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何似飛最想買的是桐木,這種木頭較為輕便,質地比較鬆,且不易變形,之前在木雕店裏看到的那兩樣木雕都是用桐木做的。
而且桐木容易保養,何似飛記得昨兒個看到了陳雲尚的笛子,也是桐木做的。
“想買木頭?”拉鋸子的男人停下動作,走到何似飛麵前,說:“半大的娃娃出來買木頭?叫你家大人來。”
何似飛索性挑開天窗說亮話:“我買桐木,買的不多,不用叫大人。”
何似飛其實並不確定這個時代的‘桐木’是否叫桐木,不過他方才看到了這家棺材鋪的牌坊——邁全縣純梓木高級棺材。
不得不說,這招牌,跟何似飛後世所見到的都有一拚。
看來無論哪個朝代,想做生意,就得把自己最有競爭力的地方展現出來。
但重點不在這裏,重點是,‘梓木’與他後世所了解的木料對上了,不僅品種對應,就連字體,都徹底對應上。
這才是何似飛敢開口說‘桐木’的原因。
男人轉過身,顯然是不想搭理小孩子,覺得他們在幹擾自己幹活,隨意道:“哦,桐木啊,我這裏都是桐木,你留下十文錢,隨便在地上撿兩塊邊角料走人。”
“這些是梓木,叔叔。”何似飛的聲音裏夾雜著些許無奈。
男人:“……你認識木材?”
何似飛本想指指上麵的招牌,意思是招牌上都寫了,但他突然想到自己‘不識字’的人設,立刻點點頭:“家裏人教過我一點。”
男人見他小小年紀居然能認識木材,便多了點耐心,對屋裏麵的人喊:“阿弟,桐木還有嗎?”
“沒了,大料子都拿去給陳家小姐做梳妝奩了,隻剩下一點邊角毛料。”裏麵的人很快回應。
男人對何似飛攤開手,“我們這裏沒了,你倒是可以去前麵那幾家問一下,但他們賣木材一向論板買,你說的一點,他們估計不賣。”
何似飛說:“我能看看你們家剩餘的桐木毛料嗎,我隻想買一點。”
男人皺著眉,汗水從常年幹活的精壯的身體上流下,說:“買一點能幹什麽?桐木又不香,想做香料都不行。”
他這麽說著,很明顯下一句就是拒絕了,畢竟大家都是做生意的,那點邊角料又賺不了幾個錢,犯不著為這個浪費時間。
正要進去,裏麵那位他喊‘阿弟’的男人卻拿著一兜桐木毛料出來,“你想要這些?店裏的毛料全在這裏了,一塊一文錢,你買多少撿多少,自己挑,挑完了把銅板放旁邊。”
何似飛眼睛一亮:“多謝阿叔。”
說著,就蹲下去撿毛料。這些毛料確實如男人所說,小的很,就算是想要打磨成珠子,都很難切成一個四方塊,基本上用不了。
但何似飛要的就是這麽小的,一是他現在人小,力氣也小,買大塊的木料,還要自己切成小塊,他可能切完就沒力氣雕刻了;二就是現在的市場需求是又小又精致的雕刻,這麽大小的木料,隻要他能想到合適的樣式,雕刻出來反而還能算‘廢物利用’。
何似飛蹲下身,撿了二十六塊。這期間,那趕驢車的人已經卸貨結束,嘎吱嘎吱的回去,而男人和他阿弟則繼續哼哧哼哧的鋸木頭。
何似飛從荷包裏數了二十六文錢,放在旁邊,對裏麵高喊一聲:“我買好了,錢放在旁邊,多謝兩位叔叔。”
男人和他阿弟也沒出來檢查,隻吼了一句:“行。”
何似飛把木料用衣服下擺兜起來,帶著陳竹一個岔路都沒繞,回了宅院。
陳竹對何似飛大膽的程度和認路的能力歎為觀止:“你真的是第一次來縣城嗎,怎麽這麽熟悉,你簡直太厲害了。還有,剛才那家店是買棺材的,你都敢直接去跟那裏的人搭話。”
何似飛靦腆地笑了笑:“隻是想買些木料,其實我剛才也害怕,幸好沒遇到歹人。謝謝你一路跟著我。”
他這會兒表現的像個普通的十二歲少年,陳竹反倒被他笑的不好意思,兩人又寒暄了幾句,各自回屋了。
這會兒,高成安和陳雲尚還沒回來,何似飛把木料往自己房間的櫃子裏一放,正要去洗手,準備雕刻。
做木匠這一行,手感很重要。
而最簡單的提高手感的方法,就是洗去手上塵土,讓皮膚真正的接觸到銼刀、木料。這種方法適合手熟的人上手,何似飛則不行,他已經很久沒有正兒八經的握過銼刀了。故此,這回他洗了手後,先把銼刀握在手裏,很久都沒有下一步動作。
約莫半個時辰後,何似飛才撿起一塊較大的木料,慢慢上手。
他並沒有像一開口就吃一個胖子,不同於以前的隨便上手雕刻個小動物,這回何似飛隻是做基礎動作,點、按、劃、飛……
這塊木料的表皮很快被何似飛劃的‘體無完膚’,接下來,何似飛將外表這一圈削下,將剩下的更小了一圈的木料雕刻的無比光滑。
如果陳竹在這裏,肯定會讚歎不已——他削土豆皮都削不到像這樣一直薄厚適中,更別提比土豆結實了不知道多少倍的木料了。這對雕刻者的手腕、臂力都有很大的要求。
何似飛將這塊形狀非常不規則的木料表皮削的圓滑透亮,手腕就有點堅持不住,他現在畢竟才十二歲,之前最多隻是聯係在石板上寫字——練字對手腕的要求比雕刻要小得多,所以他隻雕刻了一會兒就堅持不住也在情理之中。
何似飛並沒有對自己又非常嚴苛的要求,他現在雖然想賺點錢,但一切以身體為重,畢竟如果手腕受傷的話,一定會影響寫字,那樣就得不償失了。
何似飛往後一靠,仰倒在床板上,他沒有閉眼,看著灰撲撲的天花板,心裏盤算的則是另一件事——這個時代,和地球的古代,有很多相似之處。
木料的名稱、筆畫一致,就連念法都一樣。那這豈不是意味著,他上輩子學過的書法可以應用在這個時代?
