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木滄縣牧高鎮……對、對上了!真的是那位何小公子!高中縣案首啊!”

“也不知何小公子身在何處, 也不曉得小公子家是否有書童來此看放榜,我乃城南劉宅的管家,如若小公子不嫌棄, 可來家中喝一杯薄酒,我家老爺和夫人定盛情款待。”

“劉管家你這就不厚道了——何小公子家的書童或者管家可在,我們城西江家也歡迎小公子前來。”

“還有我,城北竇家!”

“……”

正在人群中看放榜的餘枕苗:“……”

他已經很確定, 方才有幾個管家認出他來了,隻是礙於此前並未交流過, 這會兒不好貿然上前,隻能隔空喊話。

餘枕苗確定縣案首是何似飛無誤後,從人群中退出,隻不過這兒圍觀的百姓很多, 他退出來稍微用了點時間。

借此不小心還聽到有人議論了一嘴半耳——

“城南劉家,該不會是我想的那個吧?”

旁邊有人小聲回應:“就是咱們木滄縣城響當當的劉員外吧, 差不離的, 其他劉家可不敢這麽喊的。”

第一個人又說:“我知道縣試能考過很厲害, 七百多人隻中三十六人, 但……縣試每年一考,咱們縣城少說也有數百考過縣試的書生。此前都沒見劉員外如此盛情啊。”

同伴說:“這你就不知道了,你看啊,何小公子是考過的縣試不假, 但他的名次排在第一,是縣案首——這可是咱們縣令大人欽點的案首, 等兩月後小公子去府試, 知府大人一般是不會抹了縣令大人的麵子,因此, 何小公子的府試肯定能中,連中縣試和府試,這不就是童生了麽?既然是鐵板釘釘的童生,再加上何小公子又是餘老的弟子,也不怪咱們縣城的員外們想要……”

第一個人問:“想要什麽?”

“嘖,”同伴壓低了聲音,“這不好說,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些員外家裏都有適齡的女兒家,何小公子今年又十四了,你想想……是吧?”

餘枕苗心說木滄縣近年來學風是真的起來了,大街上遇到的百姓們討論起縣試和府試來都有鼻子有眼的。

這些百姓們討論的確實沒錯。

一縣案首,過兩個月去參加府試,隻要認真填完答卷,並沒有大的失誤,知府大人不會讓其名落孫山的。

畢竟縣令是知府管轄下的官,知府會給他們麵子的。

至於他們所討論的適齡女兒家,餘枕苗覺得自己可以回去給主人說一說,上回主人還說等少爺縣試和府試考完之後,就該給他相看親家了。

餘明函並不是何似飛的宗族長輩,即便有‘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的說法,按理說他也不該過多插手何似飛的婚姻大事。但何似飛家裏隻剩下爺爺奶奶,而兩位老人此前拜訪餘老時定然提了此事,因此餘老才對這事上心了。

而另一邊,喬影將自己的臉抹得灰撲撲的,拿著自己去年便讓喬初員辦好的身份文書,成功混入這商隊的搭載隊伍。

京城到綏州路遠,途徑還有一些深山老林、不毛之地,一般散客都會找有護衛的商隊搭載一程。搭馬車的過路費自然少不了。

與此同時,在京城附近數個城關都沒找到‘喬影’這個名字的喬初員終於想起——少爺去年讓自己辦了一張身份文書。

這文書上的印章、戶籍全是真的,隻是‘人’是莫須有的。

當時喬初員正是為了給喬影表忠心、展實力的時候,喬影說他要個假的身份文書來玩玩,喬初員自然莫敢不從,走了不少關係,才拿到了一張名叫‘晏知何’、性別男、年紀與少爺相同的身份文書!

想到這裏,喬初員趕緊快馬加鞭回京城,拿著喬家腰牌找到守衛,順利的查閱了最近十日的出入城記錄。

果不其然——

「二月十四日,晏知何,十六歲,出城緣由:求學。」

喬初員恨自己現在才想起這個來,不過最近天子病危,京城出入城登記的都十分仔細,上麵甚至還登記到了「所乘馬車:李家商隊提供。」

接下來的流程就簡單多了,喬初員去了李家布莊,詢問他們二月十四出城的商隊是前往哪裏,隻要少爺沿途不改換馬車,應當就能一路尋著蛛絲馬跡追查到。

總算在找尋少爺這件事上有了突飛猛進的進展,喬初員立刻回府稟告老爺夫人。

“老爺,夫人,少爺出城時搭乘了李家布莊的馬車,他們家那一批貨物正運往綏州境內,行山府府城。”

喬淞遠吩咐:“找李家布莊拿到他們途經每一座府城的文書,沿途一一找守衛核對,萬一小少爺在某個府城下車,也便於確認。”

喬管家和喬初員立刻應下:“是,老爺。”

