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吃完中午飯, 花芽跟周文芳倆人學了一會,就到了掃盲班的課程。

花芽坐的板板正正地聽完前麵半節認字課,而後講課的老師跟家屬們說:“前天通知大家把針線帶過來, 剩下來的時間由我們家委會的新成員花芽同誌, 來到前麵教大家如何織毛衣。請大家歡迎。”

花芽提著一籃子毛線準備上去, 臨走前低下頭跟周文芳說:“記得給我鼓掌啊,要是沒人鼓掌好丟麵子的。”

周文芳忍住笑點點頭:“趕緊去吧你。”

花芽安排好小夥伴做托兒, 放心地提著籃子站在前麵。

她性格大大咧咧,三十多位家屬齊刷刷地盯著她,她也沒怯場。這段日子她的口條變得越來越利索,簡直就成了小話癆。

“大家好, 我是花芽。”她甜甜地笑著說:“認識我的同誌知道我是南邊來的家屬,我們那邊天氣比北方暖和,穿毛衣毛褲的比穿棉衣棉褲的多。這次過來,是想投桃報李。去年冬天跟著不少家屬學著做棉褲,今天我就教教大家怎麽用簡單的針法織毛衣。”

周文芳率先鼓掌, 巴掌聲拍的很大, 是位合格的托兒。

在她的帶領下, 高嬸子、王梨花、李金花、趙雨、趙雪還有幾位熟悉的嬸子們也都紛紛鼓起掌。

一時間,文化活動室裏掌聲雷動。

花芽站在前麵暗暗給周文芳點個讚。

她把長針和毛線拿出來, 坐在第二排靠著王梨花邊上的孫嬸子突然說:“我忘記帶毛線了, 你們誰有先借我一團。”

她嘴上說著,眼睛看著的卻是花芽的毛線籃。毛線籃裏各種顏色規格的毛線都用, 一看就是知道平時沒少織。

這些毛線都是好毛線, 有的甚至是純羊毛的。

花芽隨手抓了團毛線遞給她, 孫嬸子覺得這團毛線小並且不是羊毛的,她湊過頭說:“我看那團紅色的毛線不錯, 給我那個吧。”

她說的那團毛線正巧是純羊毛的。

花芽跟她沒怎麽接觸過,不知道她喜歡占人小便宜,想著總是要還回來的,正要伸手拿,坐在孫嬸子邊上的王梨花把自己的藍黑色毛線給她說:“你不是給你家老爺們織麽,用什麽紅的,就拿我這個線練手吧。”說著又跟花芽說:“大家等著呢,趕緊上課吧。”

花芽不明所以,站在前麵開始跟家屬們講解如何起針。

“把毛線這樣套在針上,一個個拉緊,這樣就是起好一針。”花芽示範兩遍說:“就這樣重複,根據你們要織的毛衣寬度決定繞線的次數。”

王梨花舉手,花芽走過去,見到她開頭就繞反了。花芽把針架在胳膊上,麵對麵示範了一次,王梨花盯著學了學。

後麵還有其他的家屬弄不好,花芽就不停的走過來走過去幫助她們起針。

“起針都會了,下麵就是針法當中最簡單的平針。你們可以先用平針練手,看清楚,很簡單的。就是把針從線圈下麵戳出來,右手把這邊的毛線輕輕拉緊——”

有家屬喊道:“花芽同誌,把手拿高點,我們後麵看不見啊。”

她們都知道貼著襯衫穿毛衣很保暖,奈何都不會。難得有人來教了,可不認真的學麽。

花芽當即把手拿高,把前麵的步驟演示一遍,接著說:“拉緊以後從後下方繞到前麵來,用針尖把空的線圈鉤住,像我這樣繞出來。”

“會了會了,後麵怎麽弄?”

“哎呀,我還沒會呢。”

“再拿高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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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芽幹脆把椅子拖到過道中間,站在椅子上說:“別著急,等會演示完不會的我麵對麵教。現在繼續,鉤住線圈繞出來,將線圈從這邊的針上脫下來,瞅見沒,這樣就織好一針了。後麵就不斷的重複這個步驟就能織好毛衣了。”

周文芳見花芽滿頭大汗,偷摸跑到閱讀室把閑置的電風扇搬了過來。

花芽感覺一陣清風吹過,她感激地看了眼周文芳,再看到周文芳手上亂七八糟的線圈,腦袋都大了。

花了好一會兒時間,差不多家屬們都可以用平針織出一排排線圈。花芽就跟她們說:

“毛衣不夠寬就多加幾行,不要舍不得線。到時候裏麵還要套衣服穿的。要是織坎肩袖位的地方掌握不好可以來問我,袖位最好也要闊一點。但是要留意下擺加了針會影響到肩膀和領口這兩個地方,袖位闊了以後袖下加針還要減針的地方一定要注意。”

