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何似飛不懂這時代師徒間的彎彎繞繞, 更不想管那些‘人言可畏’,他隻是單純的喜歡自食其力。
故此,對於老師沒有提出讓他住下也並不覺得心寒。
上輩子老先生對他的評價便是:“滿肚子精明算計, 卻裹了一根頂天立地的瀟瀟君子骨。”
聽起來不像好話,卻是實打實誇何似飛的。
他的所有算計與交易基本上都是雙方談妥的,並不會作出強買強賣的事情來,更不會因為對方迫切需要某樣東西就趁火打劫。
回到客棧後, 何似飛小憩片刻,找小二詢問了一些木滄縣城租房條件後, 隨後帶著昨兒個包好的東陽木雕去找了趙麥掌櫃。
今兒個何似飛倒是見了趙麥掌櫃的這位堂弟——麥家木雕的精品鏤空木雕,皆是出自他手。對方與趙麥掌櫃長得並不像,甚至也不是何似飛以為的那種魁梧外形。
相反,這位木雕師傅個頭有些矮, 甚至比十二歲的何似飛都高不了多少,肩膀和上臂倒是在衣服的包裹下顯得鼓鼓囊囊, 應該是因為經常雕刻練就出的遒勁肌肉。
“小公子, 來, 我給你介紹, 我堂弟,趙成,”趙麥掌櫃特別熱情,“這位是何小公子, 我跟你說過的。”
趙成不大擅長交際,起身對何似飛微微躬身後又坐回去, 滿臉寫著憨厚。
何似飛也沒想到這位木雕師傅站起來給自己行禮, 立馬回了一個書生禮。既然已經拜師了,此刻便得以書生的規矩來要求自己。
趙麥方才好不容易起得有點熱絡的氛圍一下變得嚴肅起來。
他無奈, 隻能邀請何似飛坐下,他給三人沏茶喝。
趙麥其實是稍微有些尷尬的,前些日子他剛剛跟何似飛說了一通拜師餘老後的‘弊端’,還勸何似飛把雕刻這手藝學會,以後要多少銀錢有多少銀錢,吃香的喝辣的一輩子。
結果,這才幾日,何似飛就當真成了餘老的弟子。
我這嘴喲,怎麽當時就那麽快。
趙麥著實不想得罪何似飛。這麽一個自身寫字漂亮,又有一個身負絕活兒的長輩,怎麽看都不是普通人家——即便張榜時何似飛籍貫上寫了上河村。
因著這一層,趙麥暫時還沒想到一個合適的開場來恭喜何似飛成為餘老弟子。
何似飛不在乎這些攀扯,他今兒個來有倆目的,一個是給趙麥掌櫃送那件東陽木雕——此前答應他,說如果能有縣學招收蒙童的具體消息,便以此作為交換;另一個,便是請趙麥掌櫃做擔保,他想要自己租住個小院。
悅來客棧的小二告訴何似飛,木滄縣租房一般有兩種情況。一是找縣城管理房舍的‘房先生’,一般有人家租賃買賣房屋,都會過去報備,到時房主與租戶或者買主立下字據合約,‘房先生’算是見證,如若鬧出糾紛,‘房先生’會主動調解。不過,雙方在簽下字據時必須得給‘房先生’一些孝敬。小二看了看何似飛,補充一句,說他年紀這麽小,一個人租住宅院,‘房先生’不會答應的,必須得有一個擔保人才行。
二是找熟人介紹,或者找當地百姓打聽,小二說他們木滄縣就有一些便宜的租賃房,在碼頭附近,那些房子像窩棚一樣,一小間一小間的隔開,租戶有前來學習的書生,也有嗜賭成性結果輸了自家地契的,總之,魚龍混雜,但勝在便宜。
小二能這麽說,也是覺得何似飛這等住得起七日上等房的貴客不會去租住那些小房子。
何似飛心說自己和陳竹要是找不到合適的院落,恐怕真的得住過去了。
他要是能再年長幾歲,有了自保之力,倒還真可以住那兒;但不管是他還是陳竹,現在都不足以保護好自己。
第一選擇肯定是租住個民宅,最好在縣衙附近的,安全。
何似飛說明來意,趙麥掌櫃接過那包在帕子裏的東陽木雕,看都沒看,先一口答應。
應聲後才覺得奇怪:“小公子這是要一個人住了?”
“暫時如此。”何似飛不欲多言。
趙麥掌櫃也不刨根問底,說:“正好我與咱們現成的‘房先生’有些交情,小公子若是不急,稍後我與你同去。”
何似飛自然同意。
趙麥掌櫃將寬大的布帕緩緩揭開,露出被包裹著的沉香木東陽木雕。
一霎那,他眼睛都看直了!
這、這麽漂亮!
隻見這巴掌大的木頭上有層層疊疊雕花,仔細看去,每一朵雕花上都有更加細膩的紋路,若不是這木頭的顏色,看起來就像是真的花瓣一樣。
除了這簇簇花瓣,出木雕中央雕刻的是一間房屋,趙麥折服於這木雕的精致,嘖嘖感歎出聲。半晌,他突然發現被花瓣簇擁著的房屋有些眼熟,緩了老大一會兒,他赫然出聲:“這、這不是咱們店鋪?”