如果真是這樣,他的科舉之路,走起來,可能會更加順暢一點。
何似飛知道,也隻會順暢一點了,畢竟書法隻是錦上添花的東西,真正想要成為一天能吃三頓飯的讀書人,得肚子裏有墨水。翻譯過來,就是還得學四書五經,正兒八經的像這個時代的讀書人一樣,頭懸梁錐刺股,才能學有所成。
何似飛從來都不是一個好高騖遠的人,他這個人甚至最看重的是眼前利益——比如現在的雕刻木雕。
何似飛休息了一個時辰,聽到大門口有人敲門,原來是高成安讓人帶話回來,原來是他和陳雲尚喝高了,午飯不吃了,晚上不用給他們留門,他們不回來了。
那帶話的男人一身馨香,手背上有一顆明顯的紅痣。
這還真是何似飛第一回一眼就認出了哥兒,他們上河村其實也有哥兒,就連陳竹也是哥兒,但何似飛看他們的時候,隻會注意他們的發髻打扮——陳竹是將頭發盤在頭頂,並包了一層方巾,是跟高成安與陳雲尚一般無二的書生打扮。而村子裏的哥兒,何似飛想了又想,他好像隻見過跟他年紀相當的,大家也都是紮兩個發髻,外表真看不出來太多區別。
主要是何似飛不會見到人就去尋找他們身上的有沒有痣——這也跟他骨子裏一向不以性別評判人有關。
可這回前來帶話的哥兒,外表輪廓看起來是男人,卻穿著裙子,何似飛剛一走近他,就被香氣刺了滿臉。
再加上他看到何似飛就想上手捏他的臉,何似飛後退一步,很自然就看到了他手臂上的紅痣。
那人沒捏到何似飛的臉,也不氣惱,笑著說:“哎喲,哪裏來的俊俏小哥兒,在這屋裏被金屋藏嬌呢。可惜啊,你們的少爺都不是什麽鍾情之人,別一顆心都在自家少爺身上了。”
說完,這人轉身就走了。
陳竹性子比較軟,見到來人原本隻是在何似飛背後站著,聽到這話臉都氣紅了:“你還沒長大,他居然在你麵前說這些話。”
何似飛倒沒覺得有什麽,到底是他自己情感淡漠,兩性……不對,三性關係觀念淡泊,隻認實力,所以這話從他左耳進,右耳就出去了,根本不過腦子。
“沒事,既然少爺們不回來,我們先去吃飯吧。”何似飛說。
為了報答早上陳竹跟著他一起逛了一圈縣城,午飯是何似飛請的,他雖然窮,倒也不吝惜小財。
下午回去後,何似飛便開始雕刻。他隨便拿了一塊木料,見其一頭寬一頭窄,心中很快有了想法。寬的正好用來當底座,窄的則是頭部。隨著木屑在何似飛指尖落下,小小拇指大的木料,很快出現了一些頗為圓滑的輪廓。
直到將近黃昏時,何似飛才完全雕刻好。
原來,他將那一塊削圓滑的木料雕刻成一隻蹲坐的鬆鼠,兩隻小爪子裏還抱了一顆碩大的鬆子兒,鬆子鏤空一部分,雕刻出果肉與外殼的層次感。看起來活靈活現。
主要是因為他對鏤空技藝掌握得不是很熟悉,所以隻雕刻了這麽一點鏤空,但好在沒出錯。何似飛將鬆鼠小件兒擺在自己床邊,希望日後能賣出去賺些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