王梨花前麵還行,後麵模擬袖位的地方就有點糊塗。花芽走過去幫她數針,告訴她怎麽安排。前麵第一排坐著的高嬸子回過頭笑著說:“咱們小花還真有本事,光是最簡單的針法就讓我頭暈腦脹。”

王梨花說:“可不是麽,我是年紀大了,眼睛也不好使,隻能一點點憑感覺來。”

花芽教完她們,總算有時間可以坐著休息一會兒。

她屁股還沒坐下,周文芳又舉起手。

花芽瞪了她一眼,走到周文芳邊上。

周文芳小聲說:“原來織一件毛衣這麽多講究呢,你給我的還是編著花的.我謝謝你啊。”

“叫我來就是為了這個。”花芽小手一擺說:“不用謝,母愛是不求回報的。”

周文芳要拿鋼針戳她,花芽笑著跑掉。

後來花芽實在太熱,懶得走動,就把椅子拖到電風扇旁邊守著家屬們織毛衣。要是有不懂的地方直接到前麵問她。

這節課生生上了兩個小時,要下課的時候,還有不少人圍著花芽問問題。

王梨花眼神不好,問花芽說:“有空你教教我怎麽坎肩和襪子吧,別的我真顧不上。”

花芽說:“好啊,我這幾天下午都在這邊,你可以過來找我。”

高嬸子也拿來針線,指著掉了的毛線圈說:“這可怎麽辦,要拆了重新打麽?”

“是呀,所以千萬要小心。”

高嬸子搖搖頭:“不然我還是給老阮織條圍巾算了。”

花芽織毛衣的速度飛快,眼睛不用看都不會掉針。其他人見了暗暗稱奇。

她把帶過來的成品毛衣攤在桌子前麵,這個她最近給八斤織的愛心毛衣,胸前擰著兩道花,高領可以對折。奶白色的毛衣既顯氣質還時髦。

家屬們小心地數著上麵的針腳,跟自己的作對比。因為是奶白色的線很容易弄髒,大家知道毛衣織起來費時費力,都懂得珍惜。

孫嬸子的兒子在這邊當兵,身高跟顧聽瀾差不多,就是胖了一圈,應該是文職坐在辦公室太久,疏於鍛煉。

她把王梨花給她的針線往桌子上一放,坐在第二排直接站起來把前排的成品毛衣拽到自己手裏。

正在數針腳的趙雨等人見了說:“誒,你把人家衣服拿走做什麽,別給弄髒了,我還沒數完袖口要留幾針呢。”

王梨花緊緊皺著眉頭,看孫嬸子的手按在奶白的毛衣上也不知道弄沒弄髒。

“哎喲,我不是沒帶針線麽,想找花芽同誌把毛衣借回去給我兒子試試。要是行的話,我就學著這個樣式給我兒子織一件。”

花芽在後麵教別的家屬鎖領口,沒發現前麵的有事情。

周文芳看見了,穿著高跟鞋噠噠噠走過去,二話不說把毛衣搶到自己手裏。

“這是人家給自己對象織的毛衣,你也好意思給你胖兒子試,就不怕試走了型,顧團長穿不了?”周文芳對這種占小便宜的人向來沒好感。

孫嬸子知道周文芳跟花芽兩口子關係好,她不敢跟周文芳說什麽,就分辯道:“我兒子怎麽就不如別人了,不就比量一下,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周文芳也不管她說什麽,懶得跟她廢話,拿著毛衣準備走。

後麵的花芽見她們圍在一起以為有地方不明白,走過來一看,自己給顧聽瀾織的毛衣被周文芳團在手裏。

花芽問:“怎麽了?”

周文芳說:“你可把東西看好了,小心轉眼就不見。”其他話她沒說,拿起針又開始跟花芽學繞線圈。

孫嬸子氣急想要說話,王梨花攔下她說:“我知道大概要多少針,回頭我教給你。”

孫嬸子氣呼呼的坐下來不吭聲。

高嬸子從外麵回來,沒發現不對,跟家屬們說:“外麵涼快下來了,沒什麽問題的話大家可以散了。”

孫嬸子第一個起身,搶過王梨花借給她的針線就走。王梨花等人很是無語。

花芽這次看見了,她把籃子裏兩團用不上的毛線團遞給王梨花:“這是我拆了勞保手套剩下來的線,這個線密還結實,反正我用不上了給你拿去織襪子吧。”

王梨花接了下來,跟花芽說:“行,織毛襪子的線我還真沒有,嬸子也不跟你來虛的。”

這都是小事,大家也沒往心裏去。沒料到被走到門口的孫嬸子看在眼裏。花芽跟她們說了會兒話就抱著書與周文芳一起回到閱讀室學習去了。

窗外蟬鳴。

活動室裏隻剩下李金花和王梨花倆人。

李金花說:“到點要回去做飯了。”