堂弟趙成被他一提醒,也發現這點,當下,他們倆看木雕的目光已經不能用讚賞和喜歡來描述了,那是完完全全的狂熱與震撼。
趙麥掌櫃更是激動到拉著何似飛的手連連道謝,他紅光滿麵,激動到耳廓都發燙,頗有些語無倫次:“小公子啊,哎,你放心,我知道你背後那位長輩不想露麵,你放心,你租房這個事,包在我趙麥身上,來,再喝杯茶,喝完我帶你去租房,三進三出的宅院如何?”
“太大了。”何似飛頗為冷靜。
一是從銀錢方麵考慮,二從人數上考慮,何似飛無論如何也隻能選一進的院子。空房間多了不安全。
在木滄縣城裏,趙麥掌櫃辦事確實麻利又讓人放心,按照何似飛的要求,還真找到一戶位於縣衙後院不遠的一進宅院。
這家主人是為了兒子娶妻,老兩口積攢了一輩子積蓄,買了個二進的宅院,一大家子搬過去住,這個小院子便空了出來。
何似飛和趙麥在‘房先生’的帶領下過去瞧了瞧,雖然有些老舊,但打掃的頗為幹淨,何似飛摸了門、牆、窗戶等支撐處,沒有任何木頭被蟲蛀的跡象,可見原主人十分愛惜自家房屋。
並且,可能由於是搬新家辦喜事,這小宅院裏床榻、桌案、板凳、椅子、衣櫃、衣架、爐具等俱全。除了得自己添補一些鍋碗瓢盆和被褥外,其他都不用自己操心。
這裏與此前陳雲尚租住的小院相距較遠,又同餘府隻隔了一條街,周圍不吵不鬧,確實是一處不錯的院落。
並且這屋子不像此前租住的那裏一樣沒有廚房,這裏進門右手邊便是廚房,左手邊是一間很小的擺了床行走就不大方便的廂房。
可能是因為原主人家裏人口多的緣故,這裏沒有待客的廳堂,正屋是一間較大的臥房,旁邊連著一個較小的臥房,最靠右還有個浴房和茅廁。
價格是一年十二兩銀子。
何似飛原本已經做好一年十八兩銀子左右的準備,沒想到居然便宜了這麽多。‘房先生’在旁邊說:“小公子可是覺得這價位高?但咱們木滄縣城就是這個價了,一般一進的院子至少得十五兩銀子,這兒是因為沒有廳堂,且隻有兩個臥房,才能這麽便宜。如果帶上廳堂,有的還租出二十兩銀子呢。”
何似飛檢查了屋內家具擺設,約莫半個時辰後,在‘房先生’的見證下,跟原主人簽訂了租賃合約。
有這個房子住,日後他和陳竹的開銷能減輕很多了。
當晚,何似飛寫了封信,把最近發生的事情,事無巨細全部告訴遠在村子裏的爺奶。畢竟他人在縣城,如果說的模棱兩可,肯定會惹得老人家擔心掛念。
不過具體原委何似飛沒解釋,隻是把結果說清楚了——自己拜師餘明函老先生,從表哥那處院子搬了出來,得了一個暫時照顧他起居的哥兒,新住址附在信件末尾,還說了這裏距離縣衙不到五十丈,經常有衙役經過,十分安全。
翌日,正好是何似飛和陳竹住在客棧的最後一天,他們倆帶著行囊搬去了何似飛租住的那戶宅院,何似飛住在較大的臥房裏,陳竹住他隔壁。
至於進門左手邊的廂房,日後若是有雜物,可以堆在裏麵。
陳竹現在已經不是剛來木滄縣時不認識路的少年了,這些天在客棧受到何似飛的影響,他早早的收起了眼淚,放棄了自怨自艾,隻想專心照顧好何似飛少爺。
於是,在何似飛出門找能寄信的鏢局的時候,陳竹去買鍋碗瓢盆,以及糧食和柴米油鹽醬醋茶。他會做飯的。
即便何似飛沒有像陳雲尚一樣把租金等一一挑明了說,意為‘我租的宅院,讓你們住進來對你們就是莫大恩賜’,但陳竹知道在縣城處處得花錢。能在家裏做飯、洗澡,肯定比外麵要省很多錢。
他這麽想著,辦事更加利索了。
何似飛幾乎快要把縣城的街道轉了一圈,才發現,這裏居然沒有鏢局——話本子上不都是這麽寫的嗎?
何似飛不解,問了好些位路人,大部分人寄信都是托要出門的好友帶信,有一位年紀大一些的老者學識淵博,讓何似飛去驛站看看。何似飛又找一些人打聽後,才知道驛站在距離縣城大約數十裏開外的地方。
何似飛:“……”
最後他隻能再去找了高成安一躺,高成安這邊果然有辦法:“我爹娘那邊一般是一個月托人給我寄一封信,上回那封信是你爺奶托你們村人帶來的,算算日子,還有七日左右我家裏就該帶信來了,到時一起為你把信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