。並且,那位士卒的原話是‘區區一個哥兒,還想當正室’?
根據這句話,不難推測出,正室是需要‘女性’來當的,而哥兒地位低下,不配。
何似飛從腦袋裏搜刮了一下自己對古代的認知,老先生曾說過,“總聽那些不靠譜的電視劇裏說古代男人三妻四妾,其實哪有那麽容易納妾?士農工商,四個階層,不分貴賤,最普通的底層,秀才也好、莊稼漢也好、工匠也好、商戶也好,隻要是普通的老百姓,都沒資格納妾。古代士大夫階級,隻有考取了舉人功名,才能納妾,而其他階級,更是隻能等到成為有名望的鄉紳或者貴族,才能納妾。”
剛才那些士卒並沒有提‘納妾’,隻是說通房,翻譯過來就是日常伺候主家,晚上還要給睡的下人。也就是說,普通士卒家庭,並沒有資格納妾或者給孩子納妾,最多就是富裕一點的家庭給孩子準備個通房。
何似飛理清古代人森嚴的等級觀念後,再去推測,邏輯已經清晰很多。不同於末世裏男女徹底平等,一切按照實力說話。在這個世界,論社會地位高低,從上往下便是男人、女人、哥兒。
何似飛慢騰騰從草堆裏爬出來,嘴巴裏輕聲念叨:“明明哥兒占據了一切優勢,怎麽會地位最低?”
難道……難道哥兒隻是外表是男人模樣,但體力卻完全比不上男人,甚至也比不上女人?要知道,這可是農耕時代,農村的女人們種起地來一點也不比男人弱,所以即便是在這個讓女人學習‘三從四德’的年代,大部分種田家庭裏,女人的話語權也並不比男人弱多少。就比如何似飛的爺爺奶奶,老兩口經常拌嘴,有些時候甚至都快要吵起來,也沒見他爺爺說奶奶‘不守女德’。
所以,總的來說,這個社會背景還不算離譜。與地球古代農耕文明重合的同時,又沒有像大清那樣把女人約束的十分嚴格。
那麽,‘哥兒’這個群體既然社會地位最低,一定得從他們自己身上找原因。何似飛很快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除非,‘哥兒’這個群體不管是打仗還是幹農活,體力別說比得上男人,就連女人都比不上。
這麽一來,完全就說得通了。
‘哥兒’空有男人的外表卻沒有男人的體力,自然不會受到這個世界的待見,反而還會引得不少男人警惕戒備。畢竟,大部分人都不喜歡一個體型與自己相當,卻隻會生孩子的人吧。
自那以後,何似飛的生活漸漸步入正軌,成為上河村的村民。村民們一般都得種田養家,還想娶個女人回來多點勞動力,不想要一個肩不能扛的哥兒。因此,即便上河村有出生的小哥兒,但哥兒數量還是很少。何似飛也很少再接觸到哥兒,就把這一茬子事拋在腦後。
此刻,突然聽到麵前的陳竹談起‘哥兒’,他反映了好大一會兒,才明白過來他的意思。
馬車滾輪壓過土地的聲音蓋住了他們的說話聲。
何似飛沒有回答,隻是反問:“你覺得我是哥兒?”
陳竹更拿捏不清楚何似飛的性別,他如實說:“其實你、你很好看,一般男人就算有大眼睛,麵部也都是扁平的,哎哎哎,不隻是男人,女人和哥兒都一樣。”他越說越扯,差點把自己繞進去。
最後何似飛漸漸猜到他的意思,說:“你是想說,哥兒一般長得會比較……漂亮?”
漂亮,一般是形容女孩子;而形容男生好看,則用英俊。
陳竹點點頭,“就是這個意思!你太聰明了。”
何似飛難得沉默一下,既然陳竹錯認了自己的性別,那就是說,現在的他,是往‘漂亮’的方向長,而不是英俊。
他這人其實不大在乎相貌,上輩子一直在輪椅上,有段時間他心情壓抑,懶得剪頭發,就蓄了一段時間長發,當時一出門,會有人認為他是女生。想來,當時的他也是十一二歲,本就是雌雄莫辨的年紀。
何似飛對此倒不擔心,他還沒開始發育,喉結都沒長,現在說他‘漂亮’太早了。
這張臉與上輩子的別無二致,那麽長大後,自然也不會女氣。反正,上輩子自從他十六歲後,就沒人再回誤以為他是女生了。
何似飛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說:“我不是哥兒。”
陳竹正要‘姐妹好’的跟何似飛分享自己的變白經驗,突然聽到這句,所有的表情都凝固在臉上。簡直比何似飛剛才聽到‘哥兒’那句反應都大。
“什、什麽?你、你是男孩?”陳竹有些大舌頭。
何似飛沒再回答,他並沒有這個時代人的階級觀念,更不會產生性別歧視。他骨子裏印刻的,依舊是強者為尊的觀念。上輩子他贏在心計,這輩子,可以把體力值加上去一點了。
陳竹直盯盯的看了何似飛幾眼,突然慌亂的用手捂臉——他、他剛居然跟一個男孩子說怎麽養白皮膚……這、這丟人丟到家裏去了。
陳竹卻是忘了,他們這是在馬車上,並非床榻上,他這麽一鬆手,馬車一個顛簸,突然間他沒坐穩,屁股離開了坐墊,眼看著就要摔下去,何似飛眼疾手快,抓著他衣領,將他往車內猛地一帶。
馬車行駛的逐漸平緩起來,陳竹這會兒才後知後覺的嚇出一身冷汗。
“抓好。”何似飛嗬斥一聲。不在何爺爺與奶奶麵前,他就懶得再偽裝成乖巧聽話的模樣,漸漸流露出一點本性來。
陳竹趕緊重新抓住車壁,滿心都是後怕。
要、要是沒有何似飛,他恐怕會從馬車上摔下去吧。
“你……多謝你,我……”陳竹臉色還是煞白,一臉的驚魂未定。
何似飛腦袋往後一靠,閉上眼睛,開始補起覺來。他這個身體雖然健康,但小毛病不少,這會兒年紀又小,至少得睡夠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