王梨花看了眼掛鍾,已經是下午五點一刻:“正好,我跟你一起回去。”

王梨花先跟李金花去買了三顆雞蛋,天氣熱打算做個炸醬麵湊合吃一口。

王梨花跟她男人三十多才有了第一個兒子,四十歲的時候又生了個小兒子。最開始大的放在這邊,小的跟婆婆一起。王梨花想孩子的緊,到底把小的也接了過來。

她頗會過日子,精打細算的把小家經營的不錯。

大兒子跟小兒子正趕上放暑假,她就給兩個兒子一人準備了一顆水煮蛋。剩下的一顆雞蛋炸了麵醬當鹵子。

她丈夫跟她是本家也姓王,叫做王前進。今年四十七,還是一名正連級幹部。

王梨花端著飯碗從廚房出來,她們家就是一室一廳,要不是倆兒子能在學習班裏住,他們家都擠不下。

如今放假,就在客廳裏擺了張竹床,倆兒子就在上麵湊合著睡。

“你怎麽直接上來了,趕緊到樓下叫倆兒子回家吃飯啊。”

王前進為人剛直不阿,最討厭攀附一套,經常會因為不懂變通得罪人。這麽大把歲數估計隻能定在連級幹部上直到退休。

他回到家臉色不大好看,聽到妻子的話還是重新穿上鞋準備出門。

王梨花跟他結婚這麽多年,當然看出他臉色不對。

“你這是又跟誰吵架了?哎,你性子也太倔了。”王梨花抓起圍裙往上麵擦了擦手,廚房裏通風,做個飯出來腦門上全是汗。

王前進站在門口,定了定。

王梨花皺著眉頭:“說啊你,當什麽啞巴。”

“你是不是跟顧團長的家屬走的挺近的?”王前進悶悶地說:“以後保持點距離,省的被人說閑話。”

王梨花樂了:“說什麽閑話?我又不是一開始就知道那是顧團長的家屬,我倆先交的朋友後來才知道的。咋地,有人戳你脊梁骨了?”

王前進知道妻子沒那種攀附的心思,但他總是不喜歡被人說閑話的。

他今天下班剛到樓下,遇到姓孫的家屬,上來就說:“你媳婦跟顧團長的家屬關係真好啊,平白還拿人家東西,禮尚往來誰都懂,是不是其他時候你家沒少送東西給人家啊。是人家要的,還是你們主動送的?”

另外還說了些有的沒的,即便王前進知道孫嬸子喜歡胡編亂造一些話,心裏還是不好受。

王前進學給王梨花聽,質問道:“你背著我給顧團長家什麽東西了?”

王梨花氣得不行,拿著鍋鏟就想削他,她氣憤地說:“不就是兩句閑話麽,那個姓孫的今天想占人家閨女的便宜被我擋下來。她就是見不得別人比她好。再說顧聽瀾家屬那才多大歲數,還沒到二十一,哪有她說的那種蠅營狗苟的心思,她要是有,顧團長也不能看上她!”

“那你也跟那位家屬走遠些。”王前進說:“今年練兵大考評,我聽說有幾個人還想著跟顧團長家拉拉關係。阮旅精神頭一年不如一年,部隊裏許多事情其實都是顧團長來管著。裏麵涉及了好多利益關係,咱們不攀附,但也不能被人戳脊梁骨啊。”

“呸!我算是知道你了,王前進,你就是個窩囊廢!你自己瞻前顧後就算了,還管得著我跟誰關係好麽?我跟小花那是一條船上漂過來的,在海上遇到大風浪,一起暗礁島上蹲了三天!別人說什麽我不管,反正我沒別的心思!”

王梨花說完,越想越氣,她幹脆衝到陽台上往她家樓下老孫家罵了過去。

“我說你這是幹什麽!”王前進來不及換鞋,跑到陽台上把王梨花拖到屋子裏來:“她一把年紀了,你跟她計較個什麽。”

“我幹幹淨淨做人,還有人往我身上潑髒水。樓下占便宜的長舌婦,憑什麽要好過!”

王梨花還生氣,她指著王前進的鼻子說:“我告訴你,我跟誰好就跟誰好,你們爺們工作上麵的心思別往娘們這邊使。你自己行得正、站得直,還害怕別人戳脊梁骨,我真沒見過像你這樣的人。”

王前進見王梨花油鹽不進,也氣了:“我現在四十多才是個正連,咱們一家四口倆個像樣的家都沒有,全都擠在小破屋子裏頭。我不就想著把名聲弄好點,在退休之前再往上拱一拱麽。官大一級壓死人,我要是再往上一級,哪怕分不到大兩室,好歹也能弄間大一室出來啊。”

見王梨花不搭茬,王前進倔生生地說:“反正我跟你說了,以後保持距離!”

王梨花真是氣的半死,王前進這種性子真是個榆木疙瘩,要不怎麽說四十多了還是個小連長!