喬夫人則想到自家正在綏州境內羅織府當太守的二兒子,喬博臣。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羅織府同行山府,應該是緊挨著的。

——倘若阿影全程跟著李家的馬車,抵達行山府,那麽喬府便可以同時派出一輛馬車,佯裝喬影去羅織府尋找二哥,同時祭拜喬家列祖列宗。

喬夫人如是想著,等會了屋裏,立刻告訴自家夫君。

她到底是女人,知曉‘人言可畏’,自家兒子還沒訂親,這時候折騰出個離家出走,那是真的再不好找親家了。

喬淞遠隻想著怎麽找到喬影,對這些還是不如妻子考慮的周全。

聞言立刻答應:“還是夫人考慮的周到。”

喬夫人凝眉,掩去眸中哀傷:“現在隻希望阿影途中不要再搭乘其他車隊了。”

“夫人放心,按照李家布莊的腳程,從京城到行山府需要三十四、五日,但快馬加鞭的話,隻需要十幾日,不出意外,能在喬影抵達行山府前找到他。”

喬夫人頷首:“總歸阿影都離家出走了,根據靜兒從宮中傳來的消息,陛下恐怕堅持不了幾個月,總歸今年都不大可能再訂親了,不若就讓阿影在外玩一陣——叫喬初員他們遠遠跟著,保護好阿影即可,非必要便不用出現在他麵前。等他玩夠了,再接他去羅織府,與阿臣匯合。”

“都聽夫人的。”喬淞遠說。

喬夫人說完,又卸了環佩躺下了。

喬淞遠正要出去,聽到夫人再次開口,聲音很輕:“相公,你說,阿影會不會知道……我當初執意生下他,是為了從老侯爺手中保下你的爵位,是為了讓老侯爺再去請求先皇,給老大謀一個軍中少將軍的職位?”

喬淞遠的背猛地一僵。

喬夫人又說:“我生下他後身體不大好,但為了做給老侯爺看,我一直將他帶在身邊教養,直到他六歲那年,老侯爺亡故——自那以後,我們都對阿影不聞不問,直到、直到他快要嫁人了。”

喬淞遠費力的用平靜的語氣說:“夫人不要多想,我們……給他找個好人家嫁了便是。”

說完,他推開房門,大步跨了出去,鼻尖立刻被濃厚的泥土腥氣籠罩,喬淞遠這才發現,剛才還豔陽高照的天,一會兒就變了臉,現下陰雲蓋頂,稍後恐有大雨。

同樣遇到大雨的還有喬影。

他當時搭乘這李家的馬車,純粹是因為他們家審核手續簡單,隻要沒有作奸犯科記錄,便能搭乘。其他商隊還要有人給他們寫保書,確定他們不會偷盜商隊財務,會聽從商隊吩咐才允許搭乘。

至於李家布莊的馬車去哪兒,喬影一概沒管,他原本的計劃就是找到一個看起來還順眼的府城,下車去遊玩一陣。

他覺得現在這個府城看起來就挺古樸順眼的,隻可惜半途遇到大雨,喬影興致來的快散得也快,立刻不說離開的事情。

剛開始因為李家馬車搭得人多,他是趴在拉貨的驢車上頭出京城的。現下沿途下了不少人,喬影一個人可以獨占一輛馬車,白天困了就能休息。這麽一來,他沿途就更不想下車了。

於是,喬影便一路跟著李家布莊的馬車趕往行山府。

出門在外,喬影收了自己的大少爺脾氣,跟著商隊的人一起吃喝。大部分時間都是饅頭就鹹菜,偶爾幾天路過村鎮或者縣城,大家還能采買一些自己要用到的物品,那時候喬影就會下館子改善夥食。

畢竟相處了十幾二十天,商隊的不少人都認識了喬影,不對,他現在的名字叫晏知何。

大家見他長得俊俏,就問他娶妻沒有。

‘晏知何’說自己是落榜的書生,最基本的縣試都屢戰屢敗,著實不是讀書這塊料,打算回老家找個活兒幹,能立得住自身後再談娶媳婦兒的事情。不然這不就是平白無故耽擱了人家姑娘嘛。

商隊裏原本有護衛想將自己女兒介紹給這個舉止矜貴的書生,但一聽他縣試幾次都沒考過,臉一下綠了,徹底斷了念想。

——接連幾位陛下都崇尚詩文,京城裏的學風十分濃厚,即便是看家護衛,也知道科舉流程是:縣試、府試、院試、鄉試、會試和殿試。

能進京趕考的那可都是考中了鄉試的舉人,他們是來京城參加會試和殿試的。

而一般隻有考過了殿試才能被稱為進士,才能當個小小小小的官——就這還得是兩榜進士才能留在京中。排名再靠後的進士隻能下放去地方了。

在京城這個權貴如雲的地界,可以說進士遍地走,舉人多如……

那晏知何這個縣試都沒考過的……

著實讓人有些